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起去吗？”陈进问杨乔。
他开来苹湾的是一辆通体黑色的路虎，陈华山送他的生日礼物，陈进成年之前就会开车，硬是趁着寒假和开学一个月的空隙把驾照拿到了。
杨乔看着院子里又大又招摇的车，摇摇头，“你去接吧，我生火。”
等把食材处理好，太阳已经慢悠悠地往西边沉下，几人围坐在火边，浓烟缥缥缈缈顺着空气爬上天空，肉在烤肉架上滋滋作响。
汪益达问陈进怎么带了那么多现金，陈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以为农村不能手机支付。
汪益达笑半天，夹了筷蔬菜往嘴里送，烫的他不停用舌头翻滚着，“我……跟你们说啊，这……李南卫，我们以前就和他打过架，有一年我和杨乔回来，他嘴里不干不净，还扯到牢里那位，杨乔直接就冲上去了！”
陈进挑眉，想起今天他那句“换作以前我可能也会冲上去”，恐怕要把“可能”去掉才对，他笑着问杨乔：“不是不要暴力吗？”
杨乔瞥他一眼，“哼”了声没说话。
“什么牢里那位？”李琴问陈冬冬。
陈冬冬摇头，示意她翻一下烤架上的肉，她注意力很快就从刚刚的问题上转移到烤架上。
“不过今天陈进还真的挺男友力爆棚的，是不是？”李琴又小声和陈冬冬嘀咕，陈冬冬透过烟气看不清杨乔的表情，但是她觉得杨乔身上没有忆起往事的那种难过，便转头笑着应和李琴：“是是是。”
汪益达还在说：“总之，这一片除了我和杨乔，杨乔妈妈，我爸，我妈，我爷爷之外，都没啥好人。”
……
暮色渐深，吃饱喝足之后把工具和卫生整理好，杨乔带着他们来到后山高处的草坪上，那是小时候看萤火虫的最佳地点。
萤火虫三三两两地从低处、小水洼处飞出来，像是等待他们已久。
汪益达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躺下去，“现在的萤火虫比起小时候还是少了些，小时候我和杨乔逮住两只，就想观察它们是不是真的从屁股里发出光来的，白天的萤火虫看上去可恶心了，像穿了盔甲的会蠕动的虫子。”
“咦~”陈冬冬刚伸出去想抓一只萤火虫的手立马收回来，逗得身边几人发出嗤嗤的笑声。
陈进好奇地看着身边飞来飞去的光点问：“后来呢？”
“后来还没研究出来，它们就奄奄一息了，吓得我俩赶紧放走了。”
两个女生也躺倒草坪上。
过了会儿，满山的萤火虫像聚会一样多起来，在黑夜里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摇曳着不紧不慢的光弧。
几人身边围绕着上下左右游动的光亮，像置身于流动的星河中。
没人打扰它们，它们就悠闲地在周围翩翩起舞。
陈进看着有几只胆大的飞过杨乔的脸庞，杨乔嘴角微微勾起，那张巴掌大的脸在浓重的夜色里变得格外动人，琥珀色的眸子流动着无限的光彩。
此情此景，陈进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手机壁纸由第一次见面，杨乔后仰睡着额头上冒出细汗那张，设置成了现在这张。
他真的很喜欢杨乔不戴眼镜的样子。
陈冬冬叹气般说：“不知道为什么，高中一下子就变得令人讨厌了……”
身边四人屏住呼吸，又听她语气变得缓慢而坚定：
“不过认识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
第32章
第二天，除了杨乔其他人依旧是睡到中午，不过陈进比其他人稍微早起了那么十几分钟，自告奋勇做了一盘糊透了的西红柿炒蛋。
杨乔大早上起来煮了绿豆汤放到冰箱冷藏，这会儿拿出来刚好，吃完午饭后，汪益达给他们推荐山上的景点。
有一条上山的小路，沿着爬到山顶，有一片树林，虽然偏远了些，但是上面很凉快，风景也很好。等爬上去再喝一口绿豆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惬意了。
山坡斜向下，俯瞰，苹湾村落的房屋尽收眼底，有人家还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漫山遍野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各色鲜花，有一簇簇长在矮灌丛里的，还有长在树上的。
陈冬冬和李琴打算摘一些回去制作干花，走的那天带走，便想到处逛逛，杨乔没打算去，陈进也选择留下。
杨乔找了一块阴凉处半躺下看书，大树垂下枝叶，像遮阳伞一样。周围长满了一年蓬，陈进躺在一旁玩手机，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成绩怎么还没出来？”陈进突然问这么一句。
“应该快了吧，怎么，心慌吗？”杨乔头也没抬地说。
陈进把手机捂在胸口，闭着眼睛小声地说：“毕竟这是我勤勤恳恳努力半年的结果，竟然有点紧张。”
杨乔把视线从书上移到他被树影与阳光相辉照应的脸上，打趣说：“我教的，没问题。”
陈进鼻子里哼哼笑了两下，“你不是说我难教吗？”
“嗯，所以哪怕进步不大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陈进忽然睁开眼睛，半支起脑袋看着杨乔，“你有没有想去的大学？”
杨乔今天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嘴角一直上扬着，“有啊，说起来你也知道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金城C大，生物系。”
陈进似乎有那么点印象，C大，离他家不是很远，陈诚在那读了半年就转去了国外。
“你呢？”杨乔问。
“我……暂时还没想过。”
杨乔闻言收住笑容，捡了片叶子卡在书页，合上书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专业？”
陈进思考了一阵，接着摇头。
陈华山大部分可能是想让他学管理的，不出意外也会修金融专业，毕竟当年陈诚的志愿就是他看着填的。
可是他不想学金融或管理，想想就头疼。
手机突兀地响起，陈进打开，班群里发来了期末成绩表。
陈进惊坐起。
“怎么了？”
“成绩出来了。”陈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乔说。
“怎么样？”
“我……还没看。”
“怎么不看？”
“等一下，等我缓一下。”
杨乔拿出手机，“我帮你看。”
“不要！”陈进大叫一声，把他手机夺了放到侧边，原本额头上还没干的细汗现在又冒得更多了。
杨乔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那么可爱？
陈进抿唇，小心翼翼打开成绩单，从下往上翻，他不是倒数第一，不是倒数第二……一直翻到倒数第八，陈进的名字出现了，汗水顺势从太阳穴往下滴了一滴。
慢慢划到后面，到了总分那一栏，陈进指头悬在手机上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转头向杨乔求救：“怎么办，我好紧张。”
杨乔伸手要手机，“那就让我来给你个痛快？”
陈进摇摇头，伸出微微颤抖手指，赴死一样地盯着屏幕，……总分541。
“Yes！”陈进捏拳大叫一声。
杨乔笑着问他：“几分啊？”
“541。”
陈进接着划到最顶上，看到杨乔的名字，“要我帮你看还是你自己看？”。
“你帮我看吧？”杨乔平躺到草地上，懒洋洋地说。
“总分739，怎么样？”
“还……行吧。”
可能是这个学期少了很多烦心事，能心无旁骛地学习，杨乔心情也不错，原来自己的成绩也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还行，明明是很不错了，我和你差了两百分哎……”陈进语气里透出丝丝沮丧。
杨乔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躺下。
“别想了，等回去才是真正的地狱般的复习，还不如趁现在好好享受，今天天气多好啊。”
陈进躺下，把手机丢到一边，“干脆我也去C大吧。”
杨乔没回他，捡了片树叶在鼻尖嗅了嗅，“陈进。”
“嗯？”
“要在一起吗？”
“嗯……嗯？”
陈进撑起身，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你……你说什么？”
杨乔还是笑，“你明明听见了。”
“我没听错吧？你说在一起的意思，是指……”
“谈恋爱啊。”
杨乔语气轻柔又天真。
“真的吗？你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不知道，可能因为，夏天是个好季节，今天天气也还不错。”细细密密的笑声不断从他鼻腔飘出来。
笑得陈进心痒痒，陈进双眼放光，语气兴奋，连珠炮一样问：“在一起，谈恋爱那种，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那种？”
“嗯。”
“可以亲亲抱抱的那种？”
“嗯，可以亲的那种，必须行的那种。”
“我不是做梦吧？”首先是成绩，然后是杨乔，今天是幸运眷顾是日子吗？。
“你再问，就真的可能是梦了。”杨乔佯装严肃地说。
像烟花在脑子里炸开绚烂的花纹，陈进突然听见山谷里响起浪漫的、定情般的音乐，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只剩杨乔散发着光芒一样躺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
陈进满脸红晕，杨乔还是那副怡然自若的样子。
陈进慢慢靠上去，和他接了个久违的吻。
“憋死我了。”陈进齿缝间挤出这么一句，重新低头吻上去，杨乔渐渐软下身子，开始回应他。
远处，汪益达手里一大捧鲜花失去重力落到地上。
两个女生头顶着花环站在一旁，显然比他更能接受眼前刺激的一幕。
李琴兴奋地压住嗓子尖叫：“啊啊啊——冬！我第一次见活的！接吻的两帅哥！”
“谢邀，我也是第一次见。”
汪益达僵硬地转过头：“你们都不惊讶吗？两个男生啊，还……还……”
“我很惊讶啊！啊啊啊……” 李琴狂点头，花环差点从头顶掉下来。
“淡定，你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和杨乔做朋友了吧？”陈冬冬问汪益达。
“倒也不是，就是……信息量太大，需要缓缓……不对，你这语气，你早知道他俩暗度陈仓了？”
陈冬冬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三人找了个背对的角落坐下，开始讨论成绩。
下山的时候，李琴不停看向队伍最后的陈进和杨乔，看完还娇羞地拉着陈冬冬笑，汪益达眼神空洞。
陈进感觉莫名其妙，但杨乔隐约想到刚刚的事可能被他们撞见了。
回到家，洗去身上的汗水，几人开始为接下来的晚餐发愁，大家都不想做饭了。
陈进突然兴奋地蹦出一句：“我要请你们去这镇上最贵、最豪华那家饭店吃饭！”
“汪益达，你说地址。”他朝着汪益达点头示意。
“啊……啊？我……”这是汪益达第一次面对美食退退缩缩。
“啧，别墨迹，我肚子已经很饿了。”陈冬冬催他。
……
说是最豪华的饭店，也不过是包厢里空间大了些，汪益达上次来这吃饭还是小学毕业的时候，也不知道现在的口味变了没。
点菜的过程中他恍惚好几次，等上菜的时候才发现陈进把招牌菜和各种很贵的菜全点了，满满一大桌，别说五个人，十个人来都不一定吃得完。
陈进像刚从远古时代逃出来一样，兴奋地控制不住嘴里一个一个往外蹦菜名，杨乔试图阻拦，被陈冬冬先制止住了，一脸“我理解”地说：“让他点吧，难得见他不再凶着个脸了。”
看着两人毫不遮掩的样子，汪益达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们……什么情况啊？”
杨乔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不对他们隐瞒，他拉起陈进的手，举到桌上，“我们好了。”
看到杨乔这么直白，陈进反倒害羞起来，用剩余那只手捂住脸哧哧地笑。
“谈恋爱？”
“嗯。”
汪益达傻了，木然地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但脑神经还需要再缓缓。
李琴在旁边控制不住的尖叫：“啊啊啊！我终于不用忍了！”
陈冬冬笑过之后神色变得严肃，“回学校还是不要这么高调，就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会保密的。”
杨乔把手放下，思量着点点头。
……
远方，正在海上准备夜游的刘梦洲收到汪益达的消息。
汪益达：兄弟，我只剩你可以说说了。
汪益达：你知道吗，这次来苹湾，发生了件大事！
汪益达：杨乔和陈进……
汪益达：他们……他们……好上了。
汪益达：谈恋爱那种，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啊！
汪益达：你知道吗？当时我就震惊了。
汪益达：虽然我隐隐约约感觉他们有这方面的倾向，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我还是有点惊讶。
汪益达：我现在已经平复心情了，最后跟你说一句，保密啊！
刘梦洲大笑着看完消息，给他回：我早就知道了啊，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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