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风光的年代,他谢愚梦还只是个在旋枯海边上,流着鼻涕捡贝壳的小屁孩吧。
而如今自己竟然绑了人家!还让人家说出来“请教”他的话!
完了完了,若那老东西真的醒来,想起今日……
想到这里,谢愚梦不仅打了个寒颤。
这人间太特喵可怕了!
第53章 赶紧找啊
在发现方凌波消失的瞬间,江春无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翻涌而起的滔天怒意。
那一刻,江春无的眼底起了血色。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愤怒会叫人失控,这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处。
江春无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便抑制住了情绪,他迈开脚步向方凌波方才坐着的位置上走去。
方凌波方才的座位上只留下一盏刺猬河灯。
江春无摸了摸桌面上散落的竹筷,上面还残留着方凌波的体温,现下他彻底冷静了下来。
或许是仇家,也或许不是。
这里不只有他,周围还有他留下来保护方凌波的属下,那些属下比他更晚发现方凌波的消失,现下已经有些慌了。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这转瞬的功夫里带走方凌波,对方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好在,当前晚方凌波自己解开红绳差点出事之后,江春无在方凌波身上留了些更深更牢固的、除了他之外没人能破除的印记。
这印记本是可以告诉他方凌波在何方的,但是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江春无现下只能确定方凌波是安全的,但是他到底在哪里,江春无却无法感知。
失算了。
江春无心下十分悔恨。
“老伯。”江春无叫住了店家,“请问你见到刚才坐在这里的公子去哪里了么?”
“哦,你说那个坐在轮椅上顶好看的小公子啊。”那老伯笑道,“刚才不是还跟你在这儿的么?”
“是啊。”江春无垂眸似是自言自语,“只是几步路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位小伙子你别担心,”那老伯笑呵呵的说,“你跟那小公子是情人吧,若是情人那就不必担心。”
“今日是河灯节,他兴许是被掌事的偷走当‘灯’去了。”那老伯又同江春无讲了讲“寻灯”的事。
“小伙子你快找找,这里有没有掌事的的印记留下。”那老伯连忙道。
江春无皱着眉头,苔镜城他不常来所以只知道有个河灯节,却不知道还有个“寻灯”这样捉迷藏的游戏。
真是大意了。
“请问老伯。”江春无道,“苔镜城掌事的印记是什么模样。”
“就是个猫爪子。”那老伯跟江春无比划道。
江春无谢过店家后便坐到了方凌波方才的位置上。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他侧过头,看向了方才方凌波央着他去的地方——路对面的炒货摊,只见那炒货摊的招牌上,右下角的位置,印着一个面粉拓上的小小的猫爪印。
江春无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方凌波的身份太特殊,江春无现下无法判断对方这番举动是凑巧还是无意。
无法估量对方的实力究竟几何意图又是什么,江春无只能先照着对方的规则走下去。
“尽力搜寻他的下落。”江春无向周围潜伏的手下吩咐道,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要惊扰城中百姓。”
那猫爪其实叫江春无记起了一些往事。
那位苔镜城的掌事者,或许还是方凌波的“故交”呢。
真是叫人讨厌的老家伙。
江春无拿起那盏刺猬河灯,这是方凌波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他方才听了店家的解释,知晓了“寻灯”游戏的规则,这一盏刺猬河灯,应该就是第一个线索了。
他仔细观察着手上的河灯,终于在刺猬右下足上,那一丁点二的小地方里见到了一行小字。
“林氏纸店。”江春无念了出来。
林氏纸店在东大街。
江春无到时,原本应该打样的店铺,却点着灯敞开大门。
虽然今日是河灯节,但东大街远没有西大街热闹,此时街上灯火通明可行人却稀少。
江春无踏入店中,衣袖不小心扫过门上挂着的铃铛,引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这是伏在柜台上算账的店家抬起头,见来这是个英俊的少年人,便带了些笑,对江春无说,“客官需要什么?先自己看看,待我算完这笔账再招呼你。”
江春无点头。
林家纸店灯火幽昏,江春无在店中慢慢踱步,一件件看过架上摆着的商品。
下一个线索或许就在其中,江春无不能不仔细。
在店铺货架深处,专门开辟了一面墙,墙上钉着木架,木架上摆着栩栩如生的纸雕。
江春无一眼扫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那一副看似普通的纸雕上。
那件纸雕,雕的是一处极其寻常的场景。
一处小吃摊,摊上摆着三四张小桌,每张桌边都坐着四五个客人,在最远的那张桌子边,有一双背对着看客的身影。
江春无仿佛听到了小贩的叫卖声,闻到了食物散发出的香气。
这是岳阳城一处最寻常的早餐摊子,这家摊子上卖的最好的吃食是豆皮。
江春无知道这一副纸雕雕的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因为那纸雕上,背对看客看不到面容的一对身影,便是他和方凌波。
那是五十年前,他找到方凌波的第三天,方凌波起了个大早说带他吃点好东西。
方凌波嘴里的好东西便是这家店的豆皮。
蛋饼在下,上面铺着颗粒分明的熟糯米,糯米上浇着香菇、青豆、豆干跟五花肉丁炒制成的浇头,在锅里煎香了,趁热分成一块块盛入碗碟。
有多好吃呢。
五个铜板一份,方凌波吃得香极了,笑得也开心极了。
五个铜板一份,唇齿流香五十年。
连如今,江春无想到那一日清晨,方凌波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这小巷深处的摊位,请他吃他心中宝贝的好东西,那落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足音,方凌波额上的碎发,店家揭开锅盖时蒸腾而上的白色水汽,所有的细节、一切的一切都那般清晰。
江春无不觉带上了笑容。
“这位公子,有什么看上的东西么?”店家终于忙完了手上的活走了过来询问道。
店家的声音将江春无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我要那件。”江春无指着那件纸雕道。
“好说,”店家应道,“五十两,谢绝还价。”
江春无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店家手上。
店家结过后便将那件纸雕包好递给江春无。
“请问,”江春无离开纸店前问老板,“这苔镜城中可有卖豆皮的摊子?”
“豆皮?”那店家摸了把胡子,“这我不大知晓。不过公子可以往西大街去找找。今夜苔镜城的小吃都在那摆摊。”
江春无谢过店家便往西大街去了。
那纸雕他查看过了,除了雕刻的画面外别再没有别的信息,于是他打算去找一找,这苔镜城里是否会有一个买豆皮的摊子。
苔镜城不大,江春无没一会儿便到了西大街。
西大街上都是行人,商贩都挤在路边。
叫卖声,锣鼓乐曲声,烟花炸开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热闹极了。
江春无在人群中穿行,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口见到一个小吃摊子。
那一锅豆皮刚刚出锅,香气直往鼻子里蹿。
江春无坐到摊位上,要了一份豆皮。
一份豆皮五个铜板,咬一口,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江春无不免感慨,苔镜城那位管事还真是个人才。
江春无慢悠悠吃着食物,他此时已没有了最初的着急,他忽然想要玩这样的游戏了。
他能够确定方凌波没事,因为吃豆皮这样的小细节,苔镜城的那位管事哪怕本事通天也是不可能知道的,这定然是方凌波告诉他们的。
这游戏与其说是苔镜城的掌事者在出题考他,不如说是方凌波在考他。
所以玩一玩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要方凌波没事就好。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只得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①……”小吃摊的老板娘边刷碗筷边哼这一段唱词。
线索就这样来了。
方凌波在岳阳城时,曾有位厉鬼朋友,那位厉鬼朋友名为陆染。陆染最爱做的事便是办上妆在人家坟头上吊嗓子。
老板娘此时嘴里哼唱的是陆染最喜欢的一段唱词。
当年问水剑在洞庭湖出世,江春无取剑时受了重伤。陆染看上江春无的骨相,把重伤的他带回了自己的洞府中,准备等江春无死了之后,将他的一身白骨收做自己第十八房姨太太。
可江春无就是撑着一口气不死,过了些天,恰好方凌波来给陆染送烧鹅,陆染便叫略懂医术的方凌波去瞧一瞧,看看江春无何时能死。
谁知方凌波进去瞅了瞅,不仅没告诉陆染江春无的死期,还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救了江春无一命。
这便是方凌波如何遇上江春无了。
这也是江春无如何找到方凌波的。
命运有时真是妙不可言。
江春无被方凌波救活,便借着报恩的呆在呆在了他身边。
在岳阳城那段时间,有一次江春无陪着方凌波到乱葬岗为陆染送过头面。
那是一个深夜,陆染又穿着一身戏装,站在某处坟头吊嗓子,唱的便是“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他见到方凌波同江春无在一起,便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小生看二位便如那西楚霸王与美人虞姬,般配得很。”
当时方凌波听完一跺脚,气得要揍陆染。他追着陆染满乱坟岗跑,边追边骂,“霸王虞姬个头!你你你唱着霸王别姬还说我们是霸王跟虞姬,你个死鬼咒我是吧!”
那夜无月,乱坟岗上磷火凄凄,江春无却觉得欢乐得很。
他将五枚铜钱放到桌上,起身往下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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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来猜一猜如果老江第一个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管事儿的谢愚梦会给他什么奖励呢?嘿嘿嘿
第54章 找到凌波
苔镜城西大街的尽头有一处戏台,今日戏台上没有生旦净末丑,只摆了一块棋盘,两盒棋子。
那棋盘与寻常的不同,经纬交错处该落子的地方刻着一个个字。字布满了棋盘,像是随意写上去的,任围观的百姓绞尽脑汁、无论用怎样的顺序去诵读,这棋盘上的字都连不成句子。
棋盘旁边还摆着个告示,上面的内容大概是说能解开这棋盘奥秘的人,可以得花灯一盏。
花灯摆在棋盘周围,个个嵌玉错金做得精致可人。
这游戏是苔镜城每年河灯节的保留节目。掌事者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难题,这些难题总有多种答案,凡是答得有道理,便会得一盏那贵重又好看的花灯。
今年这棋盘之题,可谓是近几年最难的题目了。棋盘入夜便摆上了,到如今过去了两个时辰,仍没有一人上去解题。
江春无在人群里看着那棋盘思索了片刻,便上了戏台。
“看看看,有人上去了!”
“哎呀,是个英俊的少年呢。”
“不知是个什么解法?可以学一学哈哈”
……
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都伸着脖子想看看第一个上去的江春无要怎么样解这盘棋。
江春无入座,他神色平静,几乎没有思考,便持子而落。
黑白棋子交错,他与自己对弈得极其专注。
台下围观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有些人沉浸在江春无指下绝妙的棋局中,有的则陶醉于江春无的落子的风姿里。
棋子慢慢遮盖了大半棋盘,江春无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来。
出云宗山门里人少清净,弟子们又各有各的活忙,远没有方凌波自小生活的岳阳城热闹,甚至连山下的小镇都不如。故而方凌波刚到出云那些年,总是十分无聊,他又喜动不喜静。江春无想了好久便想出了教他下棋这个让他解闷的法子。
方凌波不爱看书,所以这棋路规矩都是江春无手把手教的。
按理说懒得动脑子想事情的人,下棋下得一般都不怎样。可方凌波的棋艺却出乎意料得高。
他学了半月棋,出云宗外门便就没人能打得过他了。
对,就是“打”。
虽是江春无亲自教导,可方凌波下棋的路子却很野。
他的棋路不像是博弈更像在是打架。横冲直撞又不忘使绊子,胡搅蛮缠又带着少年的无畏爽利,一般人是招架不住的。
江春无跟他对了半年棋,到最后也招架不住了。
江春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输给方凌波。
那是个黄昏,他们在瑞云峰外的露台上下棋,那盘棋自中午下到傍晚,方凌波趴在棋盘边上打着哈欠。
“你输了。”方凌波落下最后一子时,夕照恰好落在棋盘上,映得黑白棋子熠熠生辉。
江春无记得那时方凌波翻身将胳膊压在脑后,他说,“奇怪,我赢了你该是高兴的。我也确实很高兴,可是却没有那么高兴。就好像我从开始下棋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似的。好像没有任何惊喜可言。好像我就该赢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春无没有回答他。之后他又在方凌波的要求下跟他对了三局棋。
三战三败,江春无全力以赴却没能再从方凌波手上赢回一局。
自此之后方凌波便不再找江春无下棋了。
这戏台上谜题的答案藏在棋盘里,但是解题的工具却在黑白棋子错落而成的棋局里。
江春无记得他跟方凌波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们一共下了一百三十五局棋,他能还原这其中任何一局的任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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