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妖典当中所记录的精怪异闻,确实不是人修所能染指的,此等绝学,你若是都能融会贯通,不知会让多少人羡慕呢。”宋潮青将话题又勾了回去,以一种下位者姿态仰视段月白:“我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使这么有趣的法术。”
他知道段月白石头顺毛驴,喜欢听夸,不喜说教,稍微奉承两句,立马就能灭火。
正如宋潮青所料,身边的段月白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在两人前头领路的狐狸司南回过头来看了看,眼神似乎意味深长。
段月白拿起宋潮青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三枚石榴籽。
这石榴籽与他管用的那些晒干后当弹珠玩的那些大不相同,其状若新鲜石榴,颜色红润,如同蟠龙玛瑙一般红润,在怨气之中光芒夺目,似有百邪不侵之相。
宋潮青瞪大眼睛,喃喃道:“这是……”
“别人用不得,你也能用得,无非是几缕妖元,给你就是了。”段月白笑得十分轻松。
妖元相当于人修的真气,若是作法使用,便会慢慢消散。
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每个妖怪都有,存于妖丹之中,平凡非常。
可要紧之处是在于,这玩意儿若是落在不法之徒手中,那便相当于直接将妖的位置、弱点、软肋赤裸裸暴露于人前,可以顺着妖元直接找到妖的位置。
更有甚者,可通过小小妖元下咒,就算远隔万里,也能害妖性命。
如此一来,妖元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此等盛情,如今便安安静静躺在宋潮青手中。
那三枚闪闪发光的石榴籽,登时就变得沉重起来。若不是如此信任于他,段月白不会将这么完整的妖元交在他的手上。
“这……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我也……”宋潮青从没觉得石榴籽也能如此烫手,像是一颗滚烫的真心,手心顿时便灼热起来:“我能收吗?”
宋潮青捕捉到段月白方才话语中的一丝违和,还没来得及细想,
便听段月白说道:“宋潮青,你是可托付的。司南相当于扩大妖的五感,其用处很巧,不仅仅能在鬼打墙中寻出路,是反能被称为‘迷宫’的地方,都能带人出去。”
他刚解释完,就见司南停在他们面前。
白狐看了他们一眼,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动物的声音,反而发出“叮”的一声,随后白狐与段月白手中的银丝都消散在空中。
“到了。”段月白道。
他说着“到了”,可面前的景物与方才他们一路走来的景物并无半点差别,灰蒙蒙的空气和破败的枯枝,与无数怨气垒成的鬼打墙当中的景物如出一辙。
宋潮青盘算得很好,这次也要逮住了机会考察鸟师弟的功课。
虽然前几次考察,段月白一开始都能对答如流,可到后来总会耍赖不再细细回答那些问题,宋潮青老觉着他功课学得不扎实,担心他以后遭遇劲敌会吃亏。
可还没等他把这次要考校的题目说出来,段月白已经默念口诀心法,化解了眼前怨气重重的障眼法。
他还用一张自鸣得意的脸看向宋潮青:“这可是我紫霄派破解怨气的独家心法,不能外传,我也没办法给你解释太多。我们走吧。”
“这个鬼精。”宋潮青想道。
两人一走出这片怨气,身后的鬼打墙突然便消失了,更像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困住他们而刻意施法。
眼前视线开阔,毋需吃力便能看见那位鬼鬼祟祟的赶尸人,正停在五六具怨尸前面,那支叮叮咚咚的铃铛小调支离破碎地飘在空中。
段月白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那赶尸人可能是有所察觉,便也飞速地往前逃着。
几张涤尘沧溟符凌空形成,直接拍向那些怨尸的后心,随后不等赶尸人反应,段月白又画出一张“雷动九天”,打算贴在赶尸人的后脑勺上,让他直接变成一具带着烤肉香气的身体。
可涤尘沧溟符穿透了那些怨尸,直接拍到了地里,段月白眯眼一看,将雷动九天收了回来。
身后宋潮青赶来,听到的是段月白一声极为粗鲁的谩骂:“他奶奶的……”
“月白。”宋潮青制止道,他再次看向前面的赶尸人,发觉他们停下脚步,前头的赶尸人也停了。
如此熟悉的场景,在不久前还曾见过,一阵冷风吹动宋潮青衣领上头的白色狐毛,衬得他的面色也冷下来:“这是……蜃影?”
作者有话说:
对猫咪过敏的小段:我的司南可以是风是雨是天雷,就是不能是他娘的猫!
善于对付各种猫咪的序临:可你就是猫猫啊,或许这就是同性相斥吧。(不)
第89章 惊雷
“让这么个孙子摆了一道,还在鬼打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看外面这天色,眼看就要入夜了,也不知道师姐他们都怎么样了!”段月白恼怒得想要放火烧山。
宋潮青方才已经制止过他的一次脏话,这么短的时间内,段月白不能继续抹黑自己的形象,只能在心里骂开了花,恨不得自己的谩骂能成为立竿见影的诅咒,好让将他们困在鬼打墙中的人立即下地狱。
“我们也不算完全没有进展,你看,不是还有蜃影这条线索吗,跟上去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宋潮青提议道。
之前,蜃影的尽头是雪盏布置的幻境,这便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此次蜃影也是她的手笔,更何况她不久前才出现过,实在是明摆着让人怀疑她。
而幻境之中又危机重重,段月白一想到雪盏将他说成一个不敢报仇的窝囊废,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真的要烦死这些修罗了,没有一个是靠谱的,天天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就是不正常!”
他骂得很痛快,没想到宋潮青在他面前伸出手来。
段月白的谩骂声音一停,问:“做什么?”
“破解蜃影不是需要银针和红线么?还是老办法,用我的血。”宋潮青又将手抬了抬,十分主动的模样。
不料段月白将他的手扒拉走,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用得着你啊,多管闲事。”
随后,他在怀里取出银针与红线来,针线都是穿好的,看样子早就准备妥当。
宋潮青微微扬眉,赞道:“月白也懂得未雨绸缪了,真不错。”
段月白没有搭腔,心想:“可不是得知道么?自从知晓你的身份,我再想起当日破解蜃影时还用了你的血,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怎么可能再让你因为此等小事伤了自己……”
赶尸人与一排怨尸褪去障眼法的伪装,露出“墨玉垂珠”猫儿姿态,段月白和宋潮青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果然又是雪盏。
段月白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们修罗都有病,刚来此处我的灵力之剑失去控制,反过来攻击我,那时便是因为剑上染了修罗之气,说不定一早就是雪盏之计,想要将我们引诱到此处杀了。”
宋潮青也陷入沉思,眉心拧出一个有点发红的“川”字,冬日里天色很快变暗,混浊天际似乎放大了阴风在耳边刮过的声音,半晌之后他才说:“可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么?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当时一击未成,雪盏不在混乱当中乘胜追击?那时情况混乱,说不定真能伤到你我。从元虎一事知晓‘蜃影’之时我就有所疑惑,既然雪盏擅用‘蜃影’,那她为什么不是变相在给我们指路呢?”
继任大典当天,雪盏与楚天阔同时出现的时候,宋潮青便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他仍怀揣着一丝希望,期待那引发修罗噬天、使得无数生灵死于非命的三师弟,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坏。
“我看你是想太多,修罗哪有正常人。”段月白还是不能相信雪盏。
“你再想——”
突然有一道惊雷奔涌而下,像是苍天发了怒,带着闪电,不由分说便砸向西北方。
天雷所落之处,顿时着起火来,似是“呼”地一下传开一阵热潮,脚下大地都跟着震颤几下。
段月白与宋潮青几乎同时向天雷所到之处看去,只见火光冲天,热浪扭曲了空间,使低空景物变得模糊不堪。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宋潮青喃喃道。
段月白接道:“那是罗家的方向。”
***
“沈掌门,我听说贵派有一些丹药,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人的修为,你可不可以……”柜子当中空间有限,就连正常呼吸也会让这里面变得越来越人,云夙鸢只能竭尽所能压低声音。
“不可以。”沈翳抢白道:“世人修炼都有过程,是为循序渐进,这是天道,若是强行提升,必遭反噬。你才刚刚开始修炼,根基不稳,境界升上去容易,可药效过后,你原先的灵台定然承受不住成倍反噬。会死人的。”
云夙鸢微微一怔,她知道沈翳对自己没意思,说这些只是不想让她白白死去。
微微转头,沈翳的侧脸在黑暗中变得很模糊,只有眼睛很亮,一直盯着柜子外的黑影。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捏紧了掌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黑瓶,嘟囔道:“你承受不了,但我可以。”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他刚把乌黑的药丸放在嘴边,后颈就让敲了一下。
这一下虽无大碍,可让他整个人头晕目眩。
沈道长在衣柜之中踩着绫罗绸缎,脚下绵软,这一遭下来,他连站都站不住了,手指一松,那粒丹药便掉了下来——
正好落入云夙鸢手中。
不仅如此,沈翳身子一歪,整个人也落入云夙鸢手中。
“你,你……”
他眼前的景物有些晃,天又太黑,只是感觉云夙鸢好像是笑了一下,看不太真切,不过声音还是能听清:“沈掌门,你说你来,这话说得轻松。
“可我承担不了反噬,你就能承担得了么?只怕这二百年来,你那点儿富余的灵力真气几乎全都用在炼丹制药上了吧。你是医道琼林,双手不知还能医治多少好人,如果今日非有一人要死,那个人只能是我。
所以……还是我来吧。”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丸,心中传出一阵近似于警告的颤抖,本就还不稳固的灵台像是有所察觉,竟然抖动起来。
云夙鸢定了定心神,将那枚沾染了晦气颜色的药丸放入口中。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怎料这颗药香甜无比,让人唇齿留香,细细品来,像是多种花香组合而成,让她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花名,可再仔细品时,却又哪一种都不太像。
睁开眼时,这枚药丸已经化为一股清气,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凉的手瞬间盈上暖意,这暖意来得极不正常,夹着一股似乎能将血液烧干的燥热,近乎疯狂地在丹田之处翻滚。
再一瞬,她感受到丹田之内灵台稳固,一颗金丹正在快速形成,而这暖流冲刷之下形成的金丹,有点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受主人理智掌控,却反而有一种野性的直觉,察觉到主人的需求,争着主动出手,实现其愿望。
云夙鸢意念还没到,可金丹的意念先到了,她右手处已经有灵力溢出指尖,用手轻轻一握,就能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握在手心。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灵力么……”
刚刚一只脚踏进修真大门的云夙鸢时常为了能够憋出一点儿灵力而累得满头大汗,之后便感觉身体空虚,像是有人将她的五脏都掏了。
突然灵力充沛起来,她第一次品尝到了力量的滋味——原来修到大乘便是这种感觉。
她整个人都轻极了,手指尚没有碰到衣柜的门,那扇薄薄的木门已经被她的威压冲开。
那黑影就站在门外,一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夙鸢的方向,好像内心知道她已经变成一位劲敌,正在一丝不苟地等她出现。
云夙鸢笑了,想道:“若能像紫霄派前任掌门序临一样,为除魔卫道而死,那我云夙鸢也没有白活一场!不就是个影子么?你还能翻了天去?”
她心中早有计划,如今又有灵力加持,几乎念头刚刚形成,指尖开始凌空画符。
这时云夙鸢又觉得有些可惜,若她是个符修,懂得的符咒再多些,也不用吃了一颗如此强劲的药丸,还要画这么低级的火符了。
她想着,这黑影再怎么说破大天,也不过是“影子”。
是影子就怕光,放把火烧了,至少能让这位生得十分歪瓜裂枣的影兄弟缩水,若是效果更好点,将他枯枝一样的身躯当柴火烧了也不无可能。
可书到用时方恨少,云夙鸢才成为“修真学堂”中的稚子,最近更有“或许要当掌门”一事压在心头,也就没心思学什么心法和符咒,这张火符就在她手边晃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画法!
黑影虽然是又眼瞎又脑残,或许都没有看出云夙鸢是被符咒画法绊住手脚,只是通过直觉便向她扑来——它左右手都变成枯枝一样的手刀,像一个惯用双刀的修士,抬头间就到了云夙鸢面前!
云夙鸢没来得及收掌心的灵力,也没来得及闪躲,情急之下,直接抬手相挡,她原以为疼痛感就要侵袭手臂,这条惯用的右手怕是废了。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灵力在她手中竟然汇聚成一把无比坚硬的光剑,抵挡在她与黑影的手刀之间,两把利器相互碰撞,竟在黑夜里擦出火花来!
黑影是打斗的一把老手,右手手刀在上施压,试图以身形差距使云夙鸢难以招架;左手手刀便在此时寻找敌方脚下的破绽,冲着云夙鸢的膝盖频频戳去,刀刀不留一丝余地。
“这是想要将我三刀毙命。”云夙鸢边想着,右手掌心的灵力也汇聚起来,不去挡黑影冲她膝盖而来的刀,反而以灵力化作长刺,向它那摆设一样的血红色的眼睛刺去!
那黑影根本当这一刺不存在一样,手刀再次戳向云夙鸢的膝盖,“嗤”“嗤”两声合二为一,云夙鸢的膝盖与黑影的左眼都被对方捅出了大窟窿。
云夙鸢疼得面色惨白,可那黑影却像不知疲倦似的,没停分毫,又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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