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心下一惊,身体久违地泛出冷汗,“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察觉?!”
他是神,与凡人有这天壤之别,很少有人能跟踪他而不被察觉。在带安之来义庄前,他怕安之害怕不肯来,根本没提起他们要来此地,且那时的陈灵尚在昏睡当中。
陈灵怎么会知道他们在义庄?
渐渐的,他们明白陈灵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起心动念,向延唤出常阳在手,与安之一起去到义庄外。
陈灵并没有什么变化,看上起与普通的凡人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向延沉声问道:“你是何时醒的?”
陈灵若无其事地答道:“你们刚走我就醒了。”
向延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陈灵指了指右眼,“我看见的呀。”
听闻,安之、向延一头雾水。
陈灵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笑道:“别看我的双眼生来与常人无异,实际是瞎的,所以从小我就呆在家中不出门。”
安之记起老金的话,说道:“老金说过,她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应该没说谎吧——”转而又问到陈灵,“那你怎么又能看见了?”
没有隐瞒,陈灵立即地回答道:“十岁那年,妖皇给了我一颗眼睛,叫我重获光明。不过自此之后,我不止能看到阳间,也能看到阴间。”
付游家中,赤子厄告诉安之,妖皇与典山关系要好,且听了他的话要帮助捉拿自己。
安之问:“那妖皇还与你说了什么、提了什么要求?”
“你怎么知道!”陈灵大吃一惊,“妖皇叫我杀了你。”她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害怕的话。
“不可能!”闻言,向延比安之还激动,“你少胡说八道了!你知道妖皇本名是什么,与沈渊是什么关系!?”
陈灵摇摇头。
“那你还在这里用妖皇的名义招摇撞骗!”说罢,向延用力掷出常阳,刺穿了陈灵的胸膛,再回到他的手中。
鲜血流出,迅速晕染了陈灵的胸口,她却好似没事发生一般,面带微笑,精致的红唇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我叫你们不要相信陈永隆的话。从小到老,再死了成为鬼魂,他也改不了撒谎的习惯。刚才他对你们说的话没一句是实情。”
安之正要上前询问陈灵,害怕他出事的向延却一把拉过,推到身后,牢牢护住。他只得在向延身后问道:“你又知道什么实情?”
“你们不要信她!”黑猫踩着厚厚的肉垫,无声息地走到义庄的墙根,跳上墙壁。陈永隆的声音从上而下地传到向延、安之耳畔,“早在你们来到之前,陈灵已经被冥婚。她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人不是她!”
陈灵抬臂指向陈永隆附身的黑猫,重复地说道:“你们不要相信他的话。他说谎成性,所做之事令人神发指,十恶不摄。”
陈永隆一言,陈灵一句,安之听得稀里糊涂。一时气愤,他一把推开向延,大步跨上前,朗声道:“拜托你们都把话说清楚了,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叫那突然一喊喊懵了,陈灵瞪圆了双眼,眨巴眨巴,反应过来才道:“陈来福说陈春一家不得好死,陈春一家便出车祸;说让看看陈永隆脑袋是什么,房梁就下榻,砸在了陈永隆身上;后来,他看到女儿陈灵在家啃老,恰好有人上门说媒,他便说女儿有精神病,把说媒的人吓跑了,不久之后,陈灵当真疯疯癫癫……陈来福一介凡人,却心想事成,这是为什么?”
为成一时口快,向延抢答道:“他是乌鸦嘴!”
听闻,安之“噗嗤”一笑。
身流鲜血,陈灵面色煞白,看不是脸色变化,可依然被气到肩膀上下耸动一回,深呼吸一下,才压制了怒意,她冷声警告道:“不要逼我动怒,我发怒的后果恐怕连向大将军也招架不住——”
安之轻咳两声,压制了笑意,做出一本正经的神态。
见状,陈灵才继续说道:“那是言师的能力。在清明上坟时,陈来福就被言师附身,所以他的耳边才会有呢喃,才会看到他死去母亲的魂魄。这是他的意识与身体正在被言师慢慢占据导致。那个声音是言师,而言师去死去多年的人的魂魄,自然能看到其它魂魄。其实他的母亲是在提醒他,救他的命,可他却以为母亲在怪罪他,怪罪他无用,在胃癌早期不给予她治疗。”
安之陷入沉思。半晌,他提出疑问:“可早在南召岭,言师就已经被向延的常阳一剑刺穿,跟着消散了,怎么还会出现在十三凹?”
陈灵道:“那只是风无弃的地缚灵,存在时间是长了点,怨气沉重,并不是言师。”
风无弃是言师,这是朱离告诉安之的。
恍然大悟,安之惊道:“朱离骗了我!风无弃是地缚灵,并非言师!”
回想南召岭发生的事,陈永凤家中燃有犀香,犀香能令凡人与鬼通,所以安之才能看到死去的陈永凤。
凡人不能接触魂魂,虽然他没与陈永凤的魂魄碰触过,可朱离有。
按理说朱离是活人,却能与陈永凤的魂魄碰个结结实实!
安之诧异:“难怪我不能接触到朱离,她已经死了!”
可是,当时OBDP组织的刘喧带着陈永凤的无头尸体去朱离家中调查,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南召岭百姓,他们都能看到朱离。
想了想,安之叫自己蠢到了。朱离家中点有犀香,所进入到宅中的人自然也能看到朱离。
向延小声地问到安之:“那朱离会不会是言师?”
如忽遇光明,安之明白了,“朱离就是言师!——我们离开南召岭后,朱离来到了十三凹,盯上了陈来福!陈来福被言师附身一事与老金有关,而老金怎么会知道吞噬魂魄续命、炼制魃尸的法子?定也是朱离告诉!”
向延道:“要说朱离为什么要害陈永凤,是她其妻子,受不了丈夫的懒惰,自顾自的潇洒,害得她与儿子白白受罪。可她与老金又有什么渊源,为什么帮他?”
安之摇头,“不知道。”
陈永隆附身的黑猫走到安之脚边,说道:“陈永凤是我的弟弟。早在成家之前,我就已经经历过十三凹人瓜分我家财产的事,才出家当了和尚。那段时间我认识了陈大夫,那时陈大夫是名和尚,还没有跟着我还俗,法号天然。当时父母只我一个儿子,断然受不了我出家,他们常说:‘孩子才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周围人谁家不会成家生子,人无论如何都要生孩子的。’所以他们四处打听,无意从天然的嘴里得知我的去处,然后带着棍棒打断了我的腿,拖回了家中,用药逼着我成亲。我本想再次出家,可那一夜后,妻子有了身孕,竟还是双胞胎男孩。我丢下他们母子叫他们如何生存?我虽没什么本事,可讨一些饭回来叫他们不至于饿死还是可以的。
“大概是父母见我没什么出息吧。他们又给我添了位弟弟,就是永凤。因为老来得子,他们对永凤甚是关爱,以至于养得他懒惰又没有责任心,倒没什么坏心思,也就孩子气一点。永凤与朱离成家后,在一个雨夜摔断了腿,因无钱医治,落下了病根,与我一样成了个瘸子。”
安之心道:这俩兄弟不亏是一个爹妈生的。
向延猜测道:“那可能朱离认为是陈永隆带坏了陈永凤,在杀害了陈永凤后又气不过要害陈永隆?”
安之觉得这个可能性太牵强,但又不无道理,“可能……是吧?……”
一旁,陈永隆自顾自地感慨道:“万事顺其自然,无需强求——天然也不会心怀愧疚而跟我一起还俗、我也不会有妻子、不会有来福与来文,以及后来的一切——”
安之感觉这陈永隆就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已经忍了很久,这下终于忍不住,他质问道:“你是没有什么本事,可你个大男人,有一身气力,何必只讨饭养活一家人?”
黑猫垂下尾巴,从安之的左边走点怕右边,神态蔫巴巴的。陈永隆道:“我有出卖气力。可我不明白市场,并没有与雇主形成契约,雇主不愿支付我的劳动成果。”
安之问:“后来呢?吃一堑长一智,你就不能长点心,换一家?”
黑猫的双耳趴下,陈永隆道:“我怕了。当时我信誓旦旦地对妻子说能过个好年,我赚到了钱,可转眼成空。”
安之翻了个白眼,是为那些个欺骗陈永隆的人翻的。他蹲下身,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哎,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批评不自由,赞美也无效;加害者有罪无疑,可受害者就完全无罪吗?
跟着,安之对黑猫说道:“愚蠢是罪。怜悯得过度了是傲慢。”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向延蹙眉,面露不悦,“你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安之怕露馅,正要出声掩盖过去,陈灵却一再重复道:
“我说,你们不要相信陈永隆的话。”
第0131章 邪神 二
“有话快说!”向延不耐烦地朝陈灵说道。
安之本要思考用什么话术敷衍向延,这边陈灵主动揽过话茬,顿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劝道向延:“对女孩子说话口气好点儿。”
“我一会儿再问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向延低声吼。
说着,又把安之一把拉到跟前,俯下脑袋,在他耳畔小声道:“陈灵已经被冥婚。不觉得我们刚入十三凹看到的那支冥婚队伍中那个坐在棺材上的女人长得很像陈灵吗?她已经死了。我们面前这位别说是不是女孩子,是个什么都不知道。”
陈灵长得像只狐狸,皮肤白皙细腻,清纯可爱大过妩媚,眼睛长而微翘,活脱脱的一双狐狸眼。
她有一个标志性的地方——右眼眼角的延伸线上有一颗黑痣。
这颗痣不仅让她更像狐狸,也增加了她的识别度。
仔细一想,那棺材上坐着的女子从身形上有几分像陈灵。
那时,安之匆匆一看,没看太仔细对方样貌,不敢断定。
“我便是朱离。”
陈灵居然主动道出了真实身份!
语毕,金光一闪,常阳霎那间出现在向延手中。默念剑诀,常阳瞬间从他手中脱出,变换出千百把长剑刺向朱离,铺天盖地,好似要把她戳成筛子。
朱离定在原地,满脸无所畏惧,双眼紧盯着飞刺而来的常阳,淡淡说出四个字:“我已成神。”
话音刚落,暴戾前行的常阳瞬间静止停下。
剑的尖端就停在朱离的额头正中间,只一指距离便能刺穿她的脑袋。
弑神要遭天谴,安之明白,没追问向延停下常阳剑的原因。
“以鬼身成神。摄青鬼。我便是摄青鬼。”朱离神情凝重,显得格外沧桑,叹道:“我已经经历太多次轮回了——这一世我死去,往事千万年的回忆涌上心头。我到底是典娥?风无厌?还是朱离?……为什么每一世都十分凄苦?……我不想再轮回了……”
“不苦不悟。”安之道。
“可世世凄苦的我并没有悟道重新成神。”朱离十分平静地说。
安之也不知怎么回答了。
向延抢过话头,问道:“即已成神,何以作恶?你是鬼邪之神!”
“呵呵,恶?我问你什么是恶?十三凹的人坑害陈永隆一家不是恶吗?我除掉这些恶人怎么算恶?难道等你们去调查清楚,再将他们绳之以法?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他们死了,后代成群,离开十三凹繁衍生息,把恶的种子散布整个人间,让好人逼得无路可走,逼得不得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作恶?”朱离完全不认为自己错了,“邪神也有存在的必要。你们不审判的,我来!”
安之道:“不经调查,随意审判,也会祸及无辜之人,叫人不信服,产生怨气,形成一系列事件。就如六千年的浔武,方家母子与云石……”
“不要提云石!”朱离厉声喝道。
明晰朱离与云石之间的恩怨,安之立即停嘴。
朱离又道:“说再多我的不是,我也已经成神。这就说明我的方法可行,我没有做错。这十三凹的所有人都是恶人!都该死!当年陈永隆父亲是何等风光,是其余十二户人家从中作梗,瓜分了他家的财产。陈来英、陈春、陈来福……所有人都有罪!”
原来朱离的目的不是帮陈来福报仇雪恨,或者帮老金苟活于世,而是要十三凹全部人的性命。
安之问:“陈来英有何罪?她是陈永隆兄弟所生的孩子,是陈永隆的姐姐,也是当年被瓜分的一个。她有如今的成就只是能力突出而已。”
“那是你认为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而来。”朱离讥讽地一笑,“她是借了本该属于陈来福的命运。”
“怎么会?——!”安之觉得不可置信。
“不然在外打拼出一番成就的陈来福怎么会突然生病,再之后一蹶不起?”朱离反问。
紧跟着,她又道:“陈永隆是个好人,可也蠢呐。陈灵怎么会被冥婚?是这个陈永隆在陈来福不在家的时候,收了来说媒的人的彩礼,他又爱说谎,老来也如此,直到迎亲的队伍来了他还说没有。”
安之低头,看去坐在脚边的黑猫,问道:“是吗?”
黑猫抬头,绿色的眼睛望着安之,“是的。可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过身就忘了。”
“那一开始你就不要答应下来!”安之恼怒,“我看了,除了陈来福,你们的确没一个是无辜的!”说罢,拉起向延,愤愤地离开义庄。
向延用力甩开安之的手,转身重新走回义庄中。
安之望着他越来越遥远的背影,听闻他淡淡丢下一句:“你先回庙里。把朱离赶出十三凹我再回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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