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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熏将沈渊拦腰抱住，轻轻松松落到地面。
居狼疾步上前接住幼枝身体，伸出手指探到他的鼻息。片刻后，瞳孔一竖，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幼枝……他走了……”
居狼将一切尽收眼底——幼枝转身准备离开，而熏却翩翩然地落在沈渊身旁，化为人形，抓起沈渊的手腕，刺进幼枝胸膛中，再将剑拔出。
一气呵成，不过眨眼的工夫完成，根本来不及反应。
居狼大步走到熏面前，质问道：“难到你也是典山的人？！”
熏表情阴骘，沉声道：“我在帮主人。”他转头问到沈渊：“是吗，主人，我是不是在帮你，别无二心？”
沈渊全然不知熏为何要杀死幼枝，可熏是他的青鸟啊，从生到死一直留在他身边的青鸟，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他，可他坚信唯独熏不会。
犹豫一会儿，他颔首，“是的。”
此言一出，人群躁动起来：
“浩昌之后妖域无主，幼枝受伤调养，居狼才代为掌管妖域，而幼枝才是正统继承人。大祭司这么做不会是想……”
“这么说，浩昌也是因大祭司入殿篡位才不得已下位的。”
“这正好应了九离之主说的那样：‘要浩昌下位，让大祭司或者身边信得过的人掌管妖域’嘛！……居狼就是大祭司身边信得过的人啊！……”
人群里响起一阵鼓掌声。
寻声看去，只见典山立在幽兰苑屋顶上，黑紫色长袍迎风而动，宛如一道鬼影。他指向一个方位，说道：“浩昌来了。”
说罢，幽兰苑层层包围的九离士兵主动让开一条道。
众人顺着道路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一男一女控制着轮椅向他们驶来，越来越近，直到看清那个人就是浩昌。
不需浩昌多言，被削成人棍的他出现在众人视线，足以引来不少轰动：
“太过分了！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方法篡位！”
“听命这种凶残的人，弄不好以后事成就会踢掉我们。”
“连幼枝都被他给杀了。俗话说做人要留一线，这是要赶尽杀绝！”
居狼维护到沈渊，却也实事求是地说：“的确，浩昌是被勒石所伤。可幼枝的死，你们都看在眼底，是熏在借刀杀人！”
“熏也是勒石身边的人，况且勒石，啊不，是沈渊，沈渊也说了熏对他别无二心，就是他让熏杀死二王子！”
“说不定是熏和沈渊在作戏！你居狼也是沈渊从小带到大，那么你也有可能在作戏给我们看！”
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居狼百口莫辩。
沈渊淡淡地开口，帮他解释道：“居狼并不知道我的一切计划。”
幽兰苑屋顶上飘下典山的话，“其实居狼才是勒石，是勒光的孩子，真正的与神通之人。”
居狼咬着牙，眼珠胀满红血丝，愤懑地抬头望向典山，低吼道：“我不需要你帮我开脱！我是谁，我自己能不知道，需要你在这儿帮我说明？！”
话音刚落，那对推着浩昌轮椅出现在幽兰苑前的一男一女眼含热泪地向熏迎去，“孩子！我的孩子！”
熏看他们泪眼婆娑，一把鼻涕一把泪，便微皱眉心，有些厌弃，“你、你们谁啊？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听闻，那对男女楞了一会儿，旋即走到沈渊面前，冷不丁抬手，给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盘旋在幽兰苑的上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沈渊偏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向地面。
“你们干嘛打我的主人！”熏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对男女的手腕，紧紧地握在手中，眼底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好似要把他们给活活烧死。
他抓住那对男女用力往旁边一扔。
噗通一声，他们摔在泥水里，可他们并没有轻易放弃离开。
他们相互搀扶着起身，恶狠狠地瞪向沈渊，大声控诉道：“你这个扫把星！自你降生到我们付家，只给我们家灾祸。如今你还拐了你亲弟弟到这个遍地邪祟的妖域来，还让你弟弟叫你！……叫你主人？！……你给熏儿到底喂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他连我们两个亲生父母都不认识了！？”
第0211章 【微旨】二十
沈渊向婖妙定下赌约一段时间后，婖妙入镇魔塔，说道：“尚池城中刚刚诞下一名男婴，一头白发，一目重瞳，若长大后穿上一袭青衣，定与你生前长得颇为相似。”
沈渊道：“我这一头银发从何来，你很清楚。”
婖妙道：“可世人只知你白发，不知你黑发啊。我看了他的命簿，他只有十八年在世光景可谈，与你太适合了。”
……
付熏十岁宴那天，喂就呆在自己房间里，哪儿也没去。
时至中午，他才刚睡醒。
要说什么原因？
昨晚，家中一片嘈杂，吵吵闹闹，还伴随啼哭的声音，直到天亮才停。为此，他一夜未睡，只得白天补眠。
这时，到了中午的饭点，家中送饭的下人来到门外，“喂，吃饭！”
话音刚落，喂看见一道托满饭菜的托盘被下人从门下一个狗洞里推进来。
他“哦”了一声，跑上前蹲下，拿起托盘。
看去，今日的饭菜不再是家里吃剩下的，而是热热乎乎，新鲜的，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鸡腿。
一年中，每到付熏生辰那天，他的饭菜里就会多出一只鸡腿。
父母从来没为他庆生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在哪儿天，所幸他就把弟弟的生辰当自己的生辰了，反正一年一次，只有那天有大鸡腿吃，就算是自己的生辰吧。
如此算来，他吃过十次大鸡腿，就是过了十次生日，自己又比弟弟付熏大了一岁，所以他有十一岁了。
想着，他抓起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正吃得一脸幸福，满嘴油，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喂，出去玩儿吗？今日你弟弟十岁宴，家里来了不少人，有吃有喝还有杂耍班子，特别热闹。”
除每年一次父母打开门带他出去剃掉蓄得长长的白发外，喂从来没出过这一小方房间。他摸摸刚长到下巴处的银白发丝，说道：“爹爹娘亲说我长得很吓人，出去会吓坏人的，还会被认成是怪物抓起来。”
门外那人道：“没关系，我帮你涂点白粉在脸上，就没人认得你了。”
听闻，喂有些心动，可又道：“那你有钥匙开门吗？”
那人道：“当然。喂，你到底想不想出来玩儿？”
“想！”喂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急忙答应下来。
听得一阵撬动门锁的声音，那关了喂很久的门被打开。
只因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比较一般人白皙，阳光洒在他身上，银白发丝泛出一团柔和的光，整个人白到将要透明消失在光中了似的。
“啊啊啊！”开门的那人就是付熏。他发出一声惨叫，跌坐地上，连连往后爬去，惨叫道：“妖怪！你果然是白毛妖怪！”
见状，喂走上前去搀扶，“我早说过我的长相很吓人了。”
刚出门，却踩到一片漆黑的焦土。放眼望去周围，明显是被火烧过之后的景象，断壁横立，烟火袅袅。
“咳咳！”喂叫刺鼻的味道呛得咳嗽。
付熏却自顾自地叫得更大声，“你别过来！！——妖怪！救命！有妖怪！！——”
喂不明白付熏此举什么意思，“不是弟弟你放我出来的嘛，为什么又要叫救命？”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出现一大票的人。
人群中，一人一跃而起，落在喂身边，利落地板过他的双臂，折在背后，凶恶地说：“魔神，你竟还想祸世，这次被我抓住了吧，看你往哪儿跑！”
之后，喂被那人压着去到悦神司。
夜半，悦神司司主带着他，去往净潭。
悦神司司主趴在净潭边，痴痴地往水下看去。
月色冷淡，洒在净潭水面上，波光懒懒地摇曳在净潭下沈渊的躯体上。
他不断地抬头低头，在沈渊和喂的身上来回打量，最终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像——太像了——”
喂没离开过那间房间，对外界一概不知。他缩起双肩，原本削瘦娇小的身体更加薄如刀片。他望去净潭下的沈渊，问道：“这个人是谁？”
悦神司司主答：“魔神沈渊。”
喂又问：“他为什么在水下？他不会被淹死吗？”
悦神司司主道：“他导致东海两岛下沉，致死伤无数，已经伏法。他已经死了，不会再被淹死。”
喂抬头看看月下的这座猩红色宫殿，问：“那这里是哪儿？”
悦神司司主道：“望思台，净潭。”
喂继续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悦神司司主不厌其烦地回答道：“祭祀供奉魔神沈渊的地方。”
喂蹙眉，奇道：“魔神沈渊十恶不赦，为何要祭祀供奉于他？”
悦神司司主不虞地说：“自然是对他有所求。”
喂问：“求什么？”
悦神司司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用力捞起喂的手腕。
大臂根部遭到撕扯，疼痛难忍，喂呲了呲嘴，不得不踮起脚缓解痛感。
悦神司司主道：“今晚你就知道我们求什么。”说罢，勾过喂的肩膀，抱起来，往悦神司走去。
悦神司门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在看到他们回来的一刹那，他们齐齐转过头来。
喂问道：“他们是谁？”
悦神司司主一面抱着他往悦神司深处去，一面说道：“魔神虔诚的信徒。”
千万道目光落在喂的身上，他不寒而栗，浑身不适。他觉得这些人不是信徒，而是饿了十几天的野兽。
“我……我要回家！……”喂挣动四肢，想要逃脱。
“哈哈哈！”众人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喂问道。
悦神司司主道：“你的父母早把你卖给我们当小奴了。”
“不可能！”喂不信。
悦神司司主道：“十岁宴前一晚，你付家被一把火烧了，只你那间房子平安无事，你的父母便把你卖给我们换了一些钱财，东山再起。”
说罢，双手插入喂的腋下，抱着他坐到悦神司高台的神位上。
众人站起身，齐刷刷地朝他跪下膜拜。
“参拜魔神——”
一众人发出的声音声量震天。
喂坐在神位，俯瞰他们，却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在他眼里，那些对他恭敬十分的人皆是黑夜里双眼闪着两点金光的恶鬼。
“求魔神赐福——”
他们再次发出那可怕的声音。
喂永远忘不了那一夜，那些人在做完假惺惺的仪式后，从怀中掏出短刀，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面前，用刀一次又一次地划开他的手掌，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血液。
他们一脸痴迷，走时不忘再次跪拜感谢他的“赐福”，满满的都是虔诚，却完全不顾他在哭，在说痛，哭着求他们停下。
最后，他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此后到十八岁的七年中，他一直在这种环境中生活。
十八岁那年的净潭祭祀，悦神司司主给他带上一副沉重的枷锁，牵着他出了悦神司，去到尚池城大街。
这一天，悦神司里的小奴总会被带出去，关在笼子里，像商品一样地被人买卖。
以他那与魔神有几分相似的样貌，没有人敢买他，所以他在悦神司一待就是七年，从十一岁到十八岁。
他对狼狈的时候，却让他遇到了弟弟——付熏。
那天，尚池城，人山人海，火树银花，热闹繁华，乐鼓升平。
一群人聚集围观着悦神司的奴隶，忽然身后一声喝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转头看去，一架富贵人家的轿子稳稳落地，旁边小厮弯下腰，恭敬地掀开轿帘，从里面走出一位富家公子。
喂认得，那公子就是十七岁的付熏。他的五官长开了，却与儿时样貌相差不大。
付熏手持一把画着墨兰的纸扇，嘴角斜斜一勾，哗啦一声收起扇子，高昂着脖颈，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走进围观人群。
他在奴隶中搜寻一圈，目光锁定在喂的身上，嘴角轻轻一勾。
喂感受到弟弟的目光，想躲，可小小的笼子不允许他躲到别处。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付熏却转身离开了。
喂松口气，他这般落遢，实在不想被弟弟认出来。
跟着，他从付熏嘴里听到一句话：“我刚刚盯的那个小奴好像是我的哥哥。我记得他没有名字，我们总是喂啊喂啊地叫他。爹爹娘亲就常跟我说：相比我的天赋异禀，勤奋努力，我的哥哥就非常笨拙懒惰。所以说，你们千万不要和我哥哥一样，不然就是他那个结局，沦落为奴。”
闻言，喂心里一痛。
被卖到悦神司后，父母曾经来看过他，每次都劝他：“我们需要这笔钱再把付家光大起来。相比健康的熏儿，你更适合。”还向他保证道：“等爹爹娘亲有钱了，我们一定会把你赎回来。”
看付熏的装扮，付家早已重获往日辉煌。
付家的再起是因为他，为什么要反过头来贬低、看不起他？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已经十八岁了，与魔神有几分相似又如何，他终归不是沈渊。他已经没有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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