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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谢辰手腕处的红绳闪着光亮，暖暖的，像是在回应他心里的这份感情。
谢辰握着刀的手松了下来。
“今日我杀的人已经够了，不想再见血腥了。”
谢辰默默地望着黎渊坟前跳跃的火光，面色平静。
黄良闻言先是不解，随即震惊的无以言表，他原以为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却没想到居然捡回了一条命。
“王爷，您这是……不杀我了？”
谢辰没说话，但沉默代表了回答。
黄良心里又激动又悔恨，他跪在地上像谢辰忏悔，保证自己以后绝不会再做出背叛家国的事，并向谢辰表了衷心，今后任凭他驱遣。
黄良走后，谢辰独自一人站在黎渊的墓前。焚烧纸钱的火苗已经逐渐熄灭了，只留下黑色的黑灰，随风一吹，四处飘散。谢辰轻轻叹了一口气，蹲在了墓前。
“黎大哥，当年说要替你报仇，可我今日我还是食言了。”谢辰无奈道：“也不知你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谢辰抬起了手腕，手腕处的红绳仍在发着亮光，谢辰试着解开它，依旧没成功。
“一个身上血债累累的人，居然也会有怜悯之心，想来也真是可笑。”谢辰自嘲着喃喃道：“那小鬼差也不知道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
身后传来了窸窣声，谢辰只当是黄良又回来了，颇有些不悦。他在独处的时候，会难得的卸下心里的重担，这个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重新换上了平日的表情，冷语对身后说道：“我说过今日不杀你，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挑战我的耐心。”
身后的声响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谢辰……”
是范小晓。
谢辰的动作僵住了，他慢慢地转身，看见范小晓正站在不远处。
范小晓是鼓足了勇气，才站在这里的。那天争吵之后，谢辰便离开了，而且一连两天都没有回来。范小晓知道谢辰是真的生气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一直想和谢辰道歉，可却没找到机会。
今日，他从小鬼火那里知道了林六小的死讯，小鬼火给他送来了关于林六小的生死簿，上面记载了他的生平功过，范小晓这才知道，谢辰的身上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
他从没有真正试图想要了解过他。
他只是想要用捷径，来强迫谢辰改变，却没有顾及到谢辰的感受。也难怪谢辰会发那么大的火。
谢辰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即表情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怎么，鬼差大人还没走，今日过来是想窥探点什么？”
“你也不必用那个什么香了，我可以都告诉你。对了，林六小已经被我杀了，尸体我已经让人运到——”
“对不起……”范小晓打断了谢辰的话，谢辰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微微皱眉，望向范小晓，目光中有不解。
“那天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读取你的过去。”范小晓道：“这是作弊。”
“我的任务是净化灾星，可要想净化，必然先要了解你。我选择了一条捷径，但却没有顾忌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错。”范小晓很诚恳的对谢辰道歉。
范小晓的态度让谢辰有些意外，谢辰是个善于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很多事情不会直白的说出来。可范小晓显然跟他不一样，话说的不拖泥带水，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又干脆，这让谢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呃……嗯。”半晌后，谢辰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思考了两天，做了一个决定——”范小晓接着道：“我要走了。”
看样子这个小鬼差是决定知难而退了。谢辰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这个结局对他而言却是最好的。
“这是明智的，你是个尽职的鬼差，但这任务不适合你。你回地府之后，好好歇着吧，等我死了之后，说不定还能在地府见到你——”
“等等，我没说我要回地府啊？”范小晓眨巴眨巴眼睛，诧异的打断了谢辰的话：“我是要去京都城！”
这一发展让谢辰猝不及防，他敏捷的大脑在这一刻有点不够用了，他想不明白：“你去京都干什么？”
范小晓笑笑，一字一句道：“我去京都城，把奴一带回来还给你。”
范小晓的话让谢辰震惊的无法动弹，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范小晓说的是什么。
当年奴一被软禁在京城，谢辰不是没想过办法把他带出来，可是都失败了。皇宫戒备森严，奴一又是被重点监管的对象，要想带他出来，可谓是难于登天。
“你以为皇城是什么地方，你说带他出来就能带他出来？”谢辰觉得范小晓脑袋大概是被门夹了。
“试试看么，再说了，我可是鬼差，本来就和你们不一样。”范小晓眨眨眼。
看范小晓的样子，他是认真的。谢辰想不明白：“你们地府是就剩你一个鬼差了吗？你这么拼，究竟图什么？”
之前给他按腰捶腿也好，亲自做饭也罢，范小晓是真心待他好。就连他发火朝他吼，范小晓也没有生气的一走了之。谢辰是对这个顽强的小鬼差彻底没辙了，他就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无论谢辰做什么，他都不会走。
其实范小晓也说不出来是图什么，一开始是他觉得救了他，所以理所当然的对他好。再后来是因为任务，但现在，范小晓觉得任务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他是真的想要了解谢辰，想要了解他的过去，想要参与他的未来。
这份强烈的感情在他身体里叫嚣，如果说奴一是谢辰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那他就把这份牵挂带回给他。
“就当是为了任务吧，这是我身为鬼差的第一个任务，我不想就这么放弃。”范小晓道。
范小晓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色的蜡烛，递给了谢辰：“这是鬼烛，是我用灵力做的，我走以后，你就把它放在能照到月光的地方，这根鬼烛能让你见到奴一。”
谢辰没有动，范小晓见他还在犹豫，便道：“你也是想见他的吧？毕竟这么多年只靠着花灯传递消息……我能让你见到活碰乱跳的奴一，还能让你和他说话聊天，这买卖你不亏吧？”
范小晓的话无疑戳动了谢辰，谢辰默默地从范小晓手里接过鬼烛。
“我帮你带回奴一，而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范小晓道：“你不许再骗我。如果有些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你不能再向之前一样，故意编谎话骗我。”
之前谢辰为了隐瞒自己和奴一的身份，故意骗范小晓说他们二人只是主仆，范小晓察觉出了不对劲，才借用忆梦香窥探了一段谢辰的过去。
想要了解谢辰，障碍已经够多了，他不需要谢辰再加上厚厚的障碍。
这是他唯一的条件。
谢辰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范范小晓，事实上，能够平安的把奴一从皇城带出来也一直是他的心愿。范小晓是鬼差，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他们这些普通人要厉害，说不定这次真的可以成功。
等奴一回到他身边，他就真正的自由了。
范小晓开出的条件无疑是很诱人的，谢辰思忖再三，答应了他的要求。
范小晓微微松了一口气，做出这个决定，无疑是大胆的，因为有件事谢辰并不知道。
当初谢辰听到了他和小鬼火的谈话，只知道自己是灾星，可他却不知道，这个“灾星”的定义，其实是一年后才出现的。
也就是说，谢辰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构成他成为“灾星”的依据，而真正让他成为灾星的决定性事件，其实发生在一年后。
留给范小晓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他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查清让谢辰成为“灾星”的那件事，然后尽全力阻止这件事发生。
第28章 京都灯火
事不宜迟，范小晓决定立刻出发，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收拾好了行李和谢辰告辞。范小晓虽然是鬼差，但现在毕竟是凡人的身躯，谢辰给他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还备了些干粮、蜜饯果子。
范小晓风尘仆仆的出发了，谢辰站在院子里，目视着范小晓的身影消失在村口。他也不知道范小晓这一去究竟会如何，但谢辰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
若成功了，他和奴一从此之后就能长相厮守，若失败了——反正遭殃倒霉的也就是只有范小晓一个。
这对谢辰而言，是一个稳赚不亏的买卖。
谢辰赶走了心里的那一丝隐隐的担忧和不安，他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等着范小晓给他的消息了。
不过很快，谢辰就发现他放心放的过早了，不到午时，谢辰刚做好了午饭，原本应该已经到镇子上的范小晓绕了一圈又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谢辰：“………………”
范小晓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有点迷路了。”
谢辰：“……你真的没问题吗？”
范小晓小声嘀咕道：“我第一次到阳间，只是有点不认路而已，其他时候我还是很靠谱的。”
谢辰：“……我觉得可能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奴一了。”
范小晓：“…………”
谢辰叹了一口气，范小晓这个地府鬼差，对于阳间的事情一窍不通，身边只有一个小鬼火，连个人形都没有，要是飘出来估计还能把人吓个半死，就他们两个人去京都城，恐怕连皇宫的门都摸不到。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帮手来。”谢辰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车上酒香四溢，黄小瘦和范小晓并排坐在车上，黄良驾着马车，一行人往京都城的方向走。
“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又去京都城了！”黄小瘦很高兴能和范小晓一起同行，他说要带范小晓去京都城吃好吃的，他还知道不少有漂亮小姐姐的地方，以前爹爹都会带他去看。
黄良红着脸在前面咳嗽了一声，他虽然不知道范小晓和淮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觉得如果真这么做了，谢辰这次恐怕真的会砍了他。
三人一路奔破，朝京都城赶去，有了黄良做向导，他们这一路上都走得很顺，原本需要走将近两个月的路，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走到了。
眼下已经进入到了深秋，气候变得越来越冷，金黄的银杏叶从树上缓缓飘落，道路两旁的枫树也被染上了一层鲜红的秋色。
黄良将马车赶到了驿站，往常他们来城里送酒的时候，都会在这所驿馆歇脚。这家驿馆的店家是灵州人，为人很和善，是个老实的生意人。
“余掌柜，早啊，好久不见！”黄良将马车赶到了驿站，被称为余老板的男人是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笑起来慈眉善目的，有点像弥勒佛。
“这不是黄东家么，怎么今年来的这么早，往常不是要到冬天才来送酒？”
黄良笑笑，寒暄道：“今年的果子收成好，我多酿了一些，提前送过来给这里的贵人们尝尝。”
黄良从马车下拿出了一个酒葫芦，递给了余掌柜，余掌柜扒开酒塞闻了闻，浓郁的酒香让他原本不大的眼睛眯的更弯了。
“真香——不是我说啊，京都城有各种好酒，可没有一种比得上咱们灵州的味道。”余掌柜啧啧叹道。
范小晓和黄小瘦从车子上下来，范小晓还是第一次进京城，这一路上京都城繁华的盛景让他眼花缭乱，这甚至比灵州庆典时还要热闹。
黄小瘦迫不及待的要带着范小晓出去玩，他和黄良草草的打了个招呼，就拽着范小晓出了驿站。黄良被余掌柜拉着一番嘘寒问暖，顾不上他们，只得嘱咐他们不要走远，赶在晚饭前回来。
黄小瘦来京都城不下十几次，对这里很熟悉。他带着范小晓在街市上走了一圈，逛下来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范小晓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味道让他眼前一亮。
“你喜欢这个？”黄小瘦看出范小晓很喜欢吃糖葫芦。
范小晓点点头：“嗯，以前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吃起来感觉真不错。”
范小晓很能吃，咔嚓咔嚓三两下就解决了一根糖葫芦，黄小瘦看出他还意犹未尽，便掏出银子把糖葫芦的摊子包了，范小晓吃的很满足，他本就是个饭量大的，一连吃了七八根都不腻。
“这糖葫芦怎的……都卖完了？”
范小晓正准备去拿最后一根糖葫芦，听到这动作僵住了。他回过头，看到糖葫芦的摊子前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神色很失落。
“怎地卖的这么快，就一根都没有剩下吗？”少年仍不死心。
店家无奈的摇摇头，对他耸了耸肩，少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
“等一下——”范小晓拿着最后一根糖葫芦朝少年跑了过去，递给了他：“这个给你。”
少年看到糖葫芦，眼眸一亮，他兴奋的接过糖葫芦，又惊又喜：“给我的？”
“嗯！”范小晓点点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这家的糖葫芦。其他的都被我吃掉了，只剩下这一根了。”
少年惊讶的朝范小晓身后望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竹签印证了范小晓的话。他诧异着打量着范小晓，嘴巴涨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多谢！”少年缓过神来，对范小晓轻轻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对了，我叫乌兰，你呢？”这个名叫乌兰的少年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口感在唇齿间化开，他露出了一抹满足的表情。
这表情范小晓很熟悉，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是会让人露出这种满足的表情。
“范小晓。”
范小晓回答道。黄小瘦也凑了过来，三个人年纪相仿，都对京都城的繁华充满了好奇，简短的交谈几句之后，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乌兰说自己也是刚到京都城没几天，是跟着商队一路进城的，这里的繁华比他想象的更甚，每天他都在外面逛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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