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府里药材珍宝多得是,给他用上。”陆容淮收回视线,长腿迈出,起身往外走。
乐书还跪在地上,闻言感激涕零,对着踏出门的背影连连磕头,“多谢三殿下,多谢三殿下。”
弦雨和弦霜赶紧跟上。
弦雨一肚子好奇,严寒风雪都没能消下去他此刻的激动。
“主子,属下还是第一次见您关心人呢。”他脸色露出八卦的笑容。
陆容淮觑他一眼,似笑非笑,“本殿下只是不想坐实了克妻之名。”
“……哦。”还是他熟悉的无情殿下。
“那主仆俩还穿着旧衣,屋里炭火都没有,茂叔怎么办事的?”陆容淮眉目冷眼看过来。
他先前明明吩咐过,不准克扣这两人的东西,一律按例给他们。
弦雨替茂叔冤枉,“主子的话,茂叔哪敢不听,东西都送过去了,但是这两人好像生怕跟咱们扯上关系,东西都放着没动。”
陆容淮脚步一顿。
他脑海里闪过楚沅那张病弱清瘦的脸,抱起来轻的不像话。
“从明天开始你亲自盯着,让他们放心,本殿下不会找他们麻烦。”
弦雨:“属下明白。”
陆容淮继续朝前走。
被迫成亲,他确实不满,但这人也是被迫嫁他,说到底,是他连累对方卷进了纷争。
只要他们老实待在府里,他可以护他们一世周全。
“弦霜,可有结果?”陆容淮转念想起另一事。
弦霜点头,“人已押在流云亭,等候殿下处治。”
“过去。”
弦风正站在亭子内,脚边跪着两个人。
见到陆容淮,弦风行礼,“主子,人已经抓到了。”
陆容淮居高临下的审视两人,“谁给你们的胆子,谋害皇子妃,嗯?”
芳雅芳菲被捆住手脚,又在雪天里挨冻,早已吓破了胆,泪水糊了整张脸。
“殿下,奴婢们知错了,求殿下饶了奴婢。”
陆容淮往石凳上一坐,手臂搭在桌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气定神闲的看着两人痛哭求饶。
弦风走上前,“这两人是抱春院的洒扫丫鬟,欺主骂奴,嚣张跋扈,多次以下犯上,晚间先是将皇子妃身边奴才关在厨房后面的柴房,又将皇子妃引到假山,企图谋害皇子妃。”
“奴婢没有谋害皇子妃,是皇子妃自己迷了路,跟奴婢没有关系。”芳雅尖声说道。
她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想杀人。
“掌嘴。”陆容淮撑着下颌,平静道。
弦霜闪身而上,抬手就是两巴掌,芳雅脸颊高高肿起。
弦雨骂道:“夜里滴水成冰,皇子妃不认得路,在里面待久了还能活命?”
弦雨越想越气,又上去补了两脚。
若非殿下从训练场回来,路过此处听到动静,皇子妃怕是要命丧这里。
两人缩着脖子歪在地上,满眼恐惧,抖得像筛子。
“这两个恶婢,谁招进来的?”陆容淮看着两人的丑态,慢条斯理的问道。
弦风回道:“茂叔去年招的,说是宣宁侯特地叮嘱,给您挑两个添水丫鬟,之前一直在书房外伺候。”
说着,弦风突然顿了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殿下,这两人心思不正,一直想获得您的……宠幸。”
陆容淮嗤笑一声。
“真是碍眼。”
他声音凉薄,“让茂叔自己去领十军棍,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是三皇子府的管家,还是宁家的管家。”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缓缓弯下腰,冷厉凶悍的面容突然转变成笑吟吟的模样,语调平缓,却无端的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本殿下眼里见不得丑东西,也容不得丑东西惦记。”
“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芳雅和芳菲被吓得直翻白眼,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拔掉她们的舌头,丢出去。”陆容淮转身离去。
“是!”
等人走远,弦雨啧啧摇头,“殿下眼光这么高,得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入殿下的眼啊?”
弦霜想了下,神色认真,“皇子妃那样的。”
皇子妃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殿下若是喜欢,定会喜欢那样的美人。
弦雨打了个哆嗦,“说实话,皇子妃是很美,但我不敢想象殿下喜欢人会是什么样子,太吓人了。”
弦霜:“……”
陆容淮带着弦风回了扶雎院。
入睡前,弦风询问是否点燃香薰。
陆容淮从浴房出来,摆了摆手,“今日未曾头疼,退下吧。”
他头痛症犯了好些年,太医们都找不出根源,各种方子都尝试一遍,最后制出香薰,入睡时点燃,稍微能缓解头痛。
陆容淮不喜香薰,且药味过浓,只有头疼的厉害时,才会熏一两次。
他闭上眼。
今日午时过后,他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下午在训练场时头疼加重,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按照以往惯例,到了夜里头疼定会变本加厉,让他无法安睡。
然而今夜有些奇怪。
他的头痛,竟莫名消失了。
困扰多时的头疼消失,陆容淮久违的感到一阵轻松,精神松懈下来,不多时便呼吸均匀,陷入梦乡。
陆容淮做了个梦。
许是今夜发生的事情,他竟梦到了楚沅。
在梦里,他好似一个透明人,站在一边,看见自己跟楚沅穿着皇室朝服,并肩走在宫内御道上。
看样子,应是进宫拜见帝后。
楚沅在他身侧,下巴尖尖,面容苍白透着病气,眉宇间笼着一层郁色。
他身量纤长,比陆容淮低一个头的高度,步子也没他大,咬着牙努力跟上他。
两个人无话可说,谁也不看谁,沉默的往前走。
陆容淮看着,慢慢皱起眉头。
两人在乾正殿拜见弘嘉帝。
随后,他留下与弘嘉帝说话,楚沅则由太监领着,到后宫去拜见皇后。
陆容淮看了眼大殿里的自己,转头跟上了楚沅。
楚沅到了凤栖宫,皇后正召见后宫妃嫔,楚沅便站在宫门外等候。
陆容淮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脸上,在梦里第一次看清他这位妻子的面容。
巴掌大的脸,眼眸明净纯澈,气质干净,本该是位翩翩少年郎。
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少年的鲜活气,眼底乌青,清透漂亮的眼眸里也布满了血丝。
凛冽的寒风吹过,楚沅打了个冷颤。
半个时辰后,皇后才让他进去。
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自然不会善待身为他妻子的楚沅。
陆容淮一路跟随,看着楚沅被羞辱、嘲笑,最后被三公主以玩闹为由,伸手推进了寒冷刺骨的御池。
御池冬日冰层深厚,后宫妃嫔偶尔也会在冰面上玩耍,而楚沅落下去的地方,冰层却很薄,几乎他一落下,便跌进了寒冷刺骨的池水中。
等陆容淮从乾正殿赶来,楚沅已被宫人救起,三公主让人拿了套襦裙给他。
明晃晃的羞辱,楚沅没接。
陆容淮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见楚沅湿漉漉的站着,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为何,他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烦躁。
他大声唤来太监,让太监带楚沅去换衣服。
等人走了,皇后便颠倒黑白,三言两语,将楚沅被推入水中一事,变成了楚沅见识短浅,不听劝告,失了皇家颜面。
在那之后,陆容淮再未带他进过宮。
陆容淮猛地睁开眼。
他翻身而起,抬手死死捂住心口,脖子上青筋迸发,浑身肌肉绷紧。
心口处好似插了一把钝刀,刀刀凌迟,疼的他满头大汗。
作者有话说:
陆容淮:沅沅放心,我男德班优秀毕业生!
感谢[零听喑色]送的营养液x10,谢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更文的!
第9章
两日后。
寅时过了两刻,抱春院便来了人。
弦风捧着衣服站在门外,神色温和,略带歉意,“皇子妃,打扰了,请皇子妃换上朝服,今日要陪同殿下入宫面圣。”
楚沅一怔,“今日?”
入宫面圣这样的大事,怎么当天才通知?未免太仓促了些。
弦风听懂了楚沅的意思,却只是歉意一笑,没多做解释。
他能说什么?
说他家殿下两日前半夜突然心口疼,疼的睡不着,还引发了头痛,双痛齐下,殿下直接踹翻了桌子。
他们半夜找了七八个太医,都查不出病症,束手无策。
直到前日晚上,疼痛才渐渐停止。
然后他家殿下便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初八这日面圣,他独自前往。
主子的决定,属下们哪敢置喙。
结果今日一早,陆容淮穿好朝服,马车都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陆容淮沉默半天,又道:“去请皇子妃。”
弦风又只好拿出早已备好的皇子妃朝服,来抱春院请人。
“皇子妃快换上吧,主子在车上等着您。”弦风说道。
楚沅点头,回以微笑不再多问,“好,稍等片刻。”
弦风知道皇子妃长得好看,却还是差点被他的笑容迷了眼。
他赶忙低下头,走到院子门外等待。
不多时,楚沅到了皇子府门口。
他提起衣摆,深吸一口气,踩着脚踏,缓步进入车厢。
那日昏迷醒来,他只记得自己在假山那里看到了蜡烛,却想不起那人的容貌。
乐书告诉他,是陆容淮送他回来,他便知,假山出现的人是他。
只是……他打了陆容淮一巴掌。
听乐书说,陆容淮当时脸色不好,还冷笑出声,想来是惹他生气了。
希望今日,能平安度过。
甫一入内,便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晦的眼眸。
楚沅心下一跳,他垂下眼,双手交握,膝盖微弯,正要向他行妻礼,被陆容淮制止。
“不必行礼,坐吧。”
楚沅微顿,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弯腰走到一旁角落坐下,坐姿规矩,背脊挺直,是很拘束的姿势。
马车前行,微微有点晃荡,然而楚沅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眼帘微垂,瞧着,十分乖巧。
陆容淮靠着软枕,以手支额,目光落到楚沅脸上,待看见他眼底的乌青时,神情莫测。
突然,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车子猛地朝左侧倾斜。
楚沅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倾,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却紧紧的揪住了衣袍。
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他扶稳,同时,他听见耳侧传来一声轻笑。
好似在嘲笑他的狼狈。
楚沅轻轻抿唇,“多谢殿下。”
耳根却不受控制的泛红。
他嗓音清润,舒缓柔和,在这一瞬间,陆容淮觉得好似一股清风吹过,让他的头疼都好了些许。
陆容淮挑眉,看向那张漂亮清冷的脸。
明明那么害怕,还装的云淡风轻,那一瞬间,倒是感受到灵动的少年气。
车厢里陈设齐备,矮桌上正在煮茶,淡淡的茶香萦绕整个车厢,楚沅闻着这股茶香,紧握的手指渐渐松开,神色有些困倦,强打起精神坐着。
他因蜡烛之事,两日未曾睡好,眼里都熬出了血丝。
另一边,陆容淮正闭眸揉额角,自梦境醒来,他脑袋和心口疼的发麻,那群庸医说他是操劳过度,气的他差点当场砍他们脑袋。
原本他决定不带楚沅入宫,但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梦,他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将人带上又何妨?
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去,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宫门处。
两人下车,并肩朝里走。
陆容淮看着眼前熟悉的御道,场景跟梦里一模一样,他想起了梦中身侧的少年,努力追赶他脚步的隐忍模样。
他眯起眼,一边迈出大步,一边留神细听身侧的动静。
没一会儿,身侧的呼吸悄悄变得急促。
陆容淮脚步一顿。
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放慢了步调,身侧呼吸声也跟着平稳下来。
陆容淮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乾正殿殿门口,弘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元生公公已等候多时,见两人到来,笑眯眯的作揖行礼,抬手请两人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愿父皇万福金安。”两人掀袍跪下,磕头行礼。
弘嘉帝四十有余,保养得宜,面色红润有光泽,待二人起身,便抬手让他们上前。
两人都穿着繁复华丽的蹙金双丝对襟流纹白色朝服,鎏金腰带缀吉祥如意同心白玉佩,玉冠束发,风采卓绝。
弘嘉帝打量着楚沅,见他容貌绝俗,神色沉静自如,哪怕是看到他,也能不卑不亢,他心下满意,“不错,朕瞧着你们俩,甚是般配。”
随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老三成家后,瞧着越发稳重了,父皇心中甚是宽慰,你也该到朝堂上来,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陆容淮听到这话,神色如常,“儿臣听父皇安排。”
弘嘉帝爽朗的笑起来,频频点头,“那好,明日起,你便到工部当值,好好的学习一番。”
“儿臣遵旨。”
元生公公走上前给皇帝添茶,小声提醒道:“陛下,您还未赐三殿下封号呢。”
陆国皇室传统,皇子只有成家后,才能赐号封王。
“哦,对,”弘嘉帝点头,“朕差点忘了,老三字望黎,封号便取一个黎字,如何?”
弘嘉帝看向陆容淮。
陆容淮的表情有些古怪。
6/146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