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余倨傲一笑,还未等说什么,泛着寒意的枪尖已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快速地朝后退去,身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响动不停,张着血盆大口的融合兽气势汹汹地朝着丁酉扑去。
“把白团还给我!”
长枪角度刁钻地朝丁余腰间系着的铃铛划去,那一双跟丁默一般深邃的眼睛里燃着两团盛怒的烈火。
丁余嗤笑着,瘦削的脸上骨骼分明:“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让丁默自己来取啊。”
明知丁默已然尸骨无存,还要说出这番话。
丁酉双目赤红,长枪破空横扫,激荡的枪气掀飞了看台上铺着的石砖。
正午的阳光刺眼,直直地照在巨大圆台上。飞溅而起的尘土将光线隔得七零八落,散作浮光点点。
看台上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神色各异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身上有丁宗子弟的王蛊,我身为丁宗巫命,对你是天生的压制,你伤不了我半分,能奈我何?”丁余避开横扫而来的枪尖,眼中狠厉浮现,猛地拍碎了腰间的一个铃铛。
不远处萎靡的白团凄惨地鸣叫了一声,喙中溢出鲜血,伸直了两条细瘦的腿,抽搐着从空中摔落。
温热的掌心接住了即将坠地的小雀儿,陆展清捧着白团,神色冷淡。
一支凌厉的内力之箭自陆展清身后呼啸而出,朝不知名巨兽的头颅射去。
“欺人太甚。”慕长宁白衣纷飞,袖口的红绳随着他的动作半隐半现。
透明的破空之箭速度太快,丁余来不及反应,雾气已然被轰开,四分五裂。
随着雾气的重新凝结,野兽夹着尾巴咆哮着,警惕又凶猛地朝面前的人呲牙。
“外来人,你竟敢伤我!”雾气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丁余脸上挂不住,摇动着臂上的铃铛,黑雾陡然变成了一只通体紫色的毒蝎,泛着阴毒绿光的尾刺高高举起,蛰伏在众人头上寻找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我为什么不敢?”慕长宁右手手心朝上,厚重的内力搅起风云,将他的黑发吹起:“只准你侮辱伤害别人么?”
他像猫抓耗子一般,时不时放出一两只内力凝成的箭,不断消耗着丁余的雾气。丁酉在前,握着枪,一直朝着他腰间的铃铛刺去,势必要割断挂着铃铛的绳子。
被一个驱逐者和外来人如此对待,丁余感到羞辱,愤恨不已。
他朝着自己心口一拍,毒蝎的尾巴迅疾地在丁酉后背上狠狠一抽。
丁酉躲避不及,背上瞬间出现了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
丁余举掌,狠狠拍着腰间的铃铛,想要强行催动白团的疗愈之术,可不管他怎么召唤,白团都毫无反应。
朝着一直立在原地没出手的男子看去,丁余眼里满是忌惮。
那日在往生泽,他见识过陆展清的实力。
白团躺在陆展清手心上,把自己埋在翅膀里,九枚黑子围绕在它身边,切断了丁余铃铛对它的控制。
丁余怒不可遏,朝着看台最中心喊道:“长老!这明明是我们的宗族大选,这几名外来人,蔑视规则,挑衅五盟会,其心可诛啊!”
赤脚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的声音缓缓传出:“你残害同宗族之人,摄取他们的巫魂归为己用,此事已然惹得巫神不快。”
绕着蛇纹的漆黑权杖敲在地上,赤脚男子漠然道:“你身为丁宗巫命,当有能力解决挑衅的外来者,此事五盟会不会出手。”
此话一出,丁余的脸色沉得可怕。
五盟会不仅不会出手,反而以他的身份反制他一回。倘若他今日输给这两个外来人,和这个半点巫术都不会的驱逐者丁酉,整个丁宗都要承受来自五盟会和巫神的怒火。
骑虎难下。
几人离得不远,丁余心绪不稳,露华香早已侵入他的肺腑。
此时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焦躁不安,四肢发软,双目一片赤红。漂浮的紫色蝎子感受到了主人的挣扎,用力地甩着尾巴,低吼连连。
他看向丁酉,嘲讽道:“丁酉,你敢堂堂正正与我一战么?”
他伸手往陆展清慕长宁的方向一指,说道:“没了他们,你不过就是一条被我死死压制的狗。”
几枚白子瞬间没入体内,丁余捂着腹部被洞穿的血流如注的伤口,怨毒地看来。
“嘴巴放干净些。”陆展清神色清冷,道:“没了巫命的身份,没了你所谓的压制,你也不是丁酉的对手。”
毒辣的太阳映不出半点阴影,焦躁闷热的风在四周扇动着浮躁的气氛。
丁酉听着他的话,神色阴狠:“堂堂正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四个字?是指你动用宗族力量,数十人围剿我母亲一人的时候,还是你不择手段把白团从我父亲身边抢走的时候?”
“以多欺少,不是您一向引以为傲的战术么?”丁酉仗着自己已然服下露华香的解药,有意挑衅着:“还是,巫命大人愿意承认不是我们这些驱逐者和外来人的对手?”
长枪枪尖朝下,割裂的光晕不规则地笼在其上,映出刺眼的光点。
被当众如此挑衅,丁余气得脸色发青,疯了一般地操纵着紫色巨蝎朝着丁酉攻去。
半分巫术也不会的丁酉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他逼来,体内王蛊感觉到成年王蛊的怒意,在他筋脉中暴走。
剧痛让丁酉迅速淌下冷汗,他握枪的手都有些发抖,咬紧牙关朝那毒蝎挥动着枪影。
慕长宁手腕微动,内力幻化出一条长鞭,迅疾地朝着蝎子打去。
长鞭拦住朝丁酉脖子刺去的尾刺,向上一挑,紫色的雾气瞬间一分为二,在毒蝎吃痛的嘶鸣中,慕长宁脸上挂着和缓的笑:“丁酉,畜生交给我就好了。”
背上的伤和蛊虫暴动让丁酉气息不稳,他狠狠地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哈哈大笑起来,调转了枪尖的位置,右手掌心推着枪杆的尾部,旋身朝着丁余而去。
中川重巫术,打斗之时都只以巫术做斗争,近身的防范并不是那么的全面。如今有慕长宁在前牵制巫术,丁酉便可以将他自身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长枪势如破竹般地屡屡划过丁余腰间的铃铛,晃响一片。
陆展清什么也没干,甚至站远了一些。
他低头仔细打量着一动不动的小雀儿,伸出指尖摸了摸它的头。毛茸茸的触感带来新奇的感觉,忍不住手指往下,轻轻戳了戳它柔软的肚子。
暴躁的情绪让丁余的露华香生效的极快,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不可控的怒火让他难以直立,不断被打散的雾气涌入胸腔反噬,身上到处都是被尖锐枪尖划过的斑斑血迹。
在紫色雾气再次被长鞭搅碎后,丁酉倏地向前,一把拽下了他腰间的铃铛,手心成掌用力地拍在他的心口上。
丁余被这盛怒的一掌拍的趔趄而退,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台上的中川子弟均都神色难看。
不管站在上面的是谁,被外来人和驱逐者打败都是一件要被钉上耻辱柱的事情,更何况是三大宗族之一丁宗的巫命。
丁宗子弟们纷纷涨红了脸,想要避开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
丁酉小心翼翼地从陆展清手里接过白团,亲昵地放在脸颊上贴了贴,内力毫不吝惜地涌入,手指温吞地揉弄着它的小脑袋。
炽热的温度灼烤着大地,赤脚男子八风不动地坐在中央,看到丁余不敌几人,冷笑了一声。
纹着蛇蔓的右手摩挲权杖,他道:“第一阶段巫命的考核已然结束。丁余不敌驱逐者和外来人,取消本次宗族考核资格。如此,秋宗第二,壬宗第一。”
男子没有任何表情地扫了周围一眼,道:“第二阶段是武艺。所用武器种类不限,长枪除外。”
尽管历年来都是如此,可众人的眼神仍是不约而同地放到了已然坐回秋宗的丁酉和他身旁的长枪上。
明烨刚刚没参与,在那闷声不响地理着丁酉丁默丁余的关系,终于在几人回来之前理了个清楚。听着这话,不满道:“干脆挑明了说丁酉与枪禁入中川呗。”
慕长宁哼笑一声:“他们就是这么想的,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
一层的宗族子弟们已然上场,不知是什么原因,都选择了他们口中外来人的武器,一把剑和一把刀。
陆展清揽着慕长宁,道:“巫术的习得需要对心神的高度控制,哪怕是宗族子弟,能学成巫术的人少之又少。这对宗族或是中川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们一方面排挤外来人,一方面又要学他们看不上的十八般武艺。”
陆展清看明烨的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腰间的巨龙香囊上,把那香囊提起来,问道:“你家少主给我买的,好看么?”
明烨啊了一声,连忙转开视线:“好看、好看极了,非常衬陆公子。”
明烨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怨念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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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在打架,陆展清竟然在玩鸟(不是)
第81章 仇恨
“啾——”
清脆而欣喜的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白团悠悠转醒,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到是丁酉时,连忙扑棱着翅膀站到他的肩上,歪着头凑前蹭他。
丁酉用宽大的手掌虚虚拢住它,偏头贴住它的脑袋,沙哑着:“白团,好白团。”
被夸了的小雀挺起胸脯,高兴地蹦了蹦,小脑袋转了一大圈,看到了丁酉背后仍在流血的伤口,着急地扇动着翅膀,有些黯淡的莹绿色光芒柔和地覆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
疗愈灵兽能够主动治疗,也是丁默与白团名声大躁的原因。像一般的牧泽,如秋其这般,必须得心神操控,才能让灵兽治疗,更别指望它们能产生灵智,与人亲昵。
白团歪着脑袋打量着好的七七八八的伤口,极为响亮地叫了一声。头上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呆毛竖了起来,神气遭遭。
丁酉把它竖起来的呆毛压下去,笑得开怀,夸道:“好白团,你最厉害了。”
一二层的比试很快就过去了。
宗族比试向来是生死不论,死了好几个人后,气氛也逐渐凝重了下去。
沉默和闷热混在一起,刀光剑影中,风都散不掉一点。
慕长宁看着活泼可爱的白团,正想伸出手时,就听到坐在身后的秋呼延说道:“这一场比武艺。慕上宾,你去吧。”
丁宗和壬宗都没有派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朝向秋宗。
以往秋宗的上宾都是笑话,花里花哨,中看不中用,根本就不是丁宗和壬宗的对手。可今年,不管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慕长宁还是冷淡无波的陆展清,都不是好捏的柿子。
陆展清转过头,体贴道:“会累么。”
慕长宁起身,偏身挡住打在陆展清脸上的光,温声软语:“不会,一会儿就回来了。”
另外两个宗族的人看着慕长宁摇着小竹扇走来,脸色都变了。
壬宗钺戎壬振更是,他很清楚慕长宁的实力,自己绝对没有半分胜算。若是上场以后输给一个外来人,壬宗的脸面会被他丢尽。他神色挣扎,向壬名渡求助。
他如此,丁宗也是如此。之前在阴阳当铺前丁宗子弟对陆展清不尊,慕长宁极狠出手的那一次,至今还让一些心理承受差的丁宗子弟夜夜梦魇。
一片沉默的对视中,壬名渡长叹一声,起身朝着赤脚男子行了礼,说:“壬宗放弃此次竞选的机会。”
丁余没有心思说话,露华香让他此时心神俱焚。丁宗钺戎不敢抬头,颤巍巍道:“丁宗,也,也放弃。”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一层二层的子弟们沸腾了起来,有些不了解情况的少年抓着身边人就问,一片骚动,狐疑不安。
慕长宁迎着日光,温润地立着。修身的白衣衬得他腰细腿长,本就白的皮肤似乎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柔光。一柄未出鞘的剑挂在腰间,单手搭在剑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派轻松惬意。
赤脚男子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放在慕长宁身上,打量了许久,才重重地敲了一下权杖。待到周围鸦雀无声时,才说道:“既如此,第二场武艺大选,秋宗胜。”
“不战而屈人之兵,”陆展清看着人朝他走近,笑着说:“慕少主的风采,真是让我魂牵梦萦。”
慕长宁脸皮薄,不经撩,直到陆展清已然从第三场心神考验获胜回来时,慕长宁的耳根仍在发红。
赤脚男子的目光久久地落在秋宗的范围内,直到周遭的声响由嘈杂变为冷寂,才缓缓起身。代表着权威的蛇形权杖再一次敲在地上:“此次宗族大选,秋宗第一,壬宗弃权一次,第二,丁宗第三。其余宗族,各自按照排名,五盟会会给予嘉奖。”
秋呼延深吸了一口气,攥着耳边垂下的耳饰,忙不迭地施展轻功,落到了看台上,单膝跪地,接受了五盟会的宣布。
男子把腰间的香草扯出了一簇,伸手一弹,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秋呼延的腰间:“三日后,可来五盟会挑选宗族所需阵法。”
丁余见男子欲走,忍着露华香生效后逐渐控不住的暴虐情绪,上前拦住了他,道:“使者大人,这个结果丁宗不服!”
秋呼延脸色沉了下来,阴毒地盯着丁余的后背。
“使者大人,秋宗一向依靠外来人的力量参与宗族大选,本就是在丢巫神,丢五盟会的面子。旁的也就罢了,如今,被驱逐出境的中川叛徒,也能以外宾的身份参与宗族大选了吗?这一点若能说的通,巫神的制裁,中川的驱逐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丁余心里着急,字字句句往大了说,要拉着巫神与中川一并下水。
赤脚男子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半张面具反射着烈日的光,道:“以往秋宗的外来人都能被丁宗和壬宗制服,怎么这次不行?此结果,五盟会不会更改。”
“丁余,你作为丁宗巫命,如果连自己宗族的事情都解决不好,这巫命的位置,旁人也可。”
五盟会使者的一番话不给丁余留半点面子,说得丁余难堪至极。他只能目送着赤脚男子的渐行渐远,垂着头思量了片刻,而后看向丁酉,眼中是志在必得的杀意。
较为弱小的,知趣的宗族已然悄悄离开,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着丁余,评论着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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