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正在将长剑寸寸抵入树妖根部,此时分身乏术,任姒和潘丰已经来到他身後,抬起如尖刀一样的树枝,冲着他的背部疾刺而去。
‘当――’
利物与某种坚硬平面对抗的声音传来,一道云蓝屏障出现在唐月背後。
谢扶云的笑声传来,带着揶揄:“唐兄,云柒姑娘做的护身法器可还好用?”
唐月没有理他,灵力凝聚于手,将长剑彻底扎入树妖根部。
树妖仰天怒啸。
一柱香後,树妖所有枝茎渐渐萎缩,树身光泽逐渐黯淡,表皮变得坚硬如石。
四位‘聂小倩’被濒死的树妖逆向吸灵,开始缩水掉叶,马上就要现干枯之相。
谢扶云落向地面,随手一抬,四条黑色灵线从地底显现出来,一方连着四只‘聂小倩’,另一方没入树妖残身底下。
只听很轻的一声剑鸣,唐月拔起青剑转身,走向谢扶云时翻手随意斩断了那四条黑线。
树妖彻底绝炁,无数漆黑鬼炁从树根底部喷涌而出。
唐月左手召出一张符纸,扬手一扔,右手将长剑刺向符纸,然後重重插入地面。
一道耀眼青芒从地底升起,丝丝缕缕腾跃至半空,继而如青烟般扩散四周,裹挟浓浓鬼炁。
谢扶云召出几张符纸,翻了个复杂手印,将符纸驱向四周。
“谢扶云。”唐月喊他,“拿东西。”
谢扶云应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破旧锦囊里拿出一个酒坛。
还举在耳边晃了晃,像是在听里面还有多少酒。
唐月蹙眉看他:“我给你的青陶罐呢?”
谢扶云打开酒封,仰头灌了好几口,未及咽下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滑下,酒香四溢。
“找不到了。”谢扶云将酒坛很快喝干,微醺道,“我灵储袋中杂物颇多,唐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月无语凝噎。
谢扶云笑着将空酒坛扔向半空,那酒坛在某一点倏然静止,周围的符纸开始围着它转动起来,无数被青芒裹挟的鬼炁顺着符纸痕迹流进酒坛之中。
良久,鬼炁清散,夜空明朗,谢扶云将酒坛收好封住,只不过封口的时候打了个酒嗝,一缕细若蚊足的鬼炁跑了出来,钻进谢扶云口中。
而这一幕无人看见。
……
诛杀树妖并清除鬼炁之後,唐月和谢扶云联手给祭台下了封印,以保襄什村日後不再受邪祟侵扰,但树妖死前将树根扎入襄什村地底深处,无数石油地矿被腐烂同化,村脉已断。
但这些唐月和谢扶云并不打算插手去管。
树妖妖言惑众是一方面,但村民执着天神降福,每年举行生人祭祀也已触怒天道,命运如此,襄什村至此本就该走下坡路,要想改变也只能由村中人自行反省并多积善业了。
唐月收剑入鞘,看向醉意上头的某人。
“走了。”
谢扶云拎着酒壶跟在唐月身後,路过四只‘聂小倩’时,他突然转眸一笑,挥手把四只‘聂小倩’收入囊中。
……
光哥:“朋友们,我觉得这不太像虚境。”
任姒:“虚境千变万化,咱们才走过多少个,淡定。”
潘丰:“没错,有些前辈走过的虚境比咱们吃过的米都多,说不定今日这种他们都没遇到过。”
光哥:“你们都好有道理。”
……
灵储袋外。
“唐、兄……”谢扶云每个字都带着酒气,“这么着急往哪走嘛,你砍了人家的神木,还想到人家家里讨茶吃啊。”
“你醉了。”唐月嗓音冷淡。
谢扶云嘟囔了一阵,无外乎“我没醉”“我真没醉”之类。
“你要回春叶观吗?”谢扶云笑呵呵问他,“想找云柒姑娘是不是?”
脚步声一顿,一阵推搡声传来,似乎是谢扶云终于把人惹烦了。
“哎呀唐兄好狠的心呢。”谢扶云佯装伤心,“为何如此对待你的同窗,难不成因为云柒姑娘心系之人是我,唐兄自愧不如?”
空气安静一瞬。
谢扶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唐兄瞪我做甚,好生吓人呢。”
“哎哎哎唐兄慢些,我眼晕得厉害,可摸不清路。”
两人安静走了有一会儿,灵储袋外响起许多村民的讨伐声,似乎有人在朝他们丢东西,四只‘聂小倩’感觉灵储袋被砸中了,袋子里一会儿瘪一块一会儿凸一块的,但很快外面的声音就弱了,不知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开了结界。
光哥:“他们发什么疯,自己请人来除妖,真除了妖还反过来作妖。”
任姒:“他们早被神木迷了心智,刚才你没看到祭台周围有不少馗师用的黄袍卦服么,你猜那些人都去哪了。”
光哥:“我去……”
……
“唐兄,你看村民多热情。”谢扶云道,“他们怕你捉妖辛苦,送来这么多吃的。”
唐月冷声道:“你吃一个给我看。”
谢扶云哈哈笑着。
没过多久,村民的声音渐渐远了,两人似乎离开了是非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谢扶云时不时嚷嚷着脚疼,叫唐月停下来歇一歇。
唐月没有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停了下来。
谢扶云嗓音懒散:“唐兄莫不是也累了,这是要在客栈落脚?”
唐月没有回答,抬脚走进了人声鼎沸的地方,有小二吆喝声和客人叫菜声,谢扶云说谢过唐兄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一番嘈杂之後,上楼的脚步声响起,然後两人停在了一个地方,开门声‘嘎吱’响起,谢扶云笑着道了句“唐兄好梦”,然後便是又一声‘嘎吱’,显然门被关上了。
谢扶云似乎叹了一声,脚步声再次响起,又一次开关门声响起之後,周围安静极了。
光哥:“朋友们,他接下来不会把我们拿出来玩吧?”
任姒:“小帅哥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不会这么欺负我们的,而且他既然救了我们,肯定就是知道我们是被黑山老妖控制的。”
潘丰:“万一他是燕赤霞呢。”
光哥和任姒都沉默了。
只有viper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光哥:“倩女幽魂啊,你不觉得很像吗?”
viper:“那是什么?”
光哥:“你平常不看中国电影吗?”
viper:“我,看汉字,困难,所以喜欢,美剧。”
光哥:“没事了。”
‘啪嗒’一声,四只‘聂小倩’齐齐摔了一个屁股蹲,似乎谢扶云把灵储袋放在了桌子上。
光哥:“馗师平常不会把灵储袋离身啊,这哥们儿多大的心啊。”
足足半个时辰後,他们才又听到谢扶云的声音,而且不仅是声音,他们还重见了光明。
当谢扶云把四只缩小版‘聂小倩’拿出来的时候,他微微一愣,笑道:“怎么都哑了,刚才都谈论我什么了,继续。”
四只‘聂小倩’正正经经坐在谢扶云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谢扶云只好伸出一只手,随意挑了只‘聂小倩’,拿起来放在了自己眼皮底下。
任姒:“!!!”
她惊愕抬眸,却是越来越惊,只见眼前慢慢滑过一片雪白里衣,如玉锁骨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然後便是比她事业线还清晰的下颌线,两缕墨色长发垂在眼前,湿漉漉带着水汽。
当谢扶云那张脸怼到任姒眼前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哪是燕赤霞,这分明就是宁采臣!
谢扶云拄着脑袋歪头看她,长睫微垂,可能是刚沐浴的缘故,眸光蒙着水汽,显得神情万分亲和。
“嗯?方才都在灵储袋里动得欢呢,这会儿喜欢装死了?”
任姒:“……”
谢扶云手指在任姒头上抚来抚去,“醒醒,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任姒:“…………”
许是从没见过这么倔的妖怪,谢扶云淡笑一声把任姒放下,不再理会他们,恰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谢扶云径直起身去开了门。
这时天色已近天明,屋外晨光朦胧。
趁谢扶云去门口的时候,四只‘聂小倩’准备逃跑。
但当它们好不容易爬到窗户上的时候,窗外晨光升起,金色光线镀满窗棂。
人境至,四只‘聂小倩’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你的小妖跑了。”唐月的声音闯入屋内。
谢扶云走到窗边,歪头看了看四只‘聂小倩’,饶有兴致道:“这哪是跑了,分明是想晒太阳,唐兄,你莫要把它们想得太坏,我于这四只小树妖有救命之恩,它们断不会恩将不报,扭头就跑的。”
四只‘聂小倩’:“……”
扎心,尤其是最後两句。
谢扶云把窗户打开,屋外清风拂面,不知哪个季节的晨光径直洒进屋内,四只‘聂小倩’僵在窗棂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他妈晒。
第69章 襄什旧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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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衣裳。”唐月看着谢扶云道。
谢扶云把四只‘聂小倩’重新捞回桌子上,闻言笑道:“我可不像唐兄这般律己之人,我懒得很,沐浴之後我不光着见你就不错了。”
他突然伸手,想撩起唐月的剑穗,却被对方拿远躲开了。
“做什么。”唐月问。
“看看嘛。”谢扶云嗓音懒散,毫无正经,“唐兄真是小气,不就是云柒姑娘送的剑穗嘛,都多少年了,我趁你睡觉都没摸到过。”
唐月蹙眉道:“谁教你趁别人睡觉便可如此行事的。”
谢扶云但笑不语。
“别贫了,做正事。”唐月道,“拿出你的酒坛。”
谢扶云挥了挥手,将收鬼的酒坛放在了桌上。
两人正襟静坐开始结净灵法印,仔细一看其实结的是一种法印,但唐月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谢扶云却总是慢上半拍,双手柔若无骨般毫不用力。
要不是见他结的法印还算牢固,唐月都想一脚把他踹到大街上去。
“唐兄。”法印光晕後,谢扶云笑着喊他,“你那眼神像是要送我出去。”
唐月淡然垂眸,并不理他。
酒封突然腾起,两道鬼炁试探着探出头来,一瞬间便被前後两处净灵法印吸走。
净灵过程极其枯燥无味,需要不尤人盯着法印中的厉鬼在里面翻腾挣扎,渡入自己的灵力助其将鬼炁一缕一缕净化干净。
人有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相连,相交,相同,是以人生来洁净,死後亦当洁净,寻常寿终正寝之人死後可直接被冥使引入冥界,其余尘俗未了之人死後易聚厉鬼阴炁,便需不尤人捉捕净化,再促其归入冥界。
这就是馗师最寻常的工作。
……
谢扶云刚净完一只便开始喊累,并随手将蹿向自己的厉鬼打发至唐月手中。
唐月掀起眼皮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谢扶云便这样净化一只拂掉一只,直到酒坛中厉鬼阴炁所剩无几,他才挑起了闲聊的话头。
“唐兄,此行为何不带云柒姑娘啊,你分明想她来的。”
见唐月不出声,谢扶云自顾自道:“难道是因为云柒姑娘心系之人是我?”
唐月眉心一颤,法印差点不稳令厉鬼逃走。
谢扶云怔愣一瞬,随即苦笑道:“唐兄,命定红尘非我之错,你心中也定然知晓我对云柒姑娘别无二心,若不是这红线牵绊,与云柒姑娘共度余生之人定然是你。”
“闭嘴。”唐月低声冷呵道。
谢扶云张了张口,却并不闭嘴,反而还越来越烦人:“你我相伴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先不说你心中所求所愿唯有天下太平以及云柒姑娘,单是为兄弟我着想,你也不愿看我被这无聊至极的命定之说困扰一生吧?”
他收了法印,拄着卓沿沉肩低首,看着唐月道:“唐兄,你当真不想知道命定红尘如何能解吗?”
唐月净化完最後一只厉鬼,收了法印睁开眼来,抬眸与谢扶云四目相对。
人们常说,摒弃七情六欲之人最易通达天道,修成正果,但不论是降妖除魔还是净灵除业,所为不过济世救人、忧以天下,可若真为无情之人,又该如何怜悯苍生?
唐月从未为修炼之事烦心,但还算顺应天道,初见云柒之时他确有心动,但他自知与对方姻缘不合,再加上谢扶云才是那命定之人,他便从未想过强求什么。
长久以来,他既不艳羡谢扶云,也不恨嫉对方,除了这人的嘴总是胡说八道惹人心烦之外,唐月也不曾想过要谢扶云有如何不好的下场。
“命定之事如同天箴圣旨。”唐月神色严肃道,“你不要胡来。”
“哪是胡来,唐兄不希望手上的红线能和云柒姑娘连上吗?”
唐月缩了下手指,淡声道:“不用你管。”
谢扶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歪头道:“唐兄,我实话与你说吧,其实我得罪了天道,仙山罚我不尽红尘,是以每生每世都有命定红尘之人。”
他叹了一声,轻声道:“可我心系之人却永生永世无法见我。”
唐月心中微愕,神色古怪道:“你会有心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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