谖竹渐渐松开手,跟在安之身后,亦步亦趋,只叫遇上突发情况他好保护安之。
安之向小孩走近,只看那是个小男孩,琥珀色瞳孔,晶莹剔透,眸底纹路一丝一线,排布整齐,清晰可见。
这小男孩长得像只精致的娃娃,是造物主仔细捏刻出来的脸庞。
若说赤子厄的精致沾染了人间烟火气,亲易近人;这男孩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精致似谪仙,冷漠但不高傲,一样叫人不敢靠近、亵渎。
安之站在离他足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他对小孩肃然起敬,说话语气、用词都不敢轻佻。
小男孩答曰:“婖妙。”
安之以为听错了,又问一遍,“你叫什么?!”
小男孩豪不恼火,重复道:“婖妙。”
安之的身体僵住。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围过来。
夏欢在谖竹耳边低声说道:“婖妙娘娘,不是小小婖妙公公。”
谖竹瞪了夏欢一眼,低声呵斥道:“他要真是本尊呢?你莫要在婖妙娘娘本尊面前出言不逊,小心被罚。”
“……”夏欢抿起嘴巴,果断闭嘴。
听闻这小男孩是婖妙,向延立即将安之拉到身后,遮挡得严严实实。
安之才不要这般的保护,显得他是朵娇弱小白花。他大跨一步,从向延身后直接窜到身前。
忽然,从婖妙身后探出一颗乌黑的脑袋。
那还是个小男孩。看样子与婖妙一般大,年纪七八岁左右。他不似婖妙般不畏生人,反而畏畏缩缩,胆怯得很。
安之看那小孩的五官有些眼熟。端看半晌,惊呼道:“汪徊鹤!——”
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小汪徊鹤又缩回小婖妙身后,哭腔道:“你你……你怎么会认识我?……你们是这谷中吃人的精怪吧?!……”
安之心道汪徊鹤的胆子原来这么小,与何梦访小时候一样。他道:“我们不是……”
谖竹抢过安之的话,“我们是谷中精怪。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我们则不客气了。”
听闻,汪徊鹤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安之不懂谖竹怎么打算的。
谖竹道:“吓唬吓唬他们,叫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安之明了,“还是你聪明。”
话音刚落,一阵风刮进洞中,呜呜呜,发出瘆人的呼啸声,激起洞中落叶翻飞。
向延身经百战,一听便知那是邪祟带过的邪风。手中红光一闪,常阳剑唰地一下出现掌中,随即纵身一跃,冒着大雨,挺进天外萧萧雨幕中。
他双手握剑挥砍,招式凌厉无比,看似是挥舞常阳在乱砍,实际上每次正中目标。
山洞中,众人只见空中两团黑影,两下里一撞,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流刃烈火,若是在晚上,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是谁家在放火树银花。
安之还在发呆,耳边响起向延的声音:“快来个人帮忙!”
“别出去。”谖竹叮嘱安之。
跟着,洞外传来尖锐的叫声,似是猫儿聚集在一起叫春,又像一群婴儿在夜里啼哭,娇滴滴又血淋淋,一听就起鸡皮疙瘩。
声波一扫,进入洞中。
洞中辟啵一响,头顶一块凸出的岩石轻轻地裂开,几块碎石滚到了地上。
安之听了那声音,身体里血液沸腾,耳膜刺痛,头痛欲裂。他蹲下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时间不知道是捂住耳朵不停那声音,还是抱头缓解头痛。
见状,夏欢、谖竹知道要速战速决。
他们一阵风地冲出洞外,加入战斗。
向延已经追着那邪物挥剑一阵,渐渐无力,动作也不如先前灵敏。
那邪物瞅准了破绽,猛然张开翅膀,竟足有十丈多长,铺天盖地,将乌云大雨下仅剩的一点光线都遮掩了去。
向延被它用翅膀一逼,被迫让到角落,背靠一棵大树,来不及翻身,眼看那东西巨大的如倒钩般的爪子对准他抓下来。
匆匆赶来的谖竹、夏欢急道:“不好!”
夏欢正要催动吕华笛闪过去救人,却见向延灵敏地绕着树干打了个转,避开了那一抓,可叫那棵大树受了一爪,轰然倒地。
谖竹、夏欢松一口气,突然,脑后风动,一团黑影从山洞中飞出来,聪明灵巧地借力各个树干,居然翻过谖竹、夏欢头顶,向空中挥动翅膀的邪物一扑而上。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众人都有看不清楚那突然窜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它似乎不具有人形。
谖竹、夏欢不再愣着,提剑厮杀。
邪物对付他们已然吃力无比,果然,它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向延的常阳剑砍下脑袋,热血散了一地,但很快被雨稀释,冲洗干净。
长剑化气入体,三人冒雨前去查看邪物。
“蛊雕!”向延吃惊。
谖竹道:“蛊雕是上古时期存在的妖物,因入世伤人,被各位神明封在镇魔塔里。现在,镇魔塔理应在婖妙娘娘的玉山殿里保管。怎的能在华阴函谷里见到它的身影?”
夏欢道:“近千年来,华阴函谷无人敢靠近,这些上古妖物留了一批躲在了谷中不现身人间也不一定。”
向延添油加醋补充道:“说不定是婖妙监守自盗,故意从镇魔塔里放出一些妖物在这里。”
“不可能的……”谖竹话没说完,一个暴雷闪过,风暴雷雨便停了下来。
“你看,刚才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眨眼间就出太阳了。”夏欢叹道:“这华阴函谷就很邪门。”
山洞里,安之见雨已停,邪物也已被斩杀,正要出去,小婖妙和小汪徊鹤却先他一步走出洞穴。
洞外三人见洞内三人现身,纷纷过去汇合。
忽然,一团黑影从树林中一扑而上——是那个在刚才战斗中突然出现,又离开的东西。
它足下生风,一跃而起,再次翻过谖竹、夏欢、向延的头顶,趁着风势扑向安之他们。
“螳螂麻雀,刚斩了一只又来一只!”向延果断召唤出常阳剑在手,举剑向那东西跑去。
常阳直指那物,深深贯穿。
“不要!”小婖妙大喊一声,不顾危险,奔向向延,欲要阻止事态发展。
可向延杀念已起,他念头一起,常阳变换形态,在那物身体中轮转翻搅。轰然一声巨响,那物直接炸裂。
碎片四处洒落。
本以为会碎尸肉块,血溅当场,招至一场血雨。
可那物的碎片居然是一块块木头碎屑。
细碎的木块纷纷扬扬地洒落,见状,众人纷纷蹙眉,不理解。
“那是我做的木傀儡!”小婖妙气愤异常,“是我做来保家护院,驱赶邪祟的!”
【作者有话说】:2023年6月8日,高考第二天,加油!这是人生前二十年中,唯一一次公平又能轻松地实现阶级跃迁的可能。
第0116章 颠覆 二
婖妙非常生气,整个身体不停发颤。他丢下躲在身后的汪徊鹤,大步朝安之跨去,“我说了不要,你们还是弄坏了它!我好不容易才成功做出来的!这里每晚都会有妖邪出没,我的父亲母亲、徊鹤的父亲、隔壁人家四世同堂,整整老少十几口人,全让那些杀千刀的妖邪吃了!!——”
他紧紧握住安之双臂,用力摇晃,疯狂地喊叫,“你们怎么能弄坏了我的木傀儡!你们要赔我一个!赔我一个!!”
婖妙气极了,虽然他的个头才到安之的大腿根,小小一只,气力却不小,连连摇晃得安之站不住脚。
听他所言,华阴函谷中的确有人居住,但妖魔横行,残害百姓。
想必这木傀儡是谷中居民的救命稻草,有它在百姓才能睡个好觉,不必提心吊胆地担心葬身妖邪之口。
方才那只突然窜出的东西不是上古蛊雕的帮凶,而是在帮向延制伏蛊雕,是他们错误地毁坏了木傀儡。
安之忍着背后的剧痛,咬牙站定身体,翻腕抓住婖妙的双手,“我会保护你们直到你再做出一只木傀儡来。”
“不行!”向延果断拒绝,“阿渊,他把你害得这么惨,凭什么帮他!”
安之道:“可是谷中居民无辜啊。”
夏欢附和,“说的对。”
谖竹也在劝向延,“我们先把以前种种恩怨摁下,等到日后再谈吧”
全部的人都在劝向延,反倒激得他火冒三丈。他把头偏过去,“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婖妙的诡计!?”
说得也有道理。典山如此狡诈,那在幕后指使他的婖妙还能比他老实?
小婖妙“哇”地一声哭出来,蹲下身,抱头痛哭。
见状,小汪徊鹤提起胆子,小心地向安之靠近,在婖妙身边一并蹲下,抱住他,安慰道:“不要哭了,大不了抓紧时间再做一只傀儡出来嘛。”
婖妙抬起头,小手揉着眼睛,抽抽搭搭地说:“可是……可是我的时间快到了……今天晚上,我……我就会变成魔物……”
安之心中奇道:婖妙怎么会变成魔物?
夏欢、谖竹、向延也听到这话,他们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阿渊,我答应你。留在谷中保护他们,直到再造出一只木傀儡。”向延改变了主意。他把目光转到蹲地上哭泣的婖妙身上,说道:“他不是古神嘛,怎么会变成魔物呢。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雷暴过后,密林中泛出泥土的清香,空气清新,有丝丝凉意,只是泥巴遇水,路变得泥泞、难走不少。
野草上,灌木中,聚了不少雨水,人走动时难免会拂过它们,惹得水珠抖落,落满一身,安之的一双鞋子和下半身早让雨水打湿了。
衣服湿润,贴在身上,痒痒呼呼,体感实在不舒服。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小小年纪,钻到这荒郊野外里来做什么?”
说话间,青衣缠在荆棘中,一拉扯,嘶啦一声,衣服破了个大口子,再往前走一步,噗嗤一声,一脚踏进烂泥里。他蹙眉,嫌弃地发出一声:“哎呀!”
“呵呵——”汪徊鹤发笑,“看你这么大个人,没想到和小孩子一样,哎呀哎呀地抱怨。我们都没有哎呀,你倒是哎呀了。”
安之红了脸。从小到大,不说娇生惯养,但也没走过这种烂泥巴路。
婖妙解释道:“我们在试验木傀儡的可用性,能不能驱邪避魔,所以到荒郊野外来找邪祟,如果傀儡与妖邪打起来,场面不可收拾,可能会伤到人,我们也只能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来。我还好奇,这里这么偏僻,怎么会遇到你们这么一大群人?”
安之又问:“那要是木傀儡没有用,你们又正好在这荒郊野外遇到了邪祟,你们岂不是会死?”
婖妙冷声道:“胜利总要有所牺牲。牺牲一两个人与保护千万个人来比,简直不值一提。若是测试了木傀儡的可用性,别说牺牲他人,就算是我自己也义不容辞。所以一些人注定要牺牲,他倒不如主动一些,还能得个舍已为人的好名声,否则明明做了好事,也让别人厌弃。”
安之总觉得婖妙那最后一句话中另有他意。顿了顿,他只知道他们怎么从九离玄铁牢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东海海中的华阴函谷,便问:“我们怎么到这儿来的?”
沉默一路,默默忍受坎坷土路的谖竹开口说道:“师父将我们从典山手里讨要出来,典山却要求师父在三日后必须公开处罚我们。师父趁机将我们投入华阴函谷。此举一举两得,既让典山放下戒备,又入谷治疗阿渊你的言灵咒。不过我们落到那地方碰到小婖妙纯属凑巧罢了。”
这游戏偶然太多。好似故意在千百人中挑中了他安之,让他遭遇普通人千载难逢的偶然。
经过蛊玉一事,安之不相信楚云只是单纯地在帮他,应该还计划着什么。
众人离开密林,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才到达了小婖妙的村庄。
彼时,月立中天,花眠静好。
这村子的建筑让安之不敢相信这是古风赛博朋克游戏里的建模。
简陋的干栏式茅草屋,造型简单甚至有点丑陋的黑陶陶罐,以及一些晾晒在外的石器工具。
安之每家每户都看了一眼,他们的工具里没有铁制品,都是石头打磨的工具,家家养蚕,织布做衣。他们身穿的衣服没有剪裁设计可言,主打一个质朴狂野和豪放。
这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新石器时代的部落,像初中历史书上的河姆渡文明。
他又重新打量到小婖妙、汪徊鹤,这才重新注意到他俩的衣服,与部落中人穿得一样,草鞋粗布衣,兽皮围腰间。
一经对比下,安之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奢华了。
轻薄的纱衣,精美的刺绣、暗纹,流光熠熠的琉璃、金属……
老爷走进布衣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倍显突兀
其余人也察觉到了这明显的对比。
夏欢奇道:“华阴函谷不至于这么与世隔绝吧?”
谖竹道:“是啊。就算谷中人不知道外界变化与进步,婖妙也该知道,告诉他们。”
向延立马警戒,“我说什么来着。这不一定就是婖妙的陷阱。”
安之嘘声道:“你们这么大声议论婖妙,小心叫他听了去。”
众人闭嘴。
可小婖妙与汪徊鹤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或者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带路。
总之,所有人都提上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心,小心周围一切。
婖妙在一座朴素的房屋前停下脚步,“我家到了。”
随后,众人跟着他的步伐走进屋里。
这里的房子也没有什么布局可言,就是一只巨大的方形“盒子”,里面没有墙壁做格挡,分出各个房间。这间房子的每一处角落都让人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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