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出一声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后，他茫然而毫不犹豫去找下山的方法，最后废了千辛万苦才抓着藤蔓、枝干、石块爬下了山谷。
——这个过程又损耗了他另外半条命。
但他如疯了般朝路之洵奔去，将那具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
手指、手心、单薄的T恤都被路之洵的血浸透。铁锈腥味瞬间盖过了夏夜山林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现在才知道，无光的地方，血液深黑得像熔铁。
那时、那个地方除了姜络，别无一人。或许是因为惊惧与痛苦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亦或是因为懊悔与震怒耳朵失了聪，他没能发出一句成型的句子。
他向所有能想到的神明祈祷，天父、上帝、神啊、佛啊...救救路之洵。
姜络不知道，当一个人的虔诚到了某个程度，真的会出现奇迹。
彗星Chronos张扬而耀眼地从他们头顶画过。
它的彗星核是灿烂的银白，仿佛天神落下的凝成钻石的泪。彗星尾纤长而优雅，沾染宇宙星云的蓝紫色。
彗星Chronos在它漫长、无际、周而复始的旅途中，每十三年经过一次地球。
姜络失神地望着彗星尾分出一截细支，仿佛要让他为路之洵殉情一般，迎着他们不偏不倚飞来。
这是他与路之洵时隔十三年第二次迎接彗星Chronos。
姜络心甘情愿接受为路之洵殉情的审判。望着那颗向着他们而来的彗星残粒，光芒越来越近，最后落在山谷里。没有预料之中的爆炸与地震，只扬起了一道由无数亮蓝色与亮紫色微粒汇成的璀璨光芒。如银河落在人间一隅，流淌过万千思绪翩跹。
姜络仿佛被抛向低维，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空间在变化。他似乎睡着了，却又异常清醒，光芒散去，他也如大梦醒来。
悲哀随即被震诧替代。
路之洵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他说：“姜同学？”
姜络手指、手心、单薄的T恤没有留下一丝血迹，路之洵身上同样没有任何伤口。
“你...你还活着！？”
——你就说嘛，是不是真tm活见鬼了！
现在姜络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路之洵的时间被逆转回了坠落之前？宇宙的高维力量救了路之洵？量子？逆熵？
以姜络本科生贫瘠的物理学积累，横竖想不明白。
他宁愿相信是外星人霸占了路之洵身体。
如果路之洵宣布要毁灭世界...姜络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第一反应是：必投敌。
不论如何。路之洵还活着是好事。
姜络长长叹了一声。睡觉吧。明天开学了。
作者有话说:
他们可是物理系啊，所以不是玄幻，是科幻（我流民科）
第4章 小姜，赌约
次日，快乐的开学日。
姜络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挪到了物理学院。
填报志愿时，他不考虑就业，不考虑兴趣，不考虑特长，简直是毫不犹豫就报了路之洵的物理系。
于是喜提开学第一天第一节早上八点钟的大课，路之洵的《普通物理实验C》。
怎么会有老师安排早八啊。也没办法，毕竟路之洵手握学校多个重点项目，实验室的工作相当繁重，只能挤时间来给他们这群笨比本科生上对他来说是胎教的基础课。
物理学院门口有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几何雕塑，远远看去就像一颗拖着尾巴的抽象彗星。天体物理是他们学院最受重视的专业分支，路之洵的实验室也是其中最顶尖的，他手下一批硕士，都是专业佼佼者。
路老师今年教实验啊。姜络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浮想联翩一些手把手教学。
可哪怕是实验课，开学第一节也不着急去实验室，往往是由老师教授绪论。姜络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提早去占座，即将上课的十分钟前，姜络还在物理楼下慢悠悠踱步。
但其实，上个学期只要是路之洵的课，他都会提早半个小时到教室，抢前排的座位。
可如今，在昨夜路之洵当着他的脸答应方畅之后，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
路之洵背叛了他们的约定。
等姜络慢悠悠地踱到教室，靠近讲台的前三排已经坐满了人。这在其他课堂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诡异现象。
不出所料，路之洵的课还是挤满了人。哪怕是实验课，还是有许多人，不论新生还是老生，慕名来看这这位传说中的E大校草上课。
呃，E大校草是艳压所有鲜肉的教职员工，这件事已在我国高校圈中已经人尽皆知。
姜络好像掩耳盗铃般从后排进教室，然而他也算E大名人了。各种意义上。今天刚刚走进门去，就有人亲切与他打招呼：
“哟，姜络。这学期衣服没穿反。”
他也面带微笑亲切回应：“滚。”
但还是下意识看了身上T恤，还好还好，没穿反。
那件破事姜络早就靠自我防卫机制肃清、抹杀、消除、抛之脑后了，可他也没想到，所有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姜络大一正式开课的前一天晚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就有早课，这本该不算什么好消息，然而授课老师是路之洵。
领到课程表所有新生都在抱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上课；姜络喜出望外地像个局外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路之洵了！
——好！支持学校办学事业！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预习第二天的课程，还费尽心思列了许多路之洵可能提的问题，并且全都备好了完美答案。只等路之洵提问，他第一个抢答了。
他有好多好多年没见着路之洵了。
路之洵的大学在很远很远的北方，回乡一趟既费时又费力，不要说各种大小节假日，路之洵连寒暑假都忙着在学校搞科研、忙着在世界各地跑竞赛。所以见不着啊。
更别提说话了。
而明天，就将发生与路之洵阔别七年的第一次对话。
——姜络觉得提问与答题也算一种对话。
他一早就躺在宿舍床板上，准备养精蓄锐，明天起个大早去占最前面的位置。
可惜，直到他第一次离乡、第一次过集体生活、第一次不得不与他人分享卧室，才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糟糕透顶。
与路之洵久别重逢的前一个晚上，他在床上躺了多久，就醒了多久。舍友们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他翻来覆去，覆来翻去，好几次又累又困，昏昏欲睡，又被一声炸雷般的呼噜震清醒。
我真的服了。
眼看没几个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姜络绝望又愤怒至极，一个挺身坐起来。下床翻出耳机戴上，又用枕头、被子蒙住脑袋，才终于稍微挡住了那恼人的呼噜。
他发誓，如果明天出了岔子，就立马搬出去租房子。
迷迷糊糊地，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不仅对答如流，路老师还把他留下来单独开小灶了。
“呃...”
姜络是被晨光晃醒的。
“怎么这么亮啊...”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宿舍空无一人，窗外阳光正好。
“我订的不是六点钟的闹钟吗...”姜络打开屏幕，瞬间怀疑把手机拿倒了。
九点了。
九点了。
真tm九点了！
他的全套隔音装备太好，不仅没听到鼾声，连闹钟都盖过了。
姜络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顾不上鸡窝一般的乱发，也顾不上熊猫一般的黑眼圈，挎着背包直奔教室。他的身体素质本就一般，没吃早饭快跑了将近两公里，又爬上四楼，到教室门口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推门进去时，全班黑压压一片人都在看他。
包括讲台上的路老师。
“...老师....老师......我...”姜络气喘吁吁。
他眼前一片发花，甚至看不清明媚晨光中的路之洵是什么模样。
——他本想将与路之洵重逢的这个瞬间用一生回味！
“...姜络同学。”
他看到路之洵停下了讲课，对他宽慰又无奈地笑了笑。路之洵离他很远很远，可不知怎得，他分明清楚看到衣衫不整、头发杂乱、眼圈厚重的自己倒映在路之洵的镜片上。
“老师....老师我....”
我迟到了，对不起。姜络想把后半句说完，却仍然上气不接下气。说着说着，感觉下一秒就会当众哭出来。
“没事，你先坐下休息吧。这堂课是绪论不重要。”路之洵将视线移回了演示文档，他朝堂下学生笑道：“但提前预告，下节难度就指数上升了。”
姜络望着教室，已经被坐满了，只剩最后一排有零星几个空位。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落座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无。不论是打趣他有个性的那几个男同学，还是来问他要微信的那几个女同学，他全都没给任何反应。
想死了。
他还没把椅子坐热，就下课了。
路之洵说：“刚刚迟到的几个同学来我这里补签到。”
姜络重新燃起一点点黑暗的希望。给路之洵留个坏印象，也是印象...
路之洵又说：“姜同学，你就不用了。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一下吧。”
姜络低下头，才发现...
第5章 小姜，往事不再提
T恤穿反了！
算了，往事不再提。
虽然总有人替他旧事重提。
姜络才不在意，且嗤之以鼻，抱着手中新领的新书在后排找位置。
然而他也是真没想到，这早八来围观路之洵上课的人还这么多，男女老少皆有，姜络根本无处落足：这群疯子。没见过帅哥是吧。
我和路之洵，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老家就住对门呢...
或许，这是姜络唯一值得炫耀的玩意。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姜络。”
突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他，姜络瞬间一阵恶寒。
回过头，果然是那个令他浑身不适的家伙。
大他两届的方畅。
路之洵的现任男友哦。
想到这，姜络又涌出一阵恶心反胃。人太多了，没看到这家伙就坐在后边。
方畅总是莫名其妙地要和姜络较劲，而这次他们之间的豪赌，是方畅赢了。
于是姜络应都不应，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希望方畅别装模作样废话少说。更千万别提赌约。
果然，方畅扬起一副胜利者才有的笑容：“昨晚你和路老师怎么去那么久，回来浑身都是土？”
啧。姜络捏了捏拳头。这人洋洋得意的模样让他想一拳挥上去。
但他知道怎么让方畅暴跳如雷，于是眯起眼，“怎么，你以为我们去野战了。”
方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姜络敢大庭广众说得这么直白，“你...”
姜络歪了歪头，“我说是。你信吗？”
方畅被他说得语塞一秒，“不可能！”
姜络暧昧一笑，“你急了？”
方畅冷静下来，果然将他们的赌约扯出来镇场子，“你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姜络看着方畅的脸，越看越想笑，“你也别忘了，尽量晚点被甩。”
成为路之洵对象可能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但谈得也是最憋屈的恋爱。
路之洵，私底下人称E大菩萨，身材好颜值高，这样高不可攀的、闪耀的明星一般的存在，竟人人都能沐浴他的辉光。
——不论男女，只要你愿意向他表白，他绝不会拒绝。
但他也有三项不可逾越的铁律，一是，一次只谈一个人；二是，迄今为止一次恋爱最长不超过两周；三是绝不告知任何私人联系方式。他公开的联系渠道只有校园邮箱，当然，邮箱里永远公事公办。
所以，哪怕是方畅这样的，已经被路之洵当着众人的面承认的“正牌男友”，也无法私下联系路之洵。
不仅如此，路之洵由于手头项目多，行程还相当挤，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课堂。
所以“正牌男友”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在课上逮他、在实验室门口蹲他。
正当两人互不对付，姜络口袋忽然发出一阵异常抓耳的铃声。
姜络浑身一震，直接将书包摔在桌上，拉开拉链，脑袋麻溜钻了进去。
“这人干嘛。”
方畅似乎在说话。
姜络才不在乎。
这铃声他太熟悉了，QQ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他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塞进书包里偷看。
只见屏幕上显示：您有一条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
当然，他的特别关心永远只有一个人：路之洵。
姜络心跳霎时漏了一拍，若是过去，他可能已经喜形于色甚至忘我地瞎高兴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络暗暗骂了一声“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解锁的手还是颤抖着。
说到底他还是很高兴。
是的，他有路之洵的私人QQ。
姜络与路之洵，多多少少有一层特殊关系。
路之洵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姜络五年级。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保持着友好的邻里关系，家长之间相互串门不是稀罕事。也不知是在谁家长辈的撺掇下，说是为了让姜络上初中遇到问题有机会请教学霸，路之洵分了一个QQ好友位给姜络。
路之洵并不常发动态，若是有，也是与他不断披荆斩棘取得的各项成就有关，竞赛、奖杯、保研、直博...他的空间可以算一张极为出色凝练的个人履历表了。
每一条，姜络都会以最崇高的敬意点赞。——他不敢评论，怕自己一个笨笨初高中生说多了被路之洵嫌弃删除好友位。
整整七年，路之洵离开家乡之后，以空间里呈现的、无与伦比的、天之骄子的模样在姜络心里活了整整七年。
——所以当姜络入学后，发现现实世界的路之洵竟然是这样的人设与风评，可想而知落差有多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整整七年，只有一次姜络主动联系了路之洵。天知道他是如何在聊天框删了又码、码了又删、反反复复、斟词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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