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立马了然,“那你出现在我与夏欢面前也是典山同意放行的?”
夏樱桐“嗯”了一声,“我刚刚说了,除三大古神外没有神可以擅自弑神,否则会遭到天谴。”
顺水推舟,安之接下话茬,“那么最好的方法是假手于人除掉我,或者永远囚困起来。”
夏樱桐只回了一句:“不错。”
安之郁愤,“典山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他一定要出去!一定要离开这游戏回家!
现实世界有他的设计事业,家中小比熊也在等他。
他不属于这该死的游戏中!
可主动权在典山,他好不容易逮着沈渊,怎么可能再轻易放出来!
要怎么出去呢?
他焦头烂额,来回踱步。
见状,夏樱桐笑道:“留在这儿不好吗?正好陪陪我。”她在说风凉话。
风凉话说多了,也不怕冻死自己。
“啪!”——忽听一阵细微的声音,好似镜子破裂了。
继时,一道幽蓝色光束从安之头顶洒下。
抬头看去,夜幕中析出一点亮光。刹那间,光点越来越多,仿佛星辰下落,颗颗落在天幕中,又被一张无形的网轻柔地托住。
“啪!!”——那声音又响起,比刚才更响亮,惊天动地。
这下,安之无比确定,这就是镜子破裂的声音,随即惊呼道:“有人在砸镜子!”
话音刚落,夜幕炸裂,一天星斗飘落。
又是一阵强烈的扭曲感袭上安之,再睁眼,月初升,月光落在白紫薇花树间,玉壶光转,朦朦胧胧氤氲了一片,南风拂面,白色花瓣如雨般飘零而下,纷纷扬扬。
远处,夏欢立在花下吹笛。吕华笛已残缺,奏出的曲调依然悠扬,又有些期期艾艾。
居狼的脸就在那月晨花夕,凤箫声动之间,发丝沾了几片花瓣,睫毛轻颤间,那双威冷的凤目居然显得温和了一丝。
安之呆呆地凝视他,痴痴地说:“吹落星如雨,故人花下逢——”
说罢,居狼掌中控着两根漆黑的钉子,毫不留情地打入他的左右中府穴中。
“你!……”安之尚未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白眼一翻,痛得昏厥过去。
“对不起——”居狼打横抱起安之,附唇于银发,轻轻一吻,走向他处。
而那个他处正是屹立在九离万万年的皇宫。
第0107章 诈术 一
左右中府穴传来剧痛。
安之活生生痛晕,又叫硬生生痛醒。醒来之后,胸口又痛又闷,似有一口气堵在那儿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他躺平捋了捋胸口,那股气没被顺下去,反而往上直冲,弄得他想吐。
他立马起身,趴过来,对着地面就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安之年芳二六,身体倍棒,哪儿见过吐血,只叫那吓得直哼哼,“哎呦……要死了要死了……”
“你这身体,缝缝补补又三年,暂时死不了。”夏欢的声音从旁传入安之耳朵,他一把擦去唇上染的血迹,寻声看去。那夏欢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翘个二郎腿,悠哉悠哉,询问道:“淤血吐出来是不是顿感舒服不少?”
安之躺回被褥里,“是好了很多。”又随口一问:“居狼呢?”
“走了。”夏欢简短地回答道。
居狼走了,那就说明他来过,他把两颗钉子打入安之的左右中府穴也不是幻觉。安之抬手轻轻摸了摸中府穴,的确摸到个梆硬的东西,不过没有金属的冷感,可能是被体温焐热了。
他又稍稍抬头,往胸口看去,衣物靠中府穴的位置晕染开大片血迹,已然凝结。再拉开衣服,朝里一看,两枚鸡蛋大的黑色铁钉深深地咬进皮肉里。
“锁魂钉。”夏欢解释道。
听闻,安之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汪徊鹤将两枚锁魂钉打入沈渊中府穴的情景。他奇道:“蓬莱岛锁魂钉,居狼怎么会有这个?”
夏欢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典山在镜子上设了摄魂阵,母后早在千年前就被困其中,而你是在刚刚被母后拖进去。母后魂魄与肉身一同被困境中,你只是魂魄入镜,所以一旦镜子破碎,你的魂魄不能马上返回本体,你就会因散魂而死。典山老谋深算,行事缜密,不仅在镜中打下摄魂镇,还在镜子前种下噬魂花,为花做了隐身咒。为此,我们找你找了好久。找到后打破镜子,为防止你散魂,我们迫不得已才使用锁魂钉。”
安之听明白了,“原来如此。”
锁魂钉一是定魂,二是起的堵塞灵力流通的功用,若长期使用不拔出,那人就会因为灵力滞塞而爆体而亡。
好比一根软管接上水龙头,水龙头里水在源源不断地流淌,踩住软管的中部,就能有效地阻止水流流淌,但治标不治本,水依然在往下流,久而久之在堵塞处越胀越大,软管被撑得又薄又透亮,像即将成熟的水痘,等到兜不住了,轻轻一戳就会爆开。
安之脑海里回想到一句电影台词:“师爷啊,你屁股在树上呢。”
他脸色唰地白下来,吓得结巴了,“那那那……那锁魂钉还能再取出来吗?”
夏欢道:“能。但是很疼,且势必会带出一块血肉,伤口留下个坑洞,久久不能愈合。到时前后安俩镜片,你的两个中府穴就能当望远镜用了。”
听闻,安之咽了咽口水。
留下两道伤口,伤能愈合,不过缓慢一些,留下些疤痕;爆体而亡那可就是上、下半身分离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此一比较,还是前者好些。
安之道:“我不怕。赶紧再帮我把锁魂钉取出来。”
夏欢挠了挠耳后,“现在还不行。等你魂魄稳定在身体里后再取出来不迟,不然刚取出来你又散魂了,到时候还得重新打入身体里去,你不白挨两下嘛。”
“哦,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安之再三叮嘱夏欢,“记得到时间了给我取出来啊。一定啊。”
夏欢用力地点头,不耐烦地说:“放心吧你就。”
安之起床,洗漱一番,将染血的衣服换下,重新穿了件新的衣服。
虽是刚醒来洗漱,但时辰已不是清早。日正当午,七八月的太阳毒辣得很,把翠叶烤得发蔫发软。
他刚出来,正要吐槽说这古代长袍穿起来太繁琐,里三层外三层,却见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来人完全忽视了安之,径直奔跑向夏欢,躲在他身后,神情紧张而惊恐,“小竹小竹,你要帮帮母后……这一切都是典山的做的,不是母后……你要帮母后,母后不想替那典山戴罪……母后、母后才刚从镜子里出来,重获自由啊!……”
来人正是夏樱桐。
安之奇怪她怎么从镜子里出来了?
转而一想,她本身在困境中,如今镜子一碎,当然能出来了。她不似安之只是魂魄被吸入境中,而是整个人入境,出来后不存在散魂不散魂的问题。
只是她要替典山顶什么罪?
想着,典山带一队侍卫追来。
夏欢下意识将夏樱桐揽过,藏在身后。
典山一面向夏欢走近,一面道:“小竹,汝且让开身来。”
夏欢当没听见典山的话,吼道:“我叫夏欢!”
典山走到安之跟前,短暂停下脚步,侧眸用余光扫了眼安之。
安之吓得一抖激灵。
典山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向夏欢走去,“好,小欢,且让开身来。夏樱桐偷了蓬莱的镇岛之宝息壤。没有息壤,蓬莱要沉入东海,此等行为与六千年前沈渊一样罪大恶极,犯了死罪。”
“息壤……”安之心中默念。他想到谖竹是因息壤被盗而出蓬莱寻找,没有想到自己在镜中待了一会儿的功夫,这息壤的下落就浮出水面了。
“不不不,小竹,不是母后!”夏樱桐用力抓住夏欢的袖子,“是你的父皇!母后一直困在镜中,怎么抽身去偷蓬莱的息壤?好,若真是母后所为,母后被困镜中,想到出镜一定要你父皇的准许,所以如果真是母后偷得息壤,那也是你父皇要求母后做的!”
典山呵斥道:“少胡说八道!”他立在夏欢跟前,本可以一把推开夏欢,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夏樱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那盗取息壤的定是典山无异。典山又不可能会认定这事是自己干的,所以咬死了是夏樱桐所做。
一位是夏欢十分顾忌的母后,一位是他无可动摇的父皇。他夹在中间,眉头紧蹙,十分难做。
片刻后,夏欢问到夏樱桐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母后一向相信父皇的,怎么现在变了想法?”
夏樱桐依然用力掐着夏欢的衣袖,涂得鲜红的指甲仿佛是嵌入他皮肉后渗出鲜血所染红的。她发喊连天,“我要活着!我要活着!哪怕是苟且偷生!!典山能让我摆脱生死而成神,我怎么会不信他!可现在呢?现在他让我替罪,让我去死啊!我还怎么信他!?”
“那母后……母后你……”夏欢想问什么,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他怕夏樱桐所说与他想的一致,所以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
典山胸有成竹,一定会让夏樱桐代替他顶罪。他半点不催促两人。
半晌,夏欢眼底闪烁泪光,终于问出了口:“母后你可欢喜过典山?”爹不疼,娘不爱,他终于明白沈渊的痛苦,可他没有勇气直接问出口,只能假借典山间接地问。
夏樱桐疯了一般地吼道:“他能让我成神!超脱生死成神啊!!——看看这九离皇宫中的荣华富贵,一点点心之所向怎能相比!?——”
“呵——”夏欢凄惨一笑。
他的母后与他的父亲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成神,生下他也完全是一笔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夏欢远远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安之,苦笑道:“叔父,原来我俩同病相怜——”
“……”安之沉默一会儿,才道:“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可我的母亲很爱我……”他用作为安之的经历向夏欢诉说着,而并非的确与夏欢经历一样境遇的沈渊。
夏欢回眸,果断伸手指向安之,“是他拿的息壤,并非母后。”
安之惊讶。早知道他就应保持沉默,不该发言刺激夏欢。
他也早该想明白的,这世间除了自己,无人可靠。
夏樱桐再怎么无理、唯利是图,也好歹是夏欢的母后。他是夏欢的叔父,可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对夏欢来说,他完全是位陌生人。夏欢想帮居狼护他在九离一程,可到目前为止也够了。
这是一个套娃,典山要夏樱桐戴罪,夏欢不允许,所以安之便要代替夏樱桐替罪。受益者无论如何都是典山。
果然,安之看到的典山轻扬嘴角,无声地笑了。
安之刚从镜中逃脱,又着了道。
【作者有话说】:居狼夏欢怎么把安之救出来的后面会写的哈。
第0108章 诈术 二
典山的谋算太深,太高明,让安之感到后背发凉,顿感自己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典山。
正如典山所说,他这座山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来气,而婖妙身后站着无数如典山一般的山,他怎么可能动得了婖妙!?
婖妙是始作俑者,可目前为止,她长什么样都自己都不知晓。
不能帮沈渊报仇洗白,他安之就不能回归现实世界。
他感到深深的绝望、无力。
正在这时,安之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他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去,谖竹正站在身后。
依然白衣飘飘,白纱覆面,面纱下侧绣一株翠绿,如他这个人一般温润坚韧,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就仿佛竹生花,千年难得一见,见之千年难忘。
“你痊愈了?”安之记得谖竹叫那双花庙里藏身黑雾中的人打伤了。
“嗯。”谖竹缓缓颔首。
“是蓬莱岛出了内贼。”夏欢所指之人不是安之,而是不知何时在安之身后出现的谖竹。他说道:“我亲眼看到谖竹偷偷潜入典山的寝殿,将息壤放了进去,嫁祸给他。”
这转折也太快了,安之还没弄明白来龙去脉,但他坚信,谖竹这如玉般无暇温柔的人不可能是蓬莱内贼。
不待他向谖竹确认,谖竹想也没想便点头承认了,“没错,息壤的确是我盗取。为了洗脱罪责,我才栽赃于九离。”
犹如五雷轰顶,安之僵在原地,不动不动。
典山分别扫一眼夏樱桐、安之,面露出失望神色,无可奈何地对身边侍卫令道:“抓住,带下去,关起来。”说罢,愠然拂袖,双手背在身后便离开了。
走过安之跟前时,安之清楚地听到他冷哼一声。
一旁,就在侍卫将谖竹压走时,安之追上去,拦在他跟前,确认道:“真的是你吗?”
谖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柔好听。他淡道:“是我。是我盗取了息壤,至蓬莱于沉岛的危险之中,再对师傅请求出岛,寻找息壤,贼喊抓贼。是我假借帮助居狼救你出镜,实则目的是偷偷潜入典山的寝殿放置息壤,从而嫁祸于他。”
安之坚定地相信谖竹的为人,“是我是我是我,你一直在努力承认是你。可你有什么动机去盗取息壤,去嫁祸典山?”
“……”谖竹沉默了。他无言地凝视安之,双眸微微弯起。面纱覆面,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确在笑。他笑道:“为你。”
侍卫将谖竹压走了。
安之呆立在门前,远远地瞭望谖竹离去的方向。
夏欢安抚好夏樱桐,待她不再害怕癫狂,才走向安之,“我与居狼在想办法怎么救你出镜时,无意看到谖竹将息壤放入典山的寝殿。我并没有胡乱指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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