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苏红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平复,“这么说江先生是怀疑我了?”
“哎~少将对你有情谊,怎么可能怀疑到你身上,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月先生别当真。”
月苏红脸色一沉,“江先生今天有何贵干?”
江淮没急着说话,夜风有些冷,他微微收紧了披风,慢悠悠在他这屋子里逛了一圈,看着案台上那盏金雕玉樽佛像赞叹道:“好品味啊。”
“过奖。”
“只是不知道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是帮林参赞销了多少私脏才得到的回报?”
第55章 入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不用相互打哑谜了,看来上次的事情,月先生还没想明白。”
月苏红别过脸,表情有些厌恶,但依然硬气道:“你不会以为就凭几句话,修睿真的就会信你吧?”
江淮看他这嘴硬的样子,直言不讳地点头道:“是,现在世道乱,到处都在闹革命,政府打仗需要钱,你我心里都清楚,周琛不过是个跑腿的,你背后真正的主子应该是林正英和他上面的人。”
“你知道这一点,那何必还来为难我?”
“我没有为难你,是你把你自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江淮面无波澜,背着手侧身而立。
“修睿是军人,他为了阻止走私活动的猖獗,是抗命压下了不少货,公函堆在办公桌上几乎每天都有新的送来。”
“他压不住的,早晚还是会服从命令的,我只是在帮他……”
江淮打断他,“他有自己的原则,不需要别人来帮他做决定。”
“你懂什么!?你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吗!换掉一个货物运检的人员简单,但是修睿的身份是特殊的,如果一直跟他们做对,他们就会用尽一切办法,重新把他派到前线去!周遭列国虎视眈眈,你知道前线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他会回不来的!如果我帮他多做一些,就可以帮他说说好话,他就可以……”
月苏红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地逐渐弱了下去。
“你连你自己说的话都不确信,那他们说的话还有可信的必要吗?”
江淮义正严辞地冷笑道:“我再说一次,修睿是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腿在迈出军校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做好了将来会死在战场上的准备!不需要你在这里替他出谋划策,贪生怕死!”
月苏红搭载梳妆台上的拳头紧得发抖,他死死咬着唇,没应声。
江淮背对着他,闲情逸致地走到那尊佛像面前,潜心把玩了须臾,然后一语点破对方的心思。
“你其实也知道你不该这么做,你这是在跟修睿做对,被他知道你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让我猜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周琛合作的?”
妆台上那面铜镜中,月苏红埋着头,嘴唇已经被他咬得发紫,他把脸埋进阴影里,始终不发一言。
“月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个月前,我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葛行长的寿宴舞会,你与修睿结伴而来,只是不巧那夜我喝多了酒,舞会上吐了一地,最后是修睿来替我解围。”
江淮转过身,眉眼处有些得意地瞧着他,“那天晚上修睿撇下了你,亲自从我回去,虽然我并不是故意的,事后还一度断片,但从那天开始,修睿便很少来看你,出席各种宴请也只会邀着我一同去。”
“究竟是对我的讨厌更胜一筹,才让甚至对修睿都产生了一丝报复心理。”
“我想,你当初答应把梨园作为走私分销据点的时候,心理应该很痛快吧?虽然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在跟修睿做对,但是你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只不过等你真的开始做了,又难免后悔,但你已经收不了手了。”
江淮的脸色逐渐低沉,原本清透的嗓音此时却如同冬日冰泉般透着寒气。
“特别是当你对我下手之后,你就知道你已经彻底回不了头了。”
‘咔嚓’一声,月苏红手里那支牡丹花雕发簪被折成了两节。
他嘴唇轻颤,表情依旧埋在阴影里,只是烛光摇拽,看起来有种惨淡的美感。
江淮置若罔闻,半阖着眼皮,淡淡地看向那扇半开的房门,接着说。
“从我父亲遇刺,到在商会和家中找到的那些炸药,直到最后我爱丽丝差点一枪毙命……我知道周琛是恨我的,所以你们就想到一路去了,除掉我,对周琛来说,不仅报复成功,还可以让修睿少了助力。但对你来说,只要走私这件事不被翻到明面上来,修睿永远都不会知道是你做的,你也可以重新取代我的位置,把修睿抢回去。”
月苏红冷不丁笑了一声,他抬起脸神情复杂地看着江淮,“你以为你取代了我?”
江淮毫不避讳与他对视,“我劝你一句,任何时候都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月苏红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起了头。
“哼哼哼……哈哈哈哈!!”
他突然狰狞地大笑起来,江淮蹙了蹙眉地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愿意见你,就是想听你说这些吗?”
江淮没说话,脸上的意外也逐渐变为警惕。
只见月苏红犹自站起身,在昏黄的烛光下,他身形萧条纤细,对于一个惯于装扮女性人物的旦角儿来说,这样的身段恰到好处。
那白袍的袖子遮住半张脸,江淮甚至都以为下一刻他要开口唱出来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月苏红浅笑道,“你几乎说中了所有的事,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难为情。”
他面带微笑,托着那半截袖管子一步步朝他靠近。
“江先生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点蜡烛吗?”
江淮往后微微一退,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勉为其难地扯着嘴角,回笑道:“因为你不喜欢开灯?”
月苏红不急不慢,那张清丽的脸却笑得尤其阴冷。
“因为点蜡烛不容易看到溅出来的血迹。”
江淮动作一滞,虽然扶着后面的柜子强撑住了身体,但额角的冷汗却出卖了他。
“月先生即便再恨我,但总不可能会让我在你的地方出事吧?”
“你既然敢孤身前来,就没想过今天可能无法活着走出去吗?”
江淮咽了咽口水,再次往半掩着的房门外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月苏红笑得越发诡谲,“你是在等别人来救你吗?”
“修睿知道我在这儿,我要是出了事,他不会放过你。”
月苏红却不甚在意,上次是江淮趾高气扬,大言不惭地藐视自己,如今却似乎有些换过来了。
他伸手按在江淮的肩膀上,胭红的指甲看的江淮心头一紧。
“很遗憾副官只知道你进了梨园,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要是愿意,可以直接杀了你,就说你在戏厅出了事,大不了我把这梨园送给你作为你的葬身之地。”
“你以为修睿会信吗?”
月苏红学着江淮上次的样子,扬着唇,“那你想跟我赌吗?”
现在是完全换过来。
“索性今日就把话说透了,我是恨你江淮,反正当你脚踏进梨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了,就像你说的,不只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无法收手,更是我无法容忍修睿身边有你存在!”
江淮直视着他悲愤交加的眼睛,平静道:“你以为修睿真的喜欢你吗?就算没有我,还会有别人,月苏红不是特殊的,同样江淮也不是。”
有一些恻隐之心,但不多。
看完整个剧本和人设后,江淮其实意识到了一件事,修睿这个角色的内心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
他喜欢月苏红是真的,喜欢江淮也是真的,但令他动心的除了美色,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能给他带来的收益。
一开始的感情是纯粹的,就如同他曾经沉迷于梨园听戏,为了台上一人掷千金,包下整个园子;就如同那次舞会偶遇,醉酒的美人吐了他一身,他却被吸引得挪不开眼。
可修睿无疑是薄情的,有了江淮便把月苏红扔在脑后。
比起一个除了享乐没有其他作用的戏子,江淮展现出来的能力曾救过他好几次命。
同时修睿也是寡恩的,一旦带着某种目的,再纯粹的感情也会变味,从某一刻开始,修睿对江淮已经不仅仅是贪恋,那些纵容和宠溺背后总是带着江淮能为他所用的目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江淮进行监视和猜疑。
“事到如今,你还在挑衅我吗?”
月苏红的笑容微敛,他重新露出阴冷的眼神。原本安静的院里突然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下一秒不大的屋子被十几个手拿兵械的人占领。
江淮瞬间被围在其中,动弹不得。
“看到你跟周琛的关系这么深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修睿难过,怎么,你跟他睡过了?他派了这么多人来帮你杀我?”
“死到临头还敢羞辱我!?”
江淮平静地冷笑,目光却暗中探寻着这屋子里有没有能够脱逃的生机。
一只红蝶从袖口中飞出,它带着赤金的的尾翼在月苏红的眼前留下一片金色的鳞粉。
面对这么多敌人,赤眼蝶无法同时对他们产生作用,但月苏红离江淮最近,几乎就在眼前,他一瞬间的意识恍惚足以让江淮抓住机会。
反身一擒,江淮勒着他的脖子,漆黑的枪口明晃晃地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你……”他什么时候拿出的枪?
月苏红还在错愕,江淮却冷笑着将枪口更重地在他脑袋上撞了撞。
“不想脑浆撒一地的话,就让他们别动。”
第56章 猎物
在场的十多号人面面相觑,月苏红僵硬地绷着身体,缓缓抬了下手,那些对着江淮的枪口便放了下去。
“别以为你走得出这个院子。”他强撑道。
江淮却不以为然,他挟持着月苏红在人群的缝隙中缓缓朝门外退去,二楼下站着刚才带他进来的掌柜,还有十几个家丁,里里外外将这栋楼围了起来。
“江少爷不要再负隅顽抗,你先把月先生放了,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江淮咬着牙盯着说话那人,在月苏红的耳边冷声道:“看来你今天是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了。”
“江淮,今天只有你会死。”
江淮没再说话,哼笑一声,突然将枪口指向天空,连发三枪,枪声在漆黑的天际回响,所有人都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御姿态。
掌柜看他来真的,不免担忧主子的安危,好声好气地劝道:“江少爷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我是想好好说话啊,但是你家先生不肯,这三声枪响会在十分钟内引起外面的注意,我倒想看看,警察和修睿到底是谁来得会更快一点。”
江淮的话无疑是点醒了对方,月苏红虽不敢妄动,但命令的语气急迫了许多。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开枪啊!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吗!”
“先生!这不行啊!你还是跟江少爷好好谈谈……”
“我让你们动手!不然连处理尸体的时间都没有了!”
江淮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反倒是这主仆俩先吵起来了,枪口随着月苏红激动的动作数次偏移,就在某一个间隙,从身后传来风啸声,江淮举枪的那只手在顷刻之间被击穿。
“呃——”
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手背被打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眼,月苏红也趁机脱离了江淮的挟持。
“我说过,今天晚上死的只有你一个人。”
江淮强忍着剧痛,按住那只流血不止的手,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不远处开枪那人,举枪的动作还没放下来。
“动手!”
月苏红一声令下,面前持械的打手冲将上去,装着消音器的枪口又重新对准了他。
江淮虽然险险避开了攻击,但还是躲不过枪弹的速度,手臂和大腿被打中,正徐徐往外透着血,那件白色的堇色绣花披风也被滚得血土混杂。
不远处与梨园相连的月门紧闭着,江淮恼怒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等什么,但心里清楚要是再没人赶来救他,只怕这次真的是要玩脱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天空中传来更加明显的枪声,月门不负所望地从外面被踹开,二十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端着步枪整整齐齐地冲了进来。
修睿压着帽檐,漆黑的军装披风下,戴着皮手套的手正稳稳地扣在板机上。
“都别动!”副官一脸焦急,大声喝道,“所有人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好!”
原本只是以为江淮来梨园是找月苏红的麻烦,却没想到他跟着少将马不停蹄地赶来却看见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心惊胆战地朝修睿看去,对方的脸色果然黑沉到了极点。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月苏红面无波澜,他看向修睿的眼神是平静的,就好像这样的情形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少将来得正好,江淮居心不良,里通外国,我正要替你处理了他。”
“这话怎么说?”
说江淮来找麻烦他相信,但说江淮通敌修睿却要犹豫了。
“江淮勾结敌国在南平贩私,企图扰乱民心国情,被我知道后想劝他收手,没想到他恼羞成怒想灭我的口,若不是护院乘机打伤了他,我现在恐怕已经命损当场了。”
对于月苏红的倒打一耙,江淮差点没笑出声来,所么拙劣的栽赃,无非是仗着自己只身前来,而这里全是他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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