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师兄之死的罪魁祸首。
他亲手，杀了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人。
那杀了他，他师兄的仇就算是报了……
陈宵枫手撑着石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伸手拿起苏卿北的命牌小心翼翼的贴在心口，喉头轻震，一道发乌的血线顺着唇角滴落下来。
他怕自己的血弄脏了苏卿北的衣裳，连忙捂住了嘴，却还是有所不及，一部分血珠落到了苏卿北的腕间。
那里的衣袖被掀起了一点，宝石手链沾了血，闪过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华。
陈宵枫放下手，扯起一点袖子想去擦那些血迹，却发现刚才滴落的血珠不知所踪。
苏卿北的手腕上干干净净，苍白而冰冷。
他有些疑惑，但此时他的脑子混沌，不曾细想，见师兄的手没有脏，便只是仔细替苏卿北理好了袖口。
看着苏卿北的脸，他声音低低的道：“师兄，我的罪赎不了，那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他口中说着话，慢慢的抬起手掌，就要向着自己的天灵拍下！
就在这时，石室门口处传来一道细细弱弱的女子哭声：“我要看看大师兄……”
陈宵枫的手掌在自己的天灵上方不远处滞住，眼珠迟钝的转了转，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对啊，他还有事没有做。
师兄的清誉，是要还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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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荒诞的梦.
梦里浓烈的悲喜渐渐离他远去，他可以像一个看客一般站在一边，冷静的看着这个人可悲可笑的一生。
就这样吧。
可悲也好，可笑也罢，结束了，一切就再也与他无关。
唯一觉得愧对的，就是他的师尊。
师尊临走前，千叮万嘱要他等他的，可是他真的好累，等不了了。
他终究是让师尊失望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事，他还可以刻意的不去想，逼着自己不去在意，还能想着有明天。
可是在小鹿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突然就觉得支撑不住，而在鼻端充斥着血腥味、听到慕秋白战死之时，他只觉得这个世间他多留一天都无法忍受。
有冲动吗？
或许有吧，但他不后悔。
【卿儿……】
【卿儿……醒来！】
师尊！
苏卿北猛然睁开眼睛，如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息！
入目是浅灰色的承尘帐顶，耳边有风声鸟鸣，甚至还有女子悄声说话的嘻笑之声。
他还活着？
这不可能的，元婴自爆，必死无疑，他不可能还活着的。
不对！他明明是瞎的，现在竟然能看见东西！
【吾儿莫怕，是为师来晚了。】
第181章 不再让您失望
苏卿北一惊之下条件反射的想起身，却忽觉头疼欲裂，四肢也动弹不得。
昊空尊者的声音再次在他的意识中响起【莫动，你的元神与这具体还未完全契合，须得再卧床两日，急不得。】
苏卿北闭上眼睛，在意识中回道【师尊？】
昊空尊者的声音依旧温和【嗯，为师说过，你的身子修为救不得了，这些时日，为师寻了几个与你元神契合的身体，本来总觉得不合适，想要再寻更好的，现在你出事，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将就着了。】
【不过这具身体也还好，至少，他与你长得最像。】
苏卿北梗了半天才道【师尊你……说的脱胎换骨，是让我夺舍重生？】
昊空尊者哼了一声道【自然不是，夺舍重生于阴德有损，为师怎会害你？我们这叫起死回生，你现在这具体身体前些天溺水淹死了。】
苏卿北想了想道【淹死了，我们捡来用，所以我们在捡尸？】
这一次是昊空尊者停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为师辛苦寻来，给你用你用着就是了。】
苏卿北【……师尊息怒，师尊辛苦。】
昊空尊者这才重新软下语气【嗯，倒也不算辛苦。你不要担心，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资质不如你从前，但也不差，只是明珠蒙尘而已。
这几日你元神与肉身融合，未曾醒来，为师得空就先将这身体拾掇了一番，待到将来，我儿定能重振雄风！】
苏卿北好想叹气【可是师尊，我不太想重振雄风。】
昊空尊者又停了一下才道【为师知道，你有些累了，但蝼蚁尚且求生，为师希望你能活着，哪怕不能重振雄风。】
苏卿北突然有些想哭【师尊……我的小鹿没有了……秋白也没有了……】
昊空尊者马上道【你不要难过，慕秋白为师没有细看，但你那只鹿没那么容易死。】
苏卿北一愣【什么？】
昊空尊者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你曾说过，你的那只鹿是上古遗留，一个强大的魔兽与传说中的灵兽䑏疏的混血后代，是吗？】
苏卿北心中燃起一点希望，忙不迭的道【是！】
昊空尊者又道【你看啊，它的父母如此强悍，自己却只有无视禁制和治疗的天赋，连魔兽该有的防御力都没有，这其实是极不合理的。
为师想，它定然还有其他天赋本领，否则一只毫无攻击与防御能力的妖兽很难从上古存活至今。】
苏卿北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什么本领？】
昊空尊者沉吟道【它是上古遗留，修为却不如何高深，甚至还是个未成年的幼鹿形态……为师记得，传说中的灵兽䑏疏有一种种族天赋，叫‘破茧’。】
䑏疏是上古灵兽，早已绝迹了，现在几乎找不到关于它的详细记载，苏卿北完全没听过还有这回事【破茧？】
昊空尊者道【对，䑏疏一族的弱点是防御力差，但它们一旦受到身体不能承受的重创，就会身化星芒，回到族群灵地化成光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灵气，就能再次破茧而出，重新降临。】
对啊！离鸿说小鹿死了之后就化光消失了，可不是就“身化星芒”！
苏卿北真的高兴了，这是他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可是【那它化茧之后，再次出世，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变成一只全新的小鹿？】
昊空尊者的声音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意【傻孩子，若是那样，就该叫‘新生’，还叫什么‘破茧’？放心，待它破茧而出，你的鹿还是你的鹿，不会有任何变化，只是……】
苏卿北有些紧张的道【只是什么？】
昊空尊者道【它可能会再次变成幼鹿，修为……】
苏卿北忙道【没有关系，只要我的小鹿还能回来，修为重修也无妨的。】
人不可以太贪心，小鹿可能还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惊喜，怎能奢望它全无变化？
昊空尊者似是思索了些什么，再次开口道【卿儿，为师有事要与你说。】
苏卿北恭敬的道【请师尊吩咐。】
昊空尊者轻叹了一声道【为师此次，神魂力量消耗甚巨，需借助你的固魂石沉睡休养，待到时机成熟，再由你将为师送回本体，方能灵肉合一。
你需保重自身，若是再出意外，为师……怕是无力再护你了，到那时，你我师徒便要一道灰飞烟灭啦。】
苏卿北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话，只觉眼眶发烫。
他的师尊天资卓绝，是他那个时代的修界第一人，也曾跺一跺脚修界为之震三震，明明可以直接飞升，到达所有修者都渴望到达的高度，可是却为了他，弄得神魂离体，动一动都难的地步。
可哪怕到了这一步，他的师尊对他却依然没有一丝丝的埋怨，仍然为了他的修炼东奔西走，温言开导，怕他想不开。
这世上能有人为了让他活下去如此的费尽心力，他又怎忍他的师尊一番奔忙后只得到一场空？
他想，若是他也有父亲，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苏卿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徒儿不孝，累得师尊不能登临大道，还为徒儿屡次奔忙。师尊且宽心休养，徒儿定会重整精神，不会再让您失望。】
昊空尊者低低的笑道【浑说什么？你可从未让为师失望过，吾儿心似琉璃，乃是这世间最为纯净之人，为师护你，是你值得，不必心有愧疚。
旁人狼心狗肺，是旁人的错，与我卿儿无干，现在你已从过往桎梏中脱身，此后不必再想其他，潇洒世间，唯从心而已。】
苏卿北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不断的滑落【师尊……】
昊空尊者温声道【好了，不必伤情，秋白之事，你也不必过于挂怀，各人命数不同，就算你成了神，也救不得所有人。修行路长，必然会经历无数次离别，你过于伤情，倒叫她不安。】
苏卿北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182章 弑师
昊空尊者又道【你之前曾说起你宋师叔离宗之事，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他是为师最小的师弟，入门最晚，修为最弱，但心性却是最坚忍，又有一身炼丹的本事，走到哪里都吃不了亏。
此次你也算是脱离了崇云宗，若是有缘，或许能碰见你宋师叔，他若知道是你，定会帮扶于你。】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宋师叔还是不错的。其实……你葛师叔虽然严肃古板了些，但为人嫉恶如仇，心性也是上佳，否则为师也不会放心将宗门和你……你们师兄妹交给他，为何现在变化如此之大？真叫人费解。
嗯，如此一想，你宋师叔也未必可靠，还是算了。】
苏卿北哭笑不得【宋师叔还是可信的，这些年他对徒儿多有回护帮衬。】
昊空尊者似是松了口气，又将苏卿北现在身体的身份和资质说了说，又道【好了，为师去了。你要保重自身，万不可再有自毁之念，否则……嗯，就是弑师！】
苏卿北不想他在沉睡休养中还要百般不放心，只得振奋精神道【徒儿记下了！日后定要……咳，重振雄风！】
昊空尊者这才欣慰的【嗯】了一声【为师睡着，也未非全然不可打扰，待过一段时间，你若有为难之事，可来尝试唤醒为师，不必过于小心翼翼。】
苏卿北心中再次升起融融暖意，软声道【好，徒儿记下了。】
昊空尊者又叮嘱了两句，这才依依不舍的消了声音。
苏卿北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的师尊不再出声，应该是真的睡了，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
师尊说的对，原本的苏卿北已经死于众人面前，从此他不再是崇云宗凌云峰的大师兄，只是他自己而已。
他的肩上不必再担负任何责任，所做的一切，只为本心、为师尊，也为他的小鹿。
昊空尊者在他的身体中沉睡，他身负两人性命，怎敢不保重自身？而若要保他师徒安宁，修为是必不可少的。
弱者只能受人欺凌。
还有他的小鹿，昊空尊者说的很有道理，小鹿很可能没有死，若是它还活着，大概率是回了古殿空间中结了茧。
而古殿空间在他原来的身体上，他需要弄清楚自己的尸体现在在哪里，从而把古殿空间给找回来。
也不知他的身体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还能不能拼得起来。
若是炸得稀碎，手上的手链掉落在了魔域，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有些贪婪的看着眼前并不精致的屋子，从欠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看着外面的一线蓝天。
人没有瞎过，不会如此深刻的感觉到能看见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
这世间的一切色彩都让人感动。
或许，现在于他而言，也是新生吧。
昊空尊者说，这具身体叫柳玉竹，属于苍炎洲姜原城中一个小修真家族，现在当家的是他亲大伯。
他父母前些年双双亡故，他又不能修炼，还病病歪歪的身体不好，就被拨了一个最偏的小院自己住着，等同于自生自灭。
前些天他不知怎地跌进了前院养鱼的池子里，一个人折腾了许久也没人看见，等到终于被人发现捞起来时，已经太晚了。
他不受重视，家里连个大夫也没给请，就这样被抬回自己的屋子里躺着，时不时有人过来看一眼，想来等他一断气，就会被拖出去埋了。
说起来柳玉竹并非没有修炼资质，反而是单属天灵根，只是他的经脉存不得灵力，就像个漏斗一样，灵力这边进来那边就漏了，导致他根本无法引气入体。
不是引不进，而是留不住，引进来就没了，根本无法修炼。
一个小家族出个单灵根，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这个单灵根竟然不能修炼，却是让人空欢喜了一场，于是他这个废料就更加不受人待见了。
可以想见，他父母在时可能还好些，父母一走，他就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
不过昊空尊者说，柳玉竹并非天生就有经脉上的缺陷，而是刚出生不久被人暗下了黑手，这才会存不住灵力。
现在经过尊者一番“拾掇”，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他现在手脚都不听使唤，只能干巴巴的躺着，想要尝试，引气入体，还是要等两天。
他住的这个屋子很破，哪哪都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窗户都关不严，留下一条缝隙，小风呼呼的往里吹。
苏卿北觉得有些冷，用自己不听话的手脚扑腾了好久才把堆在一边的被子盖到身上，这才好些，虽然这被子很沉重，也并不干爽，但也聊胜于无。
自他醒来，外面就一直有两个女声在叽叽喳喳的说话，一刻也没有停过。
苏卿北始终无法理解女孩子这种生物，她们聚在一起时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就有那么多说的吗？
窗外聊天的应该是柳家的丫鬟，她们从城中哪家胭脂铺的胭脂又好用又便宜聊到昨日主子赏的梅子酸甜可口，简直好吃极了。
谈话中时不时的穿插着突然的小小声和“咯咯”的低笑声，也不知是说了什么悄悄话。
而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大嗓门儿突然响起：“好哇你们两个小丫头，又偷偷跑到这里来躲懒！”
小丫鬟一点也不怕，反而呛道：“你能来这里躲懒，我们不能？”
那小厮笑着道：“能，姑奶奶，怕了你们了。我可不是来躲懒，而是得了差事，来看看屋里那位咽气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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