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铜板孤零零的在草丛里转了两圈,便倒下了。
萧夏从记事起就是锦衣玉食,他怎么也没想到,有天会为了生计发愁。
第二天,在樊城商铺街的一个小巷口,萧夏穿着破布袍,摆起了卦摊,摊上写着“神机妙算十卦九灵”几个字。
他去当铺把自己身上的那一声华服当了,换了几十两银子,买了身破布衣服,支棱起了一个算卦摊。他稍稍给自己易了容,粘了几片胡子,充起了下山道士。
小佣人被他打扮成了一个道童的模样,他把算卦摊的位置选在了商人集中的吉利街,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最多,每天进出城的至少有近百家。
“王爷,您这办法……行吗?”小佣人把卦签摆好,神色迟疑。
“你放心,我和几位表哥学过一些占卜之道,解个签算个卦没什么问题。”萧夏拍着胸脯保证。
小佣人小声嘀咕:“您这真不是骗人么……”
“哎呀,你放心啦。商人做生意,就信这个,无非是想讨个好彩头、听两句好话罢了——”正说着,有一个商队的人朝他们这走了过来,萧夏赶忙止了话匣子。
这个商队是要出城送货的,他来请萧夏算算,是走北路沙漠还是绕西路走官道。他们商队要去的地方,刚好是使团途经的地方,当时萧夏听闻当地的居民说,马上就要有黄沙风暴了,算下来刚好就是这两日。
萧夏给商队指明了官道的路,商队头目拿着卦便走了。三日后,别家对手的商队被困沙漠,而他们家商队提早到了目的地,不仅平安卖出了货,价格还提高了三成,收入颇丰。
商队头目特意给萧夏送了一包银子当酬劳,之后一连数日,萧夏这算卦摊上的生意便络绎不绝。
说来也幸运,萧夏这连猜带蒙的算卦,这些日子以来竟无什么错,每一卦都很灵验。萧夏想起师父曾说起过,说他前世命苦,今生定能享福。现在看来这话不假,流落异乡竟还能让他混的风生水起。
萧夏在这吉利街上摆摊的第三日,来了一位特殊的商人。
萧夏这几天在这也摸得很熟了,这里的客商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多都和皇家有些关联。比如西昭首富黄氏,家里就有那位屠神颁发的皇家令牌。还有南沫商队,他们大多与西域商队走得近,南沫的皇后就是西域人,沾亲带故,也算是皇家一脉。
在这些商队中,只有一只商会与众不同。他们从不与任何政派联手,银钱开道,根底深入江湖各处,盘根错节,商会的势力不沾政事,实力却不容小觑。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青崖商会。
青崖商会是彻彻底底的江湖组织,与各国均有贸易往来,但他们不攀附权贵,不结交政客,一切以利益为先,只做生意。商会的护卫许多都是坐过牢的刑犯,他们有案底,出狱后很难谋得一份差事,青崖商会便主动收留他们,签下生死契。
青崖商会势力很广,几乎抵得上半个江湖势力。
这次来找萧夏的,便是青崖商会的一位掌柜。他原本是来这里要和西昭黄家谈生意的,但是近日商会里传来消息,说是商会原本打算开拓的几条西域商线被南沫找借口拦了下来,南沫那边的口风就是,要想做西域的买卖,就得放弃和西昭合作。
原本这样的威胁,青崖商会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这西域商线是商会内近两年打算开拓的新路,那边没有中原的势力,青崖商会不好太过张扬。原本想走南沫那一路,跟西域接轨,如今却被堵死了。
可若放弃西昭,那便是舍了大财路,南沫物资远不如西昭精美,西昭的瓷器、丝绸还有玉器刀剑等,都是一等一的精品。
是选择新路,还是维持老路,这是个选择题。青崖商会内部也是争论纷纷,这位掌柜是商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商会内被搅得头疼,这才决定出门算一卦,碰碰运气。
萧夏原本就不喜欢西昭那个屠神皇帝,一进西昭的国门又差点把命都丢了,更是对西昭没什么好印象。他虽然不了解南沫,但不了解的永远都是好的,至少能往好了憧憬,他心中的天平早就歪的不成样子,更说不出对西昭有利的话来。
“要我说呀,您跟南沫做生意才是上上策。西昭的皇帝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神,你跟他做生意,心里还不怵得慌?”
商会的掌柜拿着签筒的手还没晃,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说,手顿了顿。他看了看手里的签筒,又看了看道士,寻思着怎么还没摇签就开始解卦了?
“呃……我们商会重的是利,再说了,南沫的那位新任皇帝,其实也——”
“西昭不靠谱啊,前两天北临使团被刺杀的事情你听说了吧?一国使团都能在西昭出事,更别提你的商队了。万一你的货物频频在西昭被劫,你的损失谁来承担?”
掌柜闻言迟疑了一下,他仔细琢磨了一下:“……不会这么惨吧,我们青崖商会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想必没人敢招惹。”
“你这话说的,你们商会再厉害,还能比得上北临国吗?西昭连个使团都护不住,如何能护得住你们的商队?而且西昭皇帝霸道野蛮,万一蛮横不讲理,霸占你们的货物呢,你又该怎么办?”
萧夏三言两语,勾的掌柜的犹豫了。北临使团出事这件事,商会也有所耳闻。据小道消息传言,此事恐怕和南沫有关。如果南沫胆敢在西昭境内堂而皇之的对北临出手,那就说明他们有底气,得罪了南沫,想必下一个就轮到他们遭殃了。
行商,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虽然青崖商会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
掌柜的犹豫再三,觉得此事还是交给天意裁决。他摇了摇签筒,闭眼祈祷,此时他的管家突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着急唤了一声掌柜,掌柜的手一抖,这签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
“喊什么喊,催命啊?”掌柜的拍了拍胸脯,没好气的骂道。
“掌柜的,黄家来人了。”管家忙道。
“来就来了,接待便是,你着什么急?”
“这次来的,是黄家的大东家,西昭首富黄胥。”
掌柜的闻言,顿时变了神色。
青崖商会的掌柜火急火燎就走了,萧夏远远地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商会门口,下来的是一个华服的公子,想必就是黄胥。他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但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萧夏觉得那人好像比黄胥还要沉稳些,不像是商人,倒有几分帝王之相。
萧夏本来想仔细看看,可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瞥了一眼。萧夏也不知为何,赶忙低下头躲过了对方的视线,虽然只看到了侧颜,但他的心还是紧张的砰砰直跳了两下。
怎么回事,我紧张什么?
萧夏摸了摸怦怦直跳的心,直到那两人消失在青崖商会的门外,他才重新抬起了头。
“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小佣人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萧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小佣人正准备拾签,却被萧夏制止了。他说这占卜之道,换了人就不准了,现在无论卦签上说的什么,都和刚才的问题没关系了。
“你不如心里默念一个问题,再拾起签看看说的什么?”萧夏打趣道。
小佣人想了想:“我没什么想问的,不如小王爷您试试吧。”
萧夏想想也好,反正就是图个乐。他想了想,在心里默念“此次是否能顺利逃婚,不嫁入西昭皇室”,默念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过卦签——
下下签。
果然不准。
萧夏没好气的把卦签扔回卦筒里,收摊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挺准~
第73章 渣男
黄胥此次来青崖商会,是为了商议给西昭专门开辟两条商道的事。这件事他和谢辰也商议过,西昭若想靠贸易强国,青崖商会是必不可少的依托,往常他们和青崖商会做的买卖都不大,但也积攒下了不少的好口碑,现在正是扩大商路的好时机。
黄胥和青崖商会的顾掌柜有过几面之缘,这次便是委托他接触青崖商会内部。黄胥打点了顾掌柜身边的几个小厮,听他们说青崖商会内部最近似乎有了分歧,开辟商路的事恐怕有变。这是国之大事,黄胥不敢怠慢,便亲自跑了这一趟,顺便捎上了溜出宫逃婚的谢辰。
根据黄胥在青崖商会的眼线透露,虽然内部有分歧,但是顾掌柜还是更倾向于开辟西昭商线,把原来的生意做大。黄胥这次亲自出面,也算是给足了顾掌柜面子,他们这边并不难说服。
黄胥和谢辰在大堂内等了一会儿,这才看到顾掌柜正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黄胥起身相迎,躬身作揖,顾掌柜赶忙扶住了黄胥,赔礼道:“没想到是黄大东家亲自过来了,失礼失礼,让您久等了——”
黄胥笑道:“无妨,是在下没有提前打招呼,冒然登门,唐突了。”
“哪里哪里,黄大东家客气了。”
一番寒暄之后,黄胥让随行的小厮送上了拜礼——精美的瓷器玉器,还有几匹绫罗绸缎。这份厚礼不像是平常商户间往来的赠礼,黄家的意图,顾掌柜一看就明白了。
“黄大东家,您能亲自跑来这么个偏僻的小镇,足见您的诚意……只是怎么说呢,我在青崖商会就是个小小的掌柜,拿不了大主意,最终这事是要我们商会的会长和几位管事同意才行。您这厚礼……我,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顾掌柜态度的转变让黄胥微微有些惊讶,不过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便问道:“于西昭开辟商线,对贵商会而言也有好处,贸易线一旦打开,有了皇家做保障,那便是源源不断的钱银,为何贵商会内部要频频阻拦呢?”
顾掌柜叹了口气,他也不想瞒着,就把青崖商会打算开辟西域商线一事告知了黄胥。黄胥也是生意人,肯定知道些风声,西域商线的油水有多大,黄胥自己能掂量的来。
“自从五年前,中原商队第一次去西域做买卖之后,西域便和中原有了接触。那群外邦人,被我们中原的物件晃瞎了眼,出的价比中原高三四倍,商队但凡去一趟西域,利润便能翻几番,比在中原做生意划算多了——”
“不过这利润高,风险也大。那边和我们文化不同,语言不通,这做生意的规矩也不大一致。他们那群人长得人高马大,翻起脸来也是吓人的很。现在中原这边,能和西域做买卖的也就是南沫商队了,可他们……”
顾掌柜话未说尽,但意已明了。要想做西域商线,离不开南沫,但南沫和西昭水火不容,就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究竟选择哪条商路,便意味着站边。单凭顾掌柜一个人,是没有这么大权利的。
眼下这边是没什么指望了,黄胥又和顾掌柜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他把准备的厚礼一并留下了,顾掌柜再三推辞,但黄胥只说这是往日两家做生意的谢礼,顾掌柜便不好再拒绝,客客气气的送走了黄胥。
在回程的马车上,谢辰一路都在沉默。黄胥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没打扰他。马车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行驶在长街上,帘子一关 ,仿佛隔绝了喧嚣。
“陛下,这件事您也勿要太忧心了。听顾掌柜的口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黄胥劝谢辰道。
谢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懊恼,自己这些年只顾着西昭内部的国事,却忽略了南沫的动静。当初乌兰迎娶西域公主的时候,我只是心里有了些许疑虑,却没有去探查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如今南沫和西域这层关系已经发展壮大,不知今后会闹出什么事端。”
黄胥想到了北临使团被袭一事,眉头上也有了愁绪。他让谢辰先回客栈休息,他打算吩咐手下的人,去打听打听南沫和西域商队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买卖。
生意场是黄胥的天下,谢辰插不上什么手。他在客栈歇息了片刻,没过多久,黄胥便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两个消息。
“我向青崖商会的伙计打听了,顾掌柜原本一直是站在我们西昭这边的,可是今日心血来潮上街算了一卦之后,态度就变了,定是那个算卦的骗子说了什么,蛊惑了顾掌柜。”
“算卦?”谢辰有些吃惊。
谢辰不理解倒是情有可原,其实经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信这些占卜之道。黄胥说这个小道士在这里摆摊不过四五日,但听闻十卦九灵,灵验得很,往来的商队有事没事都喜欢在他这里算上一卦。
“这倒是奇了。他一个道士,为什么要向着南沫说话,这对他而言有何好处?”谢辰不解。
“莫非是南沫的奸细?”黄胥大胆推测。
这说不准,眼下看的确有这个可能。谢辰沉吟片刻,接着道:“还有一个消息呢?”
黄胥沉声道:“北临小郡王还活着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这些日子,樊城的军官一直在暗地里寻找北临小郡王,虽然军队里言明说要暗查,但纸包不住火,很快消息便不胫而走。徐庆在城内的一间当铺里搜到了件价值不菲的华服,从款式和花纹看,是北临皇室的衣服。
“当铺的掌柜怎么说?”
黄胥答道:“掌柜的只说那当衣服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公子,徐庆让他看了画像,是小郡王。”
他顿了顿,之后接着道:“不过徐庆走后没多久,当铺就被烧了,掌柜和伙计都死了。”
谢辰神色一下子严峻起来,他起身慢慢地踱步,这段时间在繁城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很快交织成了一个网。
“当铺掌柜见过小郡王的事情,不出半日就被刺杀的人知道了。他们得知小郡王还活着,便来当铺打探消息,然后烧了店铺,杀了掌柜伙计——”
“南沫在繁城的商队总人数不过二十余人,凭他们不可能袭击使团、火烧当铺,而且那些商人我有留意过,他们的身子骨不像是习过武的。”
“但那些西域商队不同,他们的人都是精壮的好手,因为语言不通,在城内不和人交流,独来独往,最适合刺杀。”
黄胥听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南沫雇佣了西域的杀手潜伏在樊城,专门刺杀使团?”
究竟是不是雇佣,谢辰还不好说。但眼下南沫和西域联手,这件事就棘手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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