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潭淅勉不是很在意,他把这个话题视为喻呈谈情说爱的前戏,这种路数他也不是不懂,在国外搭讪前,也流行先算塔罗,聊一聊星座什么的。
于是他捡起一截树枝写喻呈的名字,字很周正,还带笔锋。潭安林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无论潭淅勉愿不愿意,这个优点还是继承给了他。写完以后他数了数笔划数:“那你的呢?”
“贲卦。”
“又是什么意思?”
“……忘了。”
其实没忘,就是不想说。喻呈不喜欢自己的命运。尤其讨厌被印证,你就该是这样的。
这个答案让潭淅勉有些意外,感觉话没法接。不记得自己的,光记得他的,谁信。这时候,海浪忽然涌来把刚刚写的呈字上的半边“口”抹掉了。
潭淅勉说:“我小时候有次把不开心写在沙滩上,想让大海把我的不开心带走,结果大海带走了开心,给我留了个不字。”
什么烂梗。喻呈笑了:“你这样的,还有不开心的事?”
可潭淅勉没有笑:“有啊。”
细碎的雨水在他的瞳仁里飞,喻呈的笑意也减了,他感觉有点醉,这酒度数很高吗,喝的时候好像没注意。近处搁浅的船舶变成一幢幢暗影,海面上遥远的灯好像彩色的线段,上上下下漂浮不定,这是什么卦啊,那个又是什么卦。潭淅勉的眼睛也变得好深,面孔怎么越来越近。
近到喻呈有些受不了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什么事不开心呢?”
潭淅勉有点无语,非要这时候谈心吗。海风吹着,海浪卷着,四面无人,细雨飘摇,恰好微醺,这么浪漫的时候,非要他说自己怎么不高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个人。
潭淅勉深吸一口气,干脆摊牌:“你带着这么大一个包,就是来吹海风?”
喻呈以为他无聊,匆忙将包拉链拉开,敞给他看:“里面有书,你要吗?”
“……”潭淅勉彻底噎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想接吻什么的。”
“噢。”喻呈恍然大悟,抿了抿嘴唇,“那也行。”
“什么叫也行。”潭淅勉哭笑不得,“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因为你说不谈恋爱也可以……睡觉,所以我更想用谈恋爱的这个时间跟你聊天。”喻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你总是开心的,或者说不太在乎,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没人这样说过。
潭淅勉大概知道自己长得好,也许会有人想跟自己睡觉,但谈爱,谁会这样爱自己呢,他不想付出,也不想负责任,他没有钱,也没什么时间,就算爱,对,也有人说过爱,但最后也没有超过一个月,没有回应的爱是很难坚持的。可喻呈大概是坚持最久的一个。
八年前他跟他表白的时候,他觉得是一场玩笑。喻呈当时说他会证明自己,他以为他的证明就是跑回家出柜,现在看是他低估了,他用了八年时间来证明。
潭淅勉觉得嘴很干,说话很难,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下去:“你还不了解我啊?我身上有几颗痣,高考考多少分,中学喜欢过谁,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不光是那些。”喻呈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像已经擅长在潭淅勉面前表白,却不擅长剖析自己,“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就是一件事情发生了,你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比如我跟你表白你会不高兴……比如……”
比如,比如,比如。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潭淅勉听到字句,但不想理解意思,每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理解永远是片面的。就好比他认为他听到他表白就会不高兴,而事实上,他想表白就表白,谁会不喜欢别人喜欢自己。他只是不喜欢后果。
但是现在,因为没有明天,所以没有后果。
再之后喻呈没能继续说下去。潭淅勉及时用嘴唇打断了他。
这是潭淅勉第一次主动。
对对对,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就是心软了。反正就两小时,有什么关系呢,又不会影响明天。
潭淅勉身上的烟草味很明确,两个人身上共同的酒气让这一切缺乏真实感。越不真实越放得开,他们亲得很激烈,甚至亲出水声,喻呈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没办法直视潭淅勉的同时动舌头,他没办法。所以他牢牢闭着眼,也因此没有看见潭淅勉睁着眼睛同他接吻。
都说闭眼接吻的是用情更多的那个,潭淅勉确实从喻呈的脸上看到了某种痴迷。两个人都只穿了单薄的短裤,大腿蹭着大腿,前面那里也会碰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身体有反应,感觉得到喻呈给他带来的吸引,但不能理解那种痴迷。
他想他大概一生很难对谁痴迷,把主动权交给对方,需要极大的勇气,从这个角度来说,喻呈很勇敢,而他才是懦弱的那个。而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被信任。
一开始两个人还能安安静静坐着亲,后来喻呈撑不住潭淅勉压过来的力,干脆跨坐到潭淅勉的身上。但是潭淅勉没有搂他,他的手臂撑在腰后,把两个人都撑住了。
就在喻呈还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脑子宕机了几秒,以为是电话,掏出来看才发现是闹钟,还有一分钟到零点。
一旦被打断,再续就不是那么回事。喻呈喘息着,瞳仁被那串数字映得发亮,偏偏自己还坐在人家身上,不上不下的。
潭淅勉笑起来,觉得他脸红得很好玩:“还亲吗?”
他笑的时候眼尾非常窄,伪装得既软弱又风流,像是一种勾引,尤其是他现在呼吸也很乱,一个很乱的潭淅勉,让人觉得这时想对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可是。
“要到时间了。”喻呈老老实实给他看屏幕。
“噢。”潭淅勉佯装刚刚领会,“不是还有一分钟?”
是还有一分钟,但喻呈还有别的事要做。
“潭淅勉。”他问他,“今晚是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啊?”
潭淅勉看着他笑:“没有明天,当然什么话都可以说。”
“那你不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喻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没含住以至于把下巴都浸湿了,他用手臂抹干净,喉结急促滚动了一下:“潭淅勉,我收回在南京说过的话,我好像不是挺喜欢你,不是还喜欢你。你懂不懂?”
潭淅勉好像没办法和他对视,他低头看向手机,时间还剩下十秒。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很平静地回答:“不懂。”
“今天过完我就不说了。”喻呈有点紧张,但又觉得很畅快,好像话语不受控制地要冒出来。
在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秒,00:00:00,他说——
“是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Dbq我也不是故意控s,但就是此刻适合纯爱战神。
*另外卦象这个事情其实蛮神奇,写故事先定的人名和人设,然后写了几章后突发奇想想算一卦试试,然后就用一种笔划的方法算了一下,喻呈是贲卦,重文重修饰,所以没办法真正打开自己,而潭淅勉是丰卦,生命丰富而盛大。解的未必对,但合也合的上,觉得是因缘际会,好像真有其名、亦有其人,非常妙。算作一小段创作故事,跟大家分享~
第30章 “到床上去”
潭淅勉看着他,缓慢解开衬衣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向后靠坐下去。
你要你就来拿。
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光线倏然暗下去。
“好,停。”程珏抚掌赞叹,“这次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好像一场梦醒过来。潭淅勉茫茫然,觉得这句夸奖实在是很没缘由,因为最后他靠在椅背上被快门锁定的刹那,他好像出了戏,他带着这句话回到了昨夜凌晨,填补了他当时面对喻呈的语塞与空白。
——是很爱你。
——你要你就来拿。
在这个瞬间,他好像看到喻呈的眼睛,亲吻后充血的嘴唇,看到他碾动的喉结,和薄薄T恤下立起的**。他捕捉到他的渴望,确认了他对他的影响,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恋爱里稳操胜券。
然后程珏说很好。每一个人都说很好。他走过去看相机里这张照片,难道他昨夜也是这种表情?眼睛眉毛鼻子是自己,组合起来又不像自己,光线和镜头让它们产生微小的变形,让他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不同寻常。
又好像上了台,剧场的顶光打着他,他光着脚追着跑着,在够一个够不到的衣角。霓裳往事不可追,一脚踏进红尘泥沼,好像在此时赢了,可又清楚再往下走,就是每况愈下,没有赢家。
呈现艺术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一夜之隔,就好像有云泥之别,或许,他确实从昨夜的角色扮演中获得了灵感。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直到小柴来喊他,进卧室拍下一张。
卧室的光线被调得很暗,房间里很拥挤,只能看得清每个人的轮廓,床边有一个落地穿衣镜,鹅黄的墙纸上布满抽象的湿渍,床单是旧而干净的浅青色,电扇在床头柜上单调地回摆,不知道是哪里生锈,每转一圈半的时候就要短暂卡壳一下。
桌上除了团成团的手纸,拆过封的套和润滑以外,旁的东西很少,大多是用墙纸和有限的道具撞色。道具组非常用心,这种破败带来的性感不是那么容易呈现。xing/爱是很原始的,越少附加的东西,越接近本质。
也是在这一刻,姜潮明知道他一无所有,却还是心甘情愿在这张床上被他的一无所有填满。姜潮在突破一道人生的界限,朝袁颂义无反顾地奔去。
“袁颂呢?”程珏回过头用眼神找他,好在潭淅勉实在太高,就算看不清脸也一眼就找到了,“你坐在这里,不要动,让姜潮主动。”
怎么主动。
姜潮跪坐在他身上,来掀他的衣服,一点一点露出比姜潮肤色深几度的腹肌和腰。
“小森,你怕一点,不确定一点。对……”
“Pedro,还得是刚刚的状态。”
“就这样,保持。”
在程珏的声音里,冯千煜调整参数,飞快摁动快门。
杂乱的快门声令人心烦意乱,喻呈走到卧室外去,他想今天没有他的机位最好,大景都交给冯千煜,他一点也不想看。
相比眼前,他更愿意去回忆昨晚令他感到开心的事——
很好笑的是,在他大声告白以后,巡夜老人的手电遥遥扫到他们,他大声呵斥着“什么人”,可是他们两个衣衫不整,下面反应明显,潭淅勉笑着问他:“跑吗?”
“跑吧。”
然后他们就跑起来,像偷情,也像私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像极了高二那一年和潭淅勉的某次逃课,险些被门卫发现,潭淅勉嫌他跑得慢,拽了他的手腕。
布满锈迹和绿藻的船舶飞驰后退,橘色的光柱在后面追,像一场杂沓荒诞的海边夜秀。
昨晚他并没有和潭淅勉做,但感觉像是做了。告白和奔跑带来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感到被什么填满又抽离。
所以现在的他完全是空的。
过了一会,冯千煜出来喊他,看他还在发怔,又吹了声口哨:“到你了。”
“什么到我了?”
“加了一场Pedro的特写。”冯千煜感觉他魂不守舍的,“你不舒服?”
“没有。我以为今天不会有单人特写。”
喻呈终于反应过来,一边跟着冯千煜往里走一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去专心设计三个人挤在狭窄的单人床那,他俩要怎么躺,他要怎么拍,结果一抬眼,看到林瀚森走出来了,见到自己还笑了一下。
“他不用在吗?”喻呈奇怪地问。
“不用啊。”冯千煜说,他觉得喻呈好像还不太明白,又解释,“你这个特写代表的是什么?是姜潮视角里的袁颂,明白了吗?所以小森是不用在的,你把Pedro拍好就行了。”
喻呈还是稀里糊涂的:“那一般这种……有什么角度?要怎么拍?”
冯千煜笑了:“看到床了吗?”
“看到了。”
“这样举着照相机。”冯千煜做了一个仰起机器的动作,有点开玩笑似的,“镜头向上,仰拍。”
喻呈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虚心地问:“嗯,然后呢?”
冯千煜笑了,似乎认为以他的专业不应有此一问。
“然后你,到床上去啊。”
喻呈终于明白为什么布景的时候,小陈要说拍亲密场景的时候,是摄影的难度大了,因为和潭淅勉滚在一起的是自己,这太奇怪了。
喻呈本以为拍隐秘情人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出格,没想到更要命的在这里。
潭淅勉的上衣已经完全脱去了,肌肉的高光雕琢过,野性而漂亮,形状和轮廓都无可比拟。他此时正站在床边听程珏的指导,好像并没有看到他。
过了一会,程珏朝喻呈招了一下手,他深吸一口气,朝床边走去。清过场,灯光再次暗下去。他听到潭淅勉问他:“你怎么拍?”
“我先拍两张侧面的。”
“然后呢?”
“嗯……然后拍脸部特写。”
“坐上来拍?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我试一下镜。”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空气浑浊,氛围暧昧,喻呈的膝盖搭上床沿,潭淅勉往里靠了一点给他腾出位置。可能是因为有人旁观,喻呈觉得拘谨,感觉自己像被闹洞房的新郎官,浑身不自在,跪立在人脚踝处的时候,又碰到了对方光裸的脚趾。
“模特让摄影师别紧张,是不是很少见?”潭淅勉感觉到他腿部肌肉的紧绷,很轻地笑了声,托了下他的屁股,“再上来点。”
又来了,潭淅勉又在勾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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