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确定留下我了么?”游萧拽住他的袍角,仰头殷切望着他。
苗笙心里其实是定下了的,光那做饭的好手艺他就舍不得赶对方走,但是为了树立主人家的威严,他还得再抻一抻。
“唔,今夜上船前再说吧。”他转身离开。
游萧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直乐,还要卖关子,我笙儿真是单纯可爱。
收拾行囊,坐上马车,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城外赶去。
没过多久出了城西门,再走一段路,车外风景就变了个样子,没有城内的繁华喧嚣,只有郊外的长路与旷野。
这条通往渡头的官道很宽,足够四五辆马车并行,苗笙干脆把小窗的帘子撩到一旁挂起来,一路欣赏外边的田野风光。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天闷热得厉害,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往来有不少车马,还有很多拉货的车,路过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看到这些,苗笙突然想到:“我们的马车能上船吧?”
既然阿闲把这么贵的车赠予我,应当不能是只送这一段路。
果然,他听外边姜阿宝说:“公子不必担心,汀洲的渡船很大,能够容纳马匹、马车和少量货物。府城对外的贸易比较兴旺,从前边小路岔道过去,还有一个专门运货的渡头。”
一听贸易,苗笙又想到游萧,算算日子,这小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来。
最好别在渡头碰见,还是要戴好我的小帷帽。
城外的路没有城内的那么宽敞,游萧不敢让车跑得太快,免得颠坏了苗笙,一路都是慢慢悠悠,因此中午只是停下来吃了点饼子便继续上路。
越往前赶路,天气越发不好,太阳全被乌云挡住了,大地一片阴沉,还不到酉时,天色就暗了不少。
苗笙看了看路边,感觉过往的马车也少了许多,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便将窗帘放下来,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路颠簸确实难受,他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中午也没吃下去什么东西,现在只盼能够尽快到渡头。
好在根据姜阿宝说,从汀洲开往内陆的船都是夜船,方便旅客上了船就能休息,减少旅途焦灼感,他们不至于赶不上船。
苗笙闭着眼靠着车壁晃啊晃,心想这倒是挺贴心的。
此刻游萧驾着车,心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眼看离渡头只剩下二十多里路,自己那乖徒弟也该出手了。没想到今天阴天下雨,倒是老天爷赏脸,为他烘托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他猜得不错,这个时候平小红和她几个唤笙楼的兄弟,穿着破烂短打,粘了一脸络腮胡,打扮成江洋大盗的模样,正骑着马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怕被人发现,他们方才拐上一条跟官道平行的小路,一直默默观察着前边的情况。
“楼主的马车走得可真慢。”其中一人抱怨,“早知道不骑千里马出来了,不能放开蹄子跑,它们可真憋屈。”
另一人又道:“红姐,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再不出可就到渡头了,人多不说,还容易穿帮。”
“等等,马上要下雨了,一下雨咱们就动手。”平小红没粘胡子,只是把自己易容成了另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
尽管她年龄小,但因为她是唤笙楼主的唯一亲传徒弟,其他兄弟全都称呼她为“红姐”。
她话音刚落,大家便感觉空气中的潮气陡然重了许多,有水滴接连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几个呼吸之间雨势就大了起来。
平小红往前一挥手:“动手——”
身旁的那几个兄弟立刻一夹马腹,向前冲去,谁知没跑两步,就看前游萧的马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将他们拦在了半路上。
平小红看到这景象,立刻又道:“停——”
唤笙楼的兄弟们赶忙来了个急刹马,把刚刚酝酿好情绪的千里马给烦得不行,很不情愿地停下,原地来回跺脚,噗嗤噗嗤打着响鼻。
一个兄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红姐你还安排了两拨人?”
平小红望着远方的景象,自己也很困惑:“不清楚,再看看。”
遇到了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游萧立刻勒停了马,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听见里边传来“扑通”一声。
“公子,您没事吧?!”游萧连忙挑开车帘往里看,便见苗笙趴跪在地板上,向他投来尴尬又惊慌的眼神。
苗笙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劫道。”游萧不想吓到他,看到他那眼神更加心软,柔声道,“您别怕,几个小贼而已,我去把他们解决掉。”
听见“劫道”两个字,苗笙就不淡定了,哪敢让姜阿宝离开自己身旁,他连忙道:“你别去!咱们车上有机关,用机关就行!”
“机关太珍贵,别浪费了。”游萧“唰”地抽出无锋,“那几个应当就是无胆匪类,吓一吓肯定就跑了。”
他心想这是自家兄弟,肯定不会向笙儿动手,于是手里拿着刀,从车辕上跃起,翻了个跟头,便落在了那几个拦路的人面前。
游萧打量着他们的衣着,心想不知道小红从哪里找来的衣服,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持刀抱拳,冷声问:“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面前是五匹马,五个人,全都蒙着面,正正地对着他,最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看这架势,还是道上的,那就方便了。马车和钱留下,放你们人走,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游萧在心里鄙夷,这什么道上的黑话,学得太差劲了!
苗笙躲在车里听见,赶紧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银票,心里紧张到要窒息。
交钱,他舍不得,交马车,他更舍不得。
姜阿宝,你功夫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撑住?!
这时候要是游萧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以一敌五肯定不在话下。
不远处,平小红端详着这幅画面还在犯嘀咕——难道师父又安排了别人,来一手前后夹击,好让局面显得更吓人?这样都能大杀四方,苗公子肯定更信任他。
但是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正当她迟疑之时,身边一个窜到旁边树上观察情况的兄弟冲她低声喊:“红姐,他们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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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萧:计划不如变化快。
苗笙:怀念工具人游萧。
平小红:我还有点迷糊。
千里马:遛我们呢?
兄弟们:虽然白跑一趟,奖金也得照给吧?
第18章 十八 加人
游萧只想速战速决,免得把苗笙给吓出个好歹来,对面的人叫嚣之时,他没再接话,挥着无锋就冲了过去。
面前的五个人登时从马背上跳下来,每个人都手持闪亮的大刀,将他团团围住。
没交手几个回合,游萧也觉察出不对——这不是自己手下的人!
虽说唤笙楼不是个门派,下边的人都是他从各处招揽来的人才,功夫很杂,但是每个人的底细他都会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曾投过的师门。
尤其汀洲总部这边的人他都熟悉,眼前这几个人用的功夫绝不是唤笙楼的手下。
电光石火间,游萧明白,看来这是误打误撞,真碰上一帮劫道的了!
居然有人不长眼,撞到本楼主面前,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既不是自家兄弟,他便放开手脚,灰色刀身在一片灰暗的雨幕中十分不显眼,快得如同一道无法抓住的虚影,而他的速度更快,令袭击的人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五人中有三人上前迎战,领头的对另外两个下令:“你们去抢马车!”
游萧一听,当即翻了个跟头,拦住那两人去路:“找死吗?!”
这几个人自恃功夫不差,当即挥刀与他交手,游萧一边御敌一边心里开始盘算。
这伙儿人确实有点实力,不然应当不敢在这里劫道,但他们肯定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匪帮,不然不会认不出这马车是唤笙楼所有。
现在自己不是不能以一敌五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要考虑该怎么打才能不再让笙儿起疑,还有要尽快离开这里,免得他害怕。
苗笙确实快吓死了,他哪见过这个,刚苏醒到现在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像个少爷羔子,现在突然间切换到江湖险恶模式,心脏都快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躲在车里,听着豆大的雨点把马车砸得砰砰响,紧紧拽着车帘,透过一点缝隙向外看着姜阿宝和那几个人打斗。
不过即便他心里怕得要死,脑子里还是想,要是他们打得再近些,自己就用袖箭帮阿宝的忙,好让他赶紧脱身。
正好五个人都下了马,只要阿宝脱身过来驾马车快点跑,估计是能跑掉的。
但可能阿宝怕马受到惊吓,一直离他们远远的,自己实在难以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当空落下,跳在了车辕上,抓住马缰绳,扬鞭一挥,大喊:“驾!”
马儿原本就烦躁不安,这会儿便应着指令撒开马蹄往前跑去,车身猛地一晃,原本蹲在前端的苗笙“咣叽”一声被甩到了后端,被车上的小柜子狠狠撞了一下后腰。
苗笙:“……”
游萧还在跟那五个人周旋,看到自家马车带着自己那团七彩月光就这么绝尘而去,当即愣了一下,好在他立刻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哨语,知道是自己人,立刻放了心。
平小红驾着马车往前撩了一里地,才缓缓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苗公子身体不好她是知道的,是怕他实在经不起颠簸才只敢跑这么短,赶紧停车看看对方情况。
但她不敢拆穿自家师父身份,因此没有喊人,先撩开车帘往里一看——
好吧,苗公子果然晕了。
苗笙方才被撞了腰,还没爬起来就被这狂奔的马车颠了个七荤八素,一口气没喘匀,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车厢里,但是眼前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他立刻吓得向后缩了缩。
“你、你是谁?!”
平小红连忙道:“公子你别害怕,我就是个过路的,方才见你们被劫,顺手帮一把。”
苗笙偷偷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还在,看来是没被人搜过身,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急道:“我家小厮——”
“您放心,咱就跑出了一里地,我看您那小厮功夫不错,等他摆脱了那帮人,肯定会过来找咱。”平小红尽可能温柔地说。
她看着苗笙那副花容失色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叹,啧啧,大美人真的是我见犹怜,要让师父看见了,还不得心疼坏了。
苗笙听她这么说,心脏缓缓落回胸腔,向她作揖:“多谢大侠相救。”
“别客气,举手之劳!”平小红笑呵呵地摆摆手。
她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姜阿宝的声音:“公子!”
苗笙赶紧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探出头去:“阿宝,我没事!”
外边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停了,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但是在游萧眼里,苗笙的笑脸比这天光更灿烂明媚。
看到对方毫发无损的模样,他总算放了心。
方才平小红驾车把人带走,游萧就开始大杀四方,仅仅几招就令那几个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远处蹲守那几个唤笙楼手下也一拥而上,很快就把五个人制服了。
能在这里劫道,想必不是普通劫匪,估计有案底,他就叫手下将他们绑了,直接送去官府。
想到自己设计这出“戏”的初衷,游萧抬手就给自己左臂上来了一刀,心里还在自我安慰——有真劫匪出现,就不算完全骗人了,对吧。
他穿的是浅灰色的短打,手臂袖子都被鲜血浸湿了,看得苗笙触目惊心,赶忙拨开车帘跳了下去。
“阿宝,你受伤了!”他双脚一碰地面,顿时觉得腿是软的,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被姜阿宝冲过来单手扶住。
游萧见他为一个小厮担心至此,心里又酸又软,连忙安慰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方才驾车那人呢?”
平小红也从车上跳了下去,笑嘻嘻地说:“在这呢!”
“对对,阿宝,你别担心,他没有恶意,是他救了我。”苗笙连忙道,生怕两人打起来。
平小红捏着她师父的短儿,胆大包天地说:“还不快谢谢本大侠。”
游萧:“……”
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多谢相助。”他淡淡道,“大侠就算了吧,分明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平小红很不爽地一扬下巴:“丫头不能当大侠吗?”
“能,但以你现在的功夫不算。”游萧勉强对她拱了拱手,“还是谢了。”
平小红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不敢再说什么,怕惹急了师父被逐出师门。
苗笙只当他俩武人相轻,没在意这个,转头回了车上,找出来装着伤药的小包袱,要亲自帮姜阿宝上药。
平小红在一边故意道:“我来吧公子,这活儿我熟。”
“不必劳动尊驾。”苗笙头也没抬,手有些哆嗦地从一堆药瓶中扒拉出来止血药粉,“阿宝是为我受的伤,我替他上药也是应该的。”
游萧知道“姜阿宝”该客气客气,但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为一个刚买来才两天的小厮上药,有这种好事,他自然是不会瞎客套。
我的笙儿真的是人美心善,没有架子。
于是利索地扒掉了自己的上衣,诚恳地说:“多谢公子。”
平小红冷眼旁观,心想,啧啧,师父真不要脸。
游萧拿了矮凳坐在车边,苗笙则坐在车辕上,低头帮他包扎。
他没给别人包过伤口,但好像拿到手里就知道该怎么办,似乎以前做过似的。
先用白布将刀口附近的血擦干净,再将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下意识地吹了吹,轻声安抚:“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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