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一场,才知光阴难寻,老金半点不想浪费时间,直言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我们十三凹的陈大夫在你们家后门门口了。”
身形顿住,陈来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老金转头朝后门看去,笑道:“哎呀,看来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就说我看到他在你们家门口嘛——”他丢下呆滞的陈来福,走上前去。
片刻,陈来福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弯腰捡了一块石头,紧紧抓在手中,快步上前。
老金身后,他高举石头,手止不住颤抖,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老金装作全然不知身后情况,仔细打量着倒在血泊里的陈大夫,“哎呦,他怎么搞成怎么个样子了?”说着,看去呆在一旁,脸色煞白的陈来福的妻子,眯起双目,神态俨然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我这几天可能是伤风了,昏昏沉沉,夜里咳嗽,差点就背过去了。刚才我还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给我吊吊盐水儿。”
“呵呵——”陈来福的妻子盯着老金身后高举石头的丈夫,苦笑两声。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金故意问道:“你也伤风了?脸色这么难看。”
为拖延时间,陈来福的妻子胡乱地回应着:“嗯……哦……”
“那正好嘛。陈大夫在这儿,我来叫醒他。老金一面拍打陈大夫的脸颊,一面假模假样地唤他:“哎醒醒了——陈大夫——陈大夫?——陈大夫!——”
实则,他是在吞噬陈大夫的魂魄。
陈来福的妻子怕此事暴露,无辜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催促道:“来福你快些,不要叫人发现了!”
闻言,陈来福心一横,牙一咬,落下拿着石头的手就要砸向老金。
“咳咳!——”突然,死去的陈大夫竟咳嗽两声,坐起身子,扭动脖子几下,骨与骨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骇人声响。
陈来福及时停手。
跟着,装作不知情的老金搀扶陈大夫起身,转身看去陈来福。
陈来福急忙丢掉作案未遂的凶器——石头。
老金看去石头,一脸茫然地问:“你拿着石头做什么事啊?”
额头急出一层亮闪闪的汗水,陈来福抹把脸,“没……没什么……”
他走向妻子,再送目打量一番陈大夫。
实在是不可思议。陈大夫的的确确让老金唤醒了。
人飞出几十米远,又高空坠落,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
他不敢细想,只向老金与陈大夫说了句:“回见。”,便拉起吓呆了的妻子回到家里,关上自家房屋的所有门窗。他怕眼前一切都是幻想,那陈大夫真死了,魂魄晚上会来找他索命。
半夜,浓云遮月,下起大雨。
只听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回想起白天从祖坟回来的状态、陈大夫的事,陈来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来福——来福——”声音幽幽的响起,仿佛就在耳畔,又在远处的昏暗中,与白天教唆他的声音很像。
他觉得那声音熟悉,更多的是不寒而栗、恐惧,便抓起被褥盖在脑袋上。
“来福——来福——”那声音依然在响着。
他干脆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再听到。
就在他半梦半醒间,被子忽然掀开,一股阴风吹过脸庞,凉飕飕的。
他猛地睁开双眼,已故母亲的那张惨白的脸就在眼前。
母亲去世时方才五十三岁,发丝尚且乌黑,只额头几缕白发。
她的长发垂在陈来福的脸颊两旁,双眼直勾勾地紧盯着他,森然说道:“来福,你招至杀身之祸了——”
第0128章 规则 三
如干爽的芒草被一下子点燃,陈来福心中的恐惧也一下子被点燃窜上。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即闭上眼睛,拉过被褥,盖在脑袋上。
半晌,身旁妻子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平缓而安稳,他缓缓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探出去。
月光从窗外洒进,妻子熟睡的侧脸映入眼帘。
他长吁一口气,大着胆子将被褥掀开,恐惧还在心头萦绕,速度缓慢。
待他的一颗脑袋全部露出被窝中来的时候,额头已经布满汗水。
他挺起背部,环顾卧房。
光线昏暗,一派静谧,并无母亲的魂魄在此。
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他摔入松软的被褥中,蠕动身体向妻子的身旁靠了靠,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熟睡过去。
……
陈来福并非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眼皮上而醒,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额头中央位置隐隐作痛,久而久之,痛感波及太阳穴到整颗脑袋,仿佛脑袋中有支电动搅拌棒在搅动他的脑浆。
“啊!——”睡梦中惊醒,双臂紧紧抱住脑袋,他蜷缩在被子中。
半晌,疼痛缓解一丝,他感到口渴异常,便唤道:“小灵她妈——小灵她妈——”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却无人应答于他。
清明节后一日的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拂进屋,洁白的窗帘悠悠地飘动。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他拉了拉被子,整个人又重新缩回被褥中,试探性地再唤了一声:“小灵她妈?……”
“……”妻子、哪怕是在家中二楼的陈灵也没有回应一声。
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陈大夫、死去已久母亲魂魄忽然出现。一切都不可思议,却真实地发生了,虽然后者的真假依然待定,可陈来福心中恐惧,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当初母亲不认为自己会死,一直求陈来福救她,最后却没能治好。
陈来福在外拼命地为母亲赚医疗费,甚至没来得及回家看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死后,他听十三凹的人说母亲死前状态可怖,肚子胀起,如怀胎十月,呕血不止。
那段时间,无论白天晚上,从他家过路的人都能听见母亲一直嘘声唤着“救她”。
别人问起母亲是什么病时,陈来福都会如实地说是胃癌。而当问起是早期还是晚期时,他则目光躲闪,不敢回答。他怕说了是早期,母亲明明可以治愈,但却去世了,别人会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无用”、“不给母亲看病”。
陈来福闷在被窝里,神经紧张,四月天里热出了一身臭汗,加之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喝水、吃饭,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他伸出一只胳膊,带着侥幸心理在床头柜摸索,试图能摸到一杯水,哪怕是妻子昨晚、几天前喝剩下的也行。
但是,并没摸索到。
“大早上的,他们人都跑哪里去了——”陈来福小声抱怨一句。
继时,心里疯狂地祈祷能有个人来帮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刺眼,转眼已正午时分,户户飘出炊烟,人间烟火味飘出,令人垂涎。
咕噜噜——陈来福的肚子已经告急。
“啧!烦死……”他正要咒骂,门外传来陈永隆的叫喊声:
“来福!——来福!——这一大早上怎么都没看见你啊?——”
救星来了!
他赶忙拉开被子,赶紧跑了出去。还没跑到父亲面前,便大声喊道:“爹!爹!我头痛,你帮我立个水碗!”他用命令的语气说。
“好哦!——”陈永隆没一点老人的沉稳,唱歌似的高声答道。
陈来福不满地蹙了蹙眉,坟了一眼父亲。
他从小便恨父亲,更看不惯他这不着调的腔调、蠢笨的脑子、懒散的作风。
他心想:等立完水碗,我再说叨你。
几个月前,陈永隆因为在自家门口的斜坡上撒尿,把自己踩得滑倒,大腿摔断了。
虽然在大腿骨中钉了钢钉,但这之后他便一直拄着拐杖走。
咚咚咚——陈永隆拄着拐杖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三根木筷子,一只老瓷碗。
倒了一点凉水在碗中,嘴里问一名祖宗:“是不是XX下得来福的头?”,便用手舀一些水从筷子头浇下去,而后松手,若筷子立起,且长时间地不倒,那就是他;若没有或快速倒下,则不是他,再继续问下去。
如果问出来了,筷子高高立起,待它立一段时间后,便抓一把米、茶叶放进碗里,送走祖先,最后才能倒掉碗里的水。
陈永隆周而复始问了一圈,的确有一位祖先承认了是他下的降头——正是陈来福的母亲。
既然已经问出了结果,陈永隆叮嘱陈来福一句:“抓点茶叶、米放在水碗里,等筷子倒了再倒掉。”说罢,拄起拐杖,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就要走了。
虽是迷信不可取,但此法对当地人来说的确有用,“药到病除”,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头痛缓解之后,陈来福再次想到母亲那只敷衍了事的坟帽,心中又莫名恼火,问道:“爹!老娘坟上的帽子是不是你做的?”
陈永隆停下脚步,哈哈笑道:“这哪儿是我做的,我腿都坡成这样了,怎么上山?不是我。”
头皮一松,陈来福拍拍后脑勺,“哎呀,给忘了!——是后面那家的小子!——”语毕,拖着一双拖鞋,匆匆赶去后面那户人家。
……
咚咚咚!——陈来福再次敲动别人家的铁门。
昨天全家人乘车出门下饭店,吃菜喝酒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回家,现在,日正当午了才起床。
那家人的小子叫陈春。拥有一副如砂纸般粗糙的聒鸭嗓子,他的嗓音纯属是噪音,“好听”两个字的“好”字都沾不上“女”的那一横。
他打着哈欠,哒哒哒地踩着一双木质拖鞋,打开铁门,眼睛还没睁开,便不耐烦地叫嚷道:“谁啊?——!”
陈来福昨天的气焰在今天消减了一丝,但没有完全消失。闻着陈春身上的酒臭味,他面无表情,沉声问道:“听我姑姑说,是你帮我们家祖坟除了草?”
陈春眯着一双浮肿的双眼,摩挲着下巴上铁青的胡茬,吊儿郎当地说:“是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那在祖坟上萦绕在陈来福耳畔的诅咒之声又喃喃地响起,“陈春的父亲对你母亲做了那样的事,当年你祖先的财产也吞了不少,不然怎么会在这短短了几十年间飞黄腾达至此?他们家经商吗?不。他们家有人脉吗?没有。他们一定是当年讨伐你们家的人之一。”
听闻,陈来福眼前的陈春出现重影,一道,两道,三道……如色彩缤纷的旋转万花筒,看得他眼花缭乱,双脚发软,身体摇摇晃晃。
顿感觉不妙,他立马折下脖颈,看向自己脚尖,这才缓解了眩晕。
半晌,再抬起头看去陈春,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又席卷而来。不得已,他又低下脑袋,看去地面。
他直接不看陈春,一直看着脚尖,阴恻恻地说道:“从前,那片山头只是我家的祖坟地。是我们家祖先找风水先生看过的地。是利于后代,绝好的。可后来,我的爷爷遭到你们的讨伐,你们不仅将我家祖先打拼的资产宝贝全数抢了去,至今下落不明,呵呵,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藏了起来,据为己有?——
“你们居然连我家的祖坟也占据。全数将我家祖先挖了出来,在旁边寻了一片荒地埋了进去,之后你们便全把家中去世的人安葬在我家祖坟地里!你们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心!只因我父亲无用,不喜争斗,你们就把我们家往死里坑,欺辱我的母亲——”
陈春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陈来福低着头,向上转动眼珠,看去陈春,咬牙恨道:“你们这些小辈当然不知道,你们只要好好享受当年你们的祖先为你们挣来的利益就好。只有我们这些人承受痛苦的人才会记得!你们占了我家的祖坟,只除除草便来邀功?那坟帽……”
陈来福话未说完,陈春就不耐烦了,要关上铁门。
陈来福伸手挡住。
陈春用力推了推门,想关上,但几次都推不动,急到大声嚷嚷:“你到底在说什么!有病啊!!”
顿了顿,陈来福淡淡道:“祝你全家不得善终。”
听闻,陈春大怒,“他妈的!你敢说这种晦气诅咒我家的话,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说罢,一脚踢上陈来福的腹部。
腹部吃痛,陈来福往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陈春睡意全无,满肚子怒火,趁着陈来福还没在地上爬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夺上前去,抓起陈来福的衣领,用力一把将人拎起来,扬拳就要打下去。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闪过,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条苍白如纸的手臂横拦在陈来福面前,挡住了陈春袭来的拳头。
那只手臂不仅毫无血色,白如死尸,还干瘪瘦削,一层皮堪堪地坠在手臂下侧,如公鸡嘴下的两片红冠,松松垮垮,一揪就能揪起一把皮。
陈来福顺着手臂看去。
面前这个人戴着红绳铜钱面罩,整个下半张脸全数遮挡了。
这人是谁?
第0129章 规则 四
正当陈来福疑惑之时,神秘之人一拧陈春的胳膊。
“咔嚓”一声,陈春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胳膊像一根麻花似的,皮肉皱起,堆叠一起,一层紧挨着一层,好似里面的骨头也纠缠拧紧了。
光看着就觉得痛,陈来福不禁蹙起双眉,无声地呲了呲嘴。
陈春正龇牙咧嘴,五官整个皱在一起,分不清哪儿是眼,哪儿是鼻子、嘴巴了,痛得脸色惨白,即将神志不清,晕倒过去。跟着,神秘之人举起另一只胳膊,一把拍上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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