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盯着那染血的侧颜,心脏不受控制的狠跳了两下。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刺客口中涌出,他终于正视了今晚的任务目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的皇子居然偷袭成功了。
蒋旭抽出宝剑,将人往后一推。
雨水洗刷掉他嘴角的血渍和面上的生机,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只能含恨的闭上了眼。
“还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小皇子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这番操作后,蒋旭单膝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侍卫长反应过来,赶紧捡剑起身。
蒋旭这一手宛如强心剂,刚刚还处在下风的侍卫们逆风翻盘,竟然还压了对方一头。
蒋旭自知实力不足,刚刚得手也全靠偷袭,老实的退守到防护圈里。
再往后几步就是悬崖,雨幕腾起的水雾笼罩在面上。蒋旭有意识的踢了一块儿碎石下去,久久没有听见回响。
侍卫长回身一看,吓得不轻,“九皇子!”
“此处段崖极为凶险,不能靠近啊!”
“啊!!!!”
瞬息之间,两名刺客倒地。侍卫长眼前的人,胸膛上正贯穿着一把长枪。
刺客倒下,露出身后双目赤红的陆景元。
“陆将军!”
“陆将军来了!”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侍卫们乘胜追击,合力把最后的刺客也围剿了。
是谁一眼乱人心房,是谁一眼情难自控。
蒋旭镇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景元,弯起了嘴角,眼眸流转间,全是尘埃落定的眷恋。
陆景元看着狼狈但却完好无损的蒋旭,狂躁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想要回应一个笑,却只是僵硬的扯了下面皮。
紧绷到失去面部肌肉的控制。
全凭信念支撑的侍卫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四仰八叉的倒下,又快速的爬起来查看自己的同伴。
山里的雨,来得急走得也快,一股脑的倾泻而下,转眼就要放晴了。
蒋旭喉结攒动,“过来。”
陆景元立马拔腿,三步并作一步,就那么点距离,都快使上轻功了。
陆景元的第一反应是想帮蒋旭擦掉脸上的水珠,一抬手才发现自己手上又是泥又是血的,脏多了。
他慌忙的摸遍全身,最后珍惜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翠竹的方巾。
低声问询,“让我帮你擦擦好么?”
蒋旭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顺走的方巾,迟疑了两秒。
陆景元应该没有对它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看着陆景元隐隐要崩塌的理智,他还是配合的扬起脸,犹如家猫般温顺的垂着眼。
陆景元赶紧伸手抬住,捏着方巾轻轻的擦拭,从额头到眉眼,滑过鼻梁,再到没有血色的唇。
蒋旭把自己的手举在陆景元眼前,眼巴巴的,“我受伤了。”
刚刚握刀的手上,多了些细小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后,泛着微微的白肿。
白玉有瑕,但爱的人只会更加心疼那细微的磨蹭。懊悔自己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珍宝,才会让它受到伤害。
“为什么。”陆景元心疼的握住那只手,语含苦意,眼底尽是后怕,“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他无法接受小皇子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疼。”蒋旭避而不答,眼中沁出一层水雾。
陆景元这才发现,自己用的力太大了,慌忙收开,又看见蒋旭的脸也红了一片。
原来他自认为的轻手轻脚,根本不存在。他早就被差一点失去挚爱这件事,吓破了胆子,下手没轻没重。
偏偏小皇子一直忍着没有吭声,陆景元懊悔的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都是他能力不足,要是他有那样的实力,小皇子何苦还以己身冒险。
本也是,他哪有什么资格多问。
又像那晚。
陆景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重华宫的窗户不再打开,只能一个人固执的站在外面,守着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想着永远想不通的道理。
蒋旭眨眨眼,好像过头了。
他只是想转移老攻的注意力避免被骂,这怎么还搞得他开始反思自己了。
蒋旭双手直接环在陆景元的脖子上。
“景元。”
陆景元下意识的搂住,紧紧的扣着,略带着点鼻音,“嗯?”
“你愿意,陪我跳下去吗?”
陆景元瞳孔猛缩。
*
“驾!”
“驾!!”
“吁~!”
还未停稳,顾承宣就迫不及待的下马。
四分五裂的马车,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抱着同伴坐在地上,心力交瘁的手下。
眼前的场景看得他心惊胆战。
侍卫长眼角含泪,“将军!”
顾承宣第一时间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颤抖的伸出手。
还好,尚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他又去探另一人,却被侍卫长拦下。
“将军,让阿四好好休息罢。”
顾承宣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手轻轻的搭在侍卫的眼上,“好。”
晒得黝黑的手掌落在苍白的脸上,关节无意识的抽动。
咽下口中的苦意,顾承宣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好,让小四好好休息休息,将军带你回家。”
你不就是因为是皇帝的儿子,才能那么小就当了将军吗?
你能有什么厉害的?我何老四第一个不服的!
你居然是真的厉害!我何老四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但是你可不许在我面前哭哭唧唧的昂,我的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不能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鬼头。
“呜——”
顾承宣挡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情绪的崩塌只有三秒,眼下还有重要的事。
顾承宣粗糙的蹭掉脸上的泪,“九皇子呢?”
侍卫长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顾承宣强撑冷静,“我弟弟呢?我弟弟呢?!”
侍卫长羞愧的低下头,顾承宣直接用膝盖往前移,双手抓住他的前襟,厉声质问,“我弟呢!我问你!我弟去哪里了?!”
此时的大部队才姗姗来迟。
侍卫长撇了一眼人群来的方向,最终艰难的吐露真相。
“刚刚……”
“九皇子命我们说脱离队伍,赶往赤水。但却遇到刺客偷袭,最后不敌……”
“不敌什么?!”
侍卫长闭上眼,艰涩吼出,“我等护主不利!九皇子不慎坠崖!”
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用看不见的丝线连着四肢,一瞬间就抽掉了顾承宣的所有力气。
他呆楞了两秒,然后手脚并用的朝着崖边赶去。
所有人一拥而上拦人。
“将军!将军!去不得,下头深不见底,一旦跌落尸骨无存!”
顾承宣的耳边只有尖锐的鸣叫,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拦着他,他只想去找自己的弟弟。
他疯狂的挥舞手臂,想要挣脱掉所有的束缚,“让开!!都给我让开!!”
“啊!!都给我!让开!”
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候,身体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五个人都没有拦住顾承宣前进的脚步,纷纷被甩落在地。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侍卫长伺机而上,一个手刀,顾承宣软软倒下。
“把二皇子送回营中,来几人随我去崖底。”
侍卫长眼中的悲伤快要淌出,闭上眼睛。
“寻九皇子的尸身。”
第77章
那日,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是前来营救的大皇子,发疯似的冲来,大喊大叫。
说什么,都是骗子,还说什么一切都完了。
然后就是,一个不知名小兵发现大军粮草里竟然全是沙石。还没来得及惶恐呢,后方就传来调令。
让人都回去。
只是,带兵的二皇子和九皇子一直都没有露面。而且还留下了一小队亲信,秘密进行着什么。
“陛下,六只小队已不眠不休的找了四天,依旧没有九皇子的身影。”
殿内一片死寂,仿若被抽干了所有活力。
皇帝斜斜的卧在龙椅上,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态。
听见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他愤怒的把茶杯砸下去,瓷器的破裂声随着九五之尊的爆呵一同响起。
“找啊!接着找啊!”
“没有找到人,你回来说什么?!”
“你知道那是谁吗?!”
丧子之痛让高高在上的君王在臣子面前彻底失态,他崩溃的掩面,重重的锤着龙椅“那是朕的儿子啊!”
“是未来的太子,是大承未来的主君啊。”皇帝脱力的喃喃自语。
后头站着的大太监听见这等秘密,心里直打抖。
天爷啊!
原来圣上中意的真的是九皇子!
殿前跪着的锦衣卫离得远,没听见皇帝最后一句话。
他只能羞愧的低下头,又顶着雷霆之怒劝阻皇帝。
“陛下!若真的掉入那处断崖,连这世上最顶尖的武林高手都不见得有生还可能。”
“眼下已经找了四日之久,九皇子恐怕——”
锦衣卫闭上眼,“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余相已三番四次的打探消息,九皇子此时瞒不了太久了。”
他越说越激动,也不管不顾起来,“指挥使沈少桦已然伏诛,何不将真相告诉容妃娘娘,根除余孽之事还能得到余家的助力!”
大太监疯狂使眼色,但是下头跪着那位大人就是眼瞎了,胆子才叫一个大。句句都在皇帝的逆鳞上蹦跶。
锦衣卫期翼的看着皇帝,皇帝的眼中的情绪变化莫测。
完了完了,大太监闭着眼,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
“二皇子,现在怎么样了?”
丧志之痛已从皇帝的脸上隐去,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喜怒不显的帝王。
大太监没接上这转变,愣了两秒,“回皇上的话。”
“按照您的吩咐,将二皇子秘密藏于宫殿。只是二皇子至今还未醒来,太医已经去检查过了,说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叫那邪风入体,需得好好调理才行。”
大太监暗道好险。
这怎么刚刚还在说九皇子的事情,话锋一转就到了二皇子身上。还好他还留了个心眼子听着,不然今儿个指不定他的脑袋也不保了!
“哼。”皇帝轻嗤了声,“悲伤过度。”
“你说,他这是真的悲伤,还是装出来的?”
大皇子废了,九皇子死了,曾经这个从来没有上心的儿子,反倒成了最佳的人选。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刚巧落在了他的身上?
大太监叫苦不迭,只能打太极,“这些年二皇子和九皇子兄友弟恭,尽显天家风范。”
皇帝好似对他和稀泥的回答不满意,但他一个太监又能说什么?妄议皇子何尝不是死罪?
大太监的腰越来越弯,鬓角密密麻麻的汗珠往外冒。
“多派点人手,不要让人靠近二皇子,让太医仔细医治着,病没好就先不要出来了罢。”
大太监如释重负,“奴才遵旨。”
他赌对了。
皇上显然不相信二皇子在九皇子遇害一事中全然干净。
但是现在剩下的皇子里,也只有二皇子还有几分像样。
不管真相如何,二皇子,一定得保。
大太监走出大殿,满是感慨,“没想到杂家还能看见今个儿的太阳。”
小徒弟悄悄的摸过来,“干爹,发生了啥事啊?”
大太监横瞪了他一眼,“你既喊我一声干爹,今儿就教你一个道理。”
“与人为善,少听多做,指不定哪天你得罪过的人就跃了龙门。”他狠狠的在脖子上剌了下,眼神阴狠,“要了你的命!”
小太监诚惶诚恐,“诶!小的记住了!”
“走吧,去看看咱们二皇子。可千万别叫人懈怠了。”
*
容妃素着脸,散着发,斜斜躺在塌上,身后的嬷嬷轻轻的锤着肩。
她捂着胸口,蹙着眉,“不知道怎的,我这两天总是睡不好,夜里总是突发心悸。”
她紧张的抓住嬷嬷的手,“不会是旭儿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你说这大军都回来了,怎么三个皇子还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九皇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嬷嬷宽慰道,“娘娘若是真的不放心,便去问问皇上吧?”
嬷嬷不知劳什子家国大事,秘密不秘密的。她就想着她家娘娘宰辅之女,后宫宠妃,九皇子生母。
想知道点自己儿子的消息怎么了?
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听着嬷嬷天真的话,容妃眼里闪过一丝冷笑,“红颜未老,恩先断。他日日宿在赵贵人那边,何曾还记得我?”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天真少女,在后宫沉浮那么多年,她早已看清枕边人那丑恶的嘴脸。
嬷嬷左右为难,“姑娘,这话说不得啊。”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宣旨的声音。
嬷嬷心头一惊,慌得不行,“哟,怎这般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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