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景深向前买了一步,说:“我还知道,就在你们觉得神明不会降临的时候,却在今天受到了某种指示,对方告诉你们,时机到了,只要你们愿意献出生命,那你们的孩子就能痊愈。”
另外几位母亲也忍不住睁开眼,朝景深看去。
景深笑说:“你们爱自己的孩子,为孩子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你们想过没有,孩子的父亲不管他,如果最爱他们的母亲死了,还是为了救他们而死,那你们的孩子真的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他点开手机里的视频,因为都是重症癌症患者,大家几乎都在同一个病区,护士们也保留有孩子们苏醒时的影像。
他把手机举给几位母亲看,明明距离很远,可她们却还是看清了视频里的画面。
孩子们几乎都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说说笑笑,都那么坚强,那么明朗。
几位母亲情不自禁地落下泪,喃喃着孩子的名字。
“他们最大的才十七岁,还没有成年,最小的才三岁,或许连睡觉都离不开自己的妈妈。你们真的舍得抛下他们吗?他们需要你们,没有了母亲,即便他们活着又能怎么样呢?会开心吗?”
有几人明显动容,犹豫起来。
松楼的母亲也泪流满面,可她却忽然咬了下唇,道:“不,活着才是最好的,他们还那么小,他们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即便没有母亲,他们也能活出自己的人生,总比死了强!”
几位犹豫的母亲也顿时坚定起来,没错,她们不死,孩子就要死。
她们死了就死了,可孩子得活着。
“是吗?”景深说话依旧不疾不徐,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本来和和美美的家庭,同样疼爱孩子的父亲,怎么忽然就变了?他们离开你们,真的是因为不想付孩子的医疗费了吗?是他们不爱孩子了吗?”
景深看到的资料上,至少在孩子病情彻底恶化之前,所有的丈夫都是陪伴着妻子和孩子的,其中有两位甚至还借了很多外债,就连医护人员都惊讶于他们怎么会忽然全都变了心。
曾经忽略的事骤然被提起,几位母亲都怔住。
是啊,本来他们夫妻和睦,即便孩子生了病也都一起努力,可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真的是丈夫本来就不够可靠吗?
松楼的母亲回忆起自己和丈夫的过去,他们年轻的时候一直忙于工作没有要孩子,等到想要的时候却迟迟得不来,直到她丈夫四十岁的时候,他们才有了松楼这个唯一的孩子。
明明丈夫也很宝贝他们的孩子,孩子确诊癌症之后也都是心疼,努力想办法,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景深又朝前走了两步,“还有,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明明已经控制的很好,医生都说能治愈的孩子,却忽然病情加重?为什么又那么巧,孩子病情加重后你们就偶遇了卖平安符的人?真的是你们被神明注意到了吗?”
此刻的消防员们已经到了极近的位置,再一步就能将人救下来。
一位母亲似乎被景深说动了,颤声道:“为、为什么?”
景深道:“因为这一切本身就是个阴谋。你们拜的、信的,不是救苦救难的神明,而是想要把你们拉入地狱的邪神。”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先找到目标,而后让孩子病情恶化,让孩子的父亲离开,留下孤立无援只能求神拜佛的母亲,然后引诱着这些母亲踏入深渊。
这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景深猜不出来,但肯定是鬼母为了帮助厄渡,她想帮自己的孩子,就不惜牺牲其他孩子的母亲。
景深又向前一步,几位消防员顿时快速上前,一个、两个一组把几位毫无防备的母亲从天台边缘拽了回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景深也呼了口气,也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已经浑身冷汗,身上阵阵发虚,体内有什么东西像是被耗空,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程居延拽住才没倒下。
冰凉的气息钻进体内,景深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一些。
只是他脑子依旧发蒙,后续的事都有些记不清了,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坐在程居延的车上,程居延就坐在他身边,乌牧春在前面开车。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她们怎么样了?”
“都救下来了。”乌牧春道,“那些孩子也不是真的病情恶化,是阴气作祟,我们的人都解决了,现在好几个都已经醒了。孩子们的父亲我们也派人去找了,估计也是被鬼母搞的。”
景深放心了,他坐直了身体,才想起问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乌牧春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居延低声道:“你消耗的力量太多了。”
“什么力量?”
程居延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还记得一开始的秦乐湛和马晓阳吗?”
“当然记得。”
程居延看着他,说:“那你还记得你给秦乐湛念过一首诗,又劝说过马晓阳吗?”
景深点点头。
军训的时候,他在学生面前念的那首《生如夏花》其实是专门念给秦乐湛听的,只是想让孩子开心一些,不要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劝说马晓阳也是怕他误入歧途,酿成更大的灾难。
对了!
景深忽然想起来,在他给秦乐湛念诗之前,对方身上是有属于鬼魂的阴气的,阴气还会因为他的接触而侵染到别人身上,而且他的身影也有些虚缈。
但在他念过那首诗之后,对方身形凝实了很多,而被他坐在身上做俯卧撑的窦俊也没被阴气侵蚀,景深当时还很惊讶。
对,还有自那之后,秦乐湛似乎和他有过肢体接触,端盘子的时候碰过他的手,晾衣服的时候也碰过,但对方没有再被他身上的骨佩烫伤!
只是他一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还有马晓阳,在那个他即将害死秦乐湛父母的夜晚,乌牧春说对方即将厉鬼化,但最后却没有。
景深一直觉得是程居延压制着才没让对方变成厉鬼,可当时他也一直拿着扩音器在劝,所以到底是因为谁才阻止了马晓阳,景深也没办法确定,而且他当时也不可能想那么多。
程居延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到这其中微妙的关窍,温声道:“景深,你是冥界的王。你的身体中蕴含着超度灵魂的力量,是你让秦乐湛变得与众不同,是你阻止了马晓阳的厉鬼化,现在,也是你打破了鬼母对她们的引诱。”
这根本不是那几位母亲被景深说服,而是他言语中传递出去的力量驱散了鬼母对她们的影响,才让她们珍重生命,听懂了景深的劝说。
一般来说,超度和驱邪都是和尚道士的活,但酆都大帝悲悯众生,他本身就是六道轮回本身的力量源泉,所以才能净化那些灵魂,让它们通过轮回渡重获新生。
景深怔然看着程居延,半晌,才磕磕绊绊道:“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冥界的王?”
程居延沉默。
乌牧春看不下去了,急道:“景老师,你就是酆都大帝的转世!是我们的陛下啊!”
之前隐约的猜测被证实,逃避心态被打破。
景深如遭雷击。
第44章
巨大的信息量,让景深一下午都浑浑噩噩,脑子也转不太动,其实这几天来各种奇怪的梦境早就给了他预示,只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普通人”,一时之间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居然是酆都大帝这种可怕的事实。
从三院离开之后,景深就回了家,而后便待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程居延他们也没打扰,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
景深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想着把那些梦境联系起来。
千年前的大战,他目睹了两界的惨剧,最后用自己的力量镇压了那场浩劫,但自己也陷入沉睡。
可他又是怎么投胎转世的?
还有爷爷给他的这枚骨佩,厄渡之前说什么“胸骨制佩”,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现在的力量似乎正在恢复,身体内的某些禁制也在松动,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开始发生了什么变化?
景深捋不出头绪,但他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又知道如今鬼王厄渡和鬼母在兴风作浪,那就没时间再消化身份带给他的震撼。
晚饭时间,程居延正准备过来敲景深的门,门就从里面先打开了。
两人看到对方都愣了下。
“你——”程居延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想问些什么,又怕惊扰到对方,最终什么都没说。
景深沉默许久,才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虽然一下午都没出门,但知道程居延和乌牧春这一下午都没在家,似乎有什么事要忙。
程居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缓了过来,但又觉得很正常,他认识的景深,从很久之前直到现在,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确实出了点事,边吃边说吧。”
两人来到餐厅,乌牧春和秦乐湛都不在。
“今天上午我们处理三院跳楼案的时候,另外几个地方也发生了好几起女性自戕案,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当了母亲的人。”
景深心一跳,顿时没胃口了,急道:“那人救回来了吗?”
“有两个家里人发现的及时救回来了,但还有三个没救回来。”
程居延的脸色有些难看道:“而且一直到现在,也陆陆续续都有此类案件在发生,我们没办法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拿到过平安符,只能加大巡查力度,陈队他们也已经发出通报了,各大电视台的广告时间也都在轮播呼吁大家珍爱生命,多关注家人,现在总算是控制住了。”
景深胸口像是堵着什么,“鬼母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恢复力量。”
“恢复力量?”
“对。”程居延道:“大战之后,你不仅打散了厄渡的修为,也剥夺了鬼母的力量。”
传说中的鬼母“朝产子,暮食之”,白天生下孩子,晚上就把孩子吃掉,但真正的鬼母却是由世间所有惦念孩子的母亲的思念而形成,她本该博爱而敦厚,同情和爱护那些母亲,她的力量也源自母爱。
只是她因为产下厄渡陷入迷途,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懊悔和改变自己,反而越陷越深,对厄渡到了一种诡异的溺爱程度。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神明,而是以母亲的执念为食的怪物,她为了能帮助自己的孩子,不惜激发其他母亲更偏执的爱子之心,让那些母亲陷入执念,从而自杀,而她就能吸食那些偏执的母爱化成的灵魂,增强自己的力量。
程居延道:“梁意欢的母亲,两个小时之前也被发现死在疗养院,她死之前还杀死了梁意欢。”
她们临死之前的监控,记录了梁老师的一言一行。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说舍不得女儿再受这种疯疯癫癫的苦,然后用匕首划开了女儿的脖颈,之后自己也以同样的死法死去,弥留之际她还笑着说这样她们母女俩就都能解脱了。
景深靠到椅背上,半晌无话。
程居延也沉默了许久,才说:“景深,饿鬼道里也一直没有平静,它们一直试图闯出结界,即便我亲自去守着,也不知道能守多久。”
景深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它们早晚会出来是吗?”
“是。”
“你们能打得过吗?”景深心底沉重。
他知道程居延的力量没有恢复,自己也帮不上忙,而厄渡那边,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筹谋了多少年,厄渡的力量又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他身边还有转轮王和鬼母,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帮手。
程居延笑了下,“我很想说我能解决,但我现在只有三成的力量,酆都城还效忠我们的神官只有九殿阎罗和无常鬼,其余小鬼的力量很难对付饿鬼道和地狱道的众鬼。”
程居延当然能对付一个转轮王,再加一个鬼母他也能解决,只是厄渡不是普通的鬼物,他是鬼王。
鬼族诞生这么多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鬼王,当年他能和巅峰时期的酆都大帝打三天三夜,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放出自己的神魂留后路,现在的他只会比之前更强大。
“程居延。”景深心跳有些快,他沉声道:“如果我能恢复,咱们是不是就有胜算了。”
厄渡的目标是做两界共主,而他又喜欢“养蛊”,如果他真的赢了,那人间和酆都都会变成新的“饿鬼道”和“地狱道”,众生都会陷入不死不休的战争中。
程居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景深,你想好了吗?”
私心里,他还是想要景深至少快乐自由地活上几十年,走完自己身为人类的一生,他可以拼尽所有护住他。
“想好了。”景深果断道:“虽然我不记得我到底是不是酆都大帝,但我不能看着厄渡把天下变成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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