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到生命尽头?”
“没错,不过,”婩月咧嘴冷笑,“谁先到尽头可不一定。”
似乎在映证他的话,下一刻,鬼王的重影现象变得明显起来,有那么一两秒众人似乎看到了灵魂出窍又归位似的场景。
而谢扶云的偶不知何时变了手中法印,聚了一大片灰色灵力在鬼王周围,灵力边缘锋利如刀,似乎只要那两片重影彻底分开,这些灵力就会快速插入进去进行阻隔。
时间流逝中,没人知道头顶的云动了多久。
光影交错中,不少馗师召了一只又一只偶暂时替代了自己的位置。
当所有馗师的偶几乎都宕机休养召无可召的时候,他们开始不要命一样磕起灵药,只要是能快速补充灵力的,不管副作用多大他们都眼也不眨地吃。
谁也不知道这样坚持下去的意义在哪,要是说因为敬业,他们也不是必须视死如归的职业,要是说因为大义,他们也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要是非得在这种时候扔出一个理由的话。
那大概是……
同情吧。
不知何时,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腾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同情谁呢。
当然是谢扶云。
虽然在旁人看来,此时此刻站在阵心的谢扶云既没贡献灵力,也没做什么指挥,就这么说累赘不累赘,说帮忙又不帮忙地站在那。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视线落在鬼王身上,眼也不眨地一直盯着,鬼王形体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都在他眼里记录着。
但不知怎么。
众人觉得他的眼睛很奇怪。
仿佛他一直在悲伤。
那是一种几乎隐在魂魄深处,安静到极致的悲伤。
而他的神情又是非常冷静的。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大胆的揣测。
对谢扶云的身份,对谢扶云的灵力颜色。
或许,如少数人所说,神侍和他师弟的关系很好,亲手落下封印没人比他更难过。
或许,传说中的乾坤之力真的有人习成了,只不过修习之路艰难漫长,这人用了千百年。
当第一个馗师吐血跪倒的时候,鬼王的形体重影已经明显到可以看成两个人的程度了。
只差一点。
‘噗通――’又一个馗师倒下,气都没喘明白就晕了过去。
“都撑住!”婩月嗓音虚弱,喊出声後嗓子都哑了。
他自言道:“不能前功尽弃。”
紧接着,随着围在阵外的馗师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後站着的只有婩月一个。
但他也感觉自己完全是被迫撑着的状态,他自身已经灵力枯竭,此刻不过是靠着稍微强健一些的体魄,在这里当做灵力转换器,从空气中汲取的灵力毫不停留地就送进了阵法之中。
就在婩月觉得识海中宛若火烧火燎,使用过度的金身已经隐有错位之感的时候,灵力传输骤然一断。
他双手无力垂下,颓然向後倒去。
不知是哪个下属的手颤抖着接住了他,他眼前一阵模糊,耳边也嗡鸣阵阵,只不过恍惚之中,他看到那该死的始鬼王终于露出破绽,两片一金一黑的人形虚影被灰色灵力彻底阻隔。
金色虚影被送到了谢扶云身边,谢扶云张着手接住。
而此时此刻,鬼王虽然无处可躲,但也因为没了段清的金身压制,它的力量陡然增强。
十一骤然不察,竟然被它窜出去卷了几个馗师过来。
“啊!”
“救命!救命!”
“啊啊啊救救我!”
无辜的馗师眼看着就要被鬼王阴炁吞噬,十一正在忙着落下阵法,这会儿分身乏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灵力从某处突然袭来,瞬间绞散了缠住那几个馗师的鬼王阴炁。
在他们落地的瞬间,这道灵力又灵活一转,将他们送了出去。
幸存的馗师回到安全距离後,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挤在一个不知何时设下的保护结界里。
结界上面流转的金色灵力和刚才出现的灵力一模一样。
而送他们出来的那个人,正半抱着一个金身虚影,缓缓在阵中坐下。
他的姿势万分小心,生怕碰碎了什么。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封印大阵时隔两天三夜,终于轰然落下。
尘雾飞扬,灵力贫瘠,仙山之上空气骤冷。
有人喃喃道:“下雪了。”
风寒日暖,宛若尘埃落定。
第98章 清云旧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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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鬼王封印修复如初的消息很快在馗师届传遍了。
只不过参加过这次任务的全妖委管理员全都请了假,全妖委内部一下少了大半职员,初雪过後任务增多,剩下的管理员都忙碌无比,只好临时向社会大量扩招散户馗师。
张嘉佳终于被解了禁闭,一听全妖委扩招的消息就跑了过来,来之前他还问过潘丰来着,只可惜潘丰跟他说要去找什么故人,孤身往南方去了,张嘉佳只能自己来全妖委应聘。
全妖委这段时间极度缺人,只要能力过关的都无条件通过,张嘉佳凭借从他表姐那‘借’来的几件法器,顺利通过考核,本来是拿了个C级管理员的外勤职位,但因为他是所有新人中性格最活泼的一个,负责他们的A级管理员就把他提成了B级管理员,相当于一个小组长,手下领着三个新人。
张嘉佳每天最骄傲的事就是领着自己的三个‘小弟’乐乐呵呵地上班。
……
十二月过半,全妖委的紧急扩招告一段落,公司里滞留的任务文件终于日渐削减下去。
只不过,张嘉佳有一天犯了个错误。
他不小心拿错了任务文件,没有筛查就发了下去,以至于收到任务通知的三位组员纷纷面露难色地站到了他的工位旁边。
“怎么了?”张嘉佳纳闷道。
他看着组员手里的文件,了然道:“任务有难度吗?”
明明只是个拾荒老人在街角冻死後久久不愿离去的任务,应该不难的。
组员A道:“张哥,这个任务地点有点……有点那个,我们好像做不了。”
“地点有难度吗?”张嘉佳不解道,“是太远了怕找不到啊?”
“不是的。”组员B磨磨蹭蹭道,“这个任务地点在仙山。”
张嘉佳一愣,“仙山咱们也得去啊,你们害怕仙山吗?”
三位组员纷纷摇头。
“那你们怕死者啊。”张嘉佳笑道。
三位组员闻言色变。
张嘉佳这回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拿过组员手里自己亲手下发的任务文件,打开後粗略一看……
他的脸色也变了。
……
‘笃笃笃――’
张嘉佳万分紧张地站在全妖委公司地下99层的走廊里,敲响了面前的木色大门。
这一层仅有两个房间,左边的全景玻璃窗是各位副手的工位,每个副手的胸牌都带着‘S级副手’的标志,这代表他们是副会长的副手,而据说带有双S级标志的就是会长的副手,不过和会长一样,他的副手也跟他一样神出鬼没,平常很少出现在公司里。
右边带窗帘的房间就是全妖委副会长婩月的办公室了。
他此刻敲响的就是右边的房间。
敲完之後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工种,心情忐忑地等在门外。
而此时此刻,屋内正发生着并不激烈的争吵――
“我明明记得把文件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
“是啊,一个拾荒老人冻死街头的任务啊。”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哪个?我就看到了这个。”
“副会长,这是会长专门指示的任务,不能松懈啊。”
“十五号都过了,我手头上也就这一个拾荒老人的任务,我做完就可以辞职了,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确实是搞错了,副会长,反正也就这一次了,您配合一下……”
“那我不管,反正你放这的就是这个,要不这样,你要是一分钟内能把你自己说的正确的任务文件放到这来,那我就配合。”
“我……”
‘笃笃笃――’
“副会长您好,我是37层B管张嘉佳,有您一份文件。”
婩月:“……”
他眼疾手快去抓自己的副手,结果没抓住。
副手唰地一下打开了门。
张嘉佳一惊,抬眸正好对上婩月站在副手身後要抓不抓的手,那张脸布满了被人打扰了什么好事(婩月:??)的神色。
这怎么回事,难道副会长和他的副手……?
张嘉佳脸色一白,快速低下头,紧张又磕巴地解释了自己来的目的,并把文件递给了婩月的副手。
副手非常郑重地接过了文件,非常温柔地拍了拍张嘉佳的肩膀,不仅没有斥责他搞错了文件,还温声谢谢他特意拿过来。
张嘉佳自动理解成了这是让他准备卷铺盖的意思。
他全程点头点头又点头,最後差不多是捧着自己的脑袋跑走的,并且感觉身後一直有一道视线追着自己。
副手感恩地望着张嘉佳的背影,然後转头喜滋滋地关了上办公室的门。
……
人们总说,出生日是一个人由死向生的开始。
要想触到命运中的生死之机,最容易的日子就是生辰这天。
婩月秉着‘干完这一票真的就辞职’的美好憧憬,耐着性子卜卦。
虽说那两人的卦象被他这种区区几百年道行的小修士看个完全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退一步。
直接卦人不可能,那他就卦地。
他卦了仙山南脚的封印地,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某一天,封印地人影攒动,百人揖拜的场景。
婩月从卦象中回神,揉了揉眉心。
过了片刻,他让副手去找来一本古书,动手翻了起来。
“冬月初五,檀城鹩村生人……”
“初五……”
婩月拿起手机查着日历。
“……”
妈的,那不就是後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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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临时加的,这样就能卡100章正文完结了哈哈
第99章 清云旧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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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南脚,始鬼王封印处已经重新填为平地。
地室里,坑底描绘着一张金光闪闪的法阵,谢扶云站在阵外。
阵心盘腿坐着他的偶,十一。
此时,十一正掐着法印运转乾坤之力,似乎在压制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十一身上时淡时浓的阴炁终于彻底沉淀下去,周身萦绕着一层灰蒙蒙的光。
十一睁开了眼睛。
“场主。”十一微微转头看向谢扶云,“已经成功了。”
谢扶云笑了笑,夸道:“我家十一真棒。”
接近着,他从腰间解下了灵储袋,十一见状立刻起身,从阵心退到边缘。
谢扶云放出了段清的金身,小心翼翼让其躺进阵心。
十一绕道来到谢扶云身边,低声道:“场主,要不我来?”
谢扶云道:“你辛苦了,歇会儿吧。”
十一听话应了一声,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倒是谢扶云,为了修习乾坤之力,八百一十年里,每一年都要在阴节阴时寻极阴之地以极阳之躯亲身度化,这才叫辛苦。
只不过刚才压制鬼王阴炁的时候他没想明白,为什么谢扶云不让他将鬼王彻底吞噬,明明那样可以永绝後患。
但他现在隐约意识到了是什么原因。
虽然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完全消灭始鬼王没有任何问题,可这世间有一道从古至今都难以破除的规律――无则有,有则无。
现世中出现的鬼王之所以没能造成千年前那种惨况,一方面因为馗师对抗鬼王的能力和策略确有提升,另一方面是因为始鬼王终究没有彻底陨落。
天地阴阳需要平衡,始鬼王是极阴之体,始鬼王不殁,其余鬼王终究不成大器。
但如果始鬼王泯灭,另一个角落里总会再造出一个。
为了长远之虑,用乾坤之力将始鬼王彻底压制才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始鬼王不找死,天下人就能得以安定。
至于这样的对峙能持续多久,始鬼王最终又是否会发现这个秘密,发现了之後又是否会为了报复而选择自戕,便只能看此方天地的终极造化了。
……
一柄画卷从谢扶云的灵储袋里飘了出来。
十一忍不住盯了过去。
“累吗?”谢扶云笑着道,“回去休息吧。”
十一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後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画内。
下一刻,这幅画飞至阵法上空,徐徐展开。
画布高八尺,宽两尺,画中人物与现实等身。
而在画卷彻底展开的一刹那,无数声音从画里传了出来,细听时,仿佛春鸟落冬梅,夏婵吟秋风,花香鸟语,雪月风花,再一细看,人物背後隐现山水。
谢扶云抬手,摸了摸画卷一角。
这幅画,是他走过三百多个年关,一千多个四季才画出来的。
那时候他抵抗长白,三百年没回去过,月月年年无所事事,只能不断游行,不断思念。
而长白到底是心慈手软,又或者实在忙不过来,在他离家出走的第三百年发来四道仙寓,起初是叫他神职,命他归山,重复三次後还是妥协,最崇天地规则的长白第一次破了‘事不过三’的暗谶,开始唤他神号,并命他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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