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依恋,闻哲想,握住对方的手腕,在对方的掌心落下一吻。传递出一种介于安抚与安全感之间的感觉。
谢藤短暂因此怔忪,随后露出介于受宠若惊与忐忑间的古怪表情,却很快就笑了起来。
他接纳了对方用吻表明的“不会离开”的许诺,拉开彼此的距离,盘膝坐在地上,把床当成桌子,将电脑放在床上,又从乱七八糟的设备堆里刨出一只蓝牙耳机,边给自己戴上边对闻哲说:“饿了的话你先吃。不用管我。”
闻哲摇头:“我不饿……”
他没能说完就又打了个哈欠:“只是困。”
吻,性,思考,放松以及必须维持的警惕,把疲惫挤压到角落,久久不能褪尽,反而加剧了疲惫。
“想看我工作吗?”谢藤问。
“你不介意就行。”闻哲说。
谢藤很快调整了电脑的角度和自己坐的位置,侧背向闻哲,让后者能看到屏幕。
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闻哲想着就伸出了手,坏心地按在对方的后颈上,顺着脊柱一滑到底,还顺手暧昧地揉了对方的腰窝。
谢藤:“——!”
他正在为电脑接上其他设备,差点被撩拨得原地蹿起来,愤而放下设备,扑过去抓着对方一顿猛亲,直到闻哲再度打起了哈欠,才放过了他,笑道:“或者你先休息一会儿?”
闻哲含混地应了一声,看着谢藤先打开反追踪设备,再打开网络路由器和电脑,接着又看到对方很快进入状态,以惊人的速度浏览和回复种种消息,或者做出各种判断。
数据,合同,报表,资料,文件,远程协同,视频连线,暗网交易以及各种语言之间不断来回切换;普通的商务,普通的暗箱操作,普通的私下交易,普通的政治献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织网,等待捕获某个极为重要的猎物。
可那到底是什么?
对方的最终目的仿佛就在闻哲眼前,可正因为如此他却无法得出答案。
疲惫很快席卷了他的意识,让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谢藤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效率相应也提高了不少。他用让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速度处理完大部分事情后,便陡然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胃部发出的饥饿警告,紧接着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他急忙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而后骤然松了一口气。
闻哲呼吸平稳的躺在那里,阖上的眼睛让他失去所有攻击性,乖巧的睡颜与规矩的睡姿很快就彻底地夺走了谢藤所有的注意力。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凑到了对方胸口,倾听对方胸腔下规律的鼓动声。
闻哲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警觉的习惯依旧保留,如有所感地抬起手,覆在了谢藤脑袋上揉了揉,含糊地问:“怎么了……唔?”
又没能说完!闻哲不满地半睁开眼,撞上谢藤眼底直白的询问,耐心地等待他的许可,但他的吻却截然相反,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丝毫喘息余地。
闻哲毫不留情地一把薅住对方的后颈,阻止他继续疯狂地亲吻自己,颇为不可以思议道:“你是精力过剩的高中生吗?”
“我是精力过剩的小女孩!”谢藤厚颜无耻道。
闻哲:“……”
“现在小女孩要抱着玩具熊睡觉了!”谢藤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
“等等,你不是在工作……吗?”
“剩下的都是些不那么着急的……”
“劳驾你稍微用点心,再编得像样点行吗?”
“刚才明明是你先撩拨我的,”谢藤理直气壮道,“是你先摸我的!”
“……”
“玩具熊不给抱的话,小女孩会哭喔!”
“嚎啕大哭那种?”
“没错!”
“你能再不要脸点吗?”
“能!”
“……”
……
吃、喝与睡眠原本是闻哲最熟悉的三种生活常态,直到突然多出来第四种——上床,一切就变得不是那么容易掌控了。
闻哲略显烦躁的掀开横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来不及给又缠上来的谢藤一肘子,后者就笑着向后躲开了。
同样的生活重复了几天后,闻哲对时间的感觉都快模糊了。
谢藤的生活突然变得异常规律。不管闻哲饿不饿,一定会确保他按时吃喝,继而顺带一同填饱肚子。
而后就是工作。像机械一样的准时且大量的工作。
闻哲不确定谢藤是否会保证睡眠,又具体会睡多久,唯一能肯定的是:对方入睡前一定会抱自己。
对方显然已经学会避开他的底线,他因此无处发作。
在连续吃十二个同样的番茄芝士味披萨后,闻哲很难再忽略这种潜藏的古怪。
换算成一天三顿,等同于他已经连吃了四天的披萨了。
不说牛奶、果汁,连方便面或罐头都没有,而且还是同一种口味的速食披萨。
就算是出于安全和隐蔽考虑,也不应该储备如此之多的同一种食物。除非情况紧急,他们不得不躲在这里,也没有暇余补充其他的储备,只能用“应急食物”来勉强对付。
“那个意裔呢?”闻哲突然问,“就是帮你管赛车和模型飞机的那个娱乐助理。”
“死掉了。”谢藤突兀却平静地道出答案。
他侧过身,坐起来,把怔住的闻哲拉进自己怀里。
“很惨。”他说,“一种饱受折磨的死亡方式。”
闻哲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藤。
“你要看吗?”谢藤说,“我这里有完整的视频。”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突然用力抱紧闻哲,花了些时间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才继续道:“跟插上雷管的C4一起绑在HR助理刚出生满百天的孩子身上,送到我手里的。”
13天以前——
第156章 苟且-3(上)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都是屏幕,另一边则是运行指示灯闪烁的服务器。
这里并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因为唯一有人的气息的东西,只有正中间摆放的一把椅子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脚边几瓶或空或满的饮用水瓶子。
谢藤抓起一个瓶子,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水,双眼则紧盯着那些屏幕。
画面非实况,而是拘留所的监控录播。
距离最近的日期是昨天。非常新。看来刚收到。
只是帧率非常低,清晰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谢藤还是一眼就从放风时段攒动的人群中辨认出了自己所熟悉的那道轮廓。
闻哲依旧非常显眼,甚至无需开口说话就会引人注意。
不是因为他出众的长相,也不是因为他的美式口音——英国人早就习惯跟美国人打交道了,欧洲人其实根本不懂如何欣赏亚洲人的外貌优劣,而是因为其异于他人的存在感本身。
英国拘留所内的“治安”显然没有媒体吹嘘的“人均单间”、“生活设施非常完善”等“福利”,最少二人间,最多四人间,65%的是白人,剩下的什么族裔都有,但东亚人绝对是鲜有的存在。
尤其是黑发黑瞳却身高不低的“纯种东亚人”。毕竟东亚人总是谦卑守序,连大声表达自己的意愿都做不到,是在西方社会中犯罪率最低的一种族裔。更不用说是出现在这种充满暴力、犯罪、敌意、醉汉以及种族问题的糟糕环境里。
闻哲对这种环境并不陌生,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应对方式:若有人出言不逊,他绝对不会还击;若有人故意挑衅,他会视若无睹;若是有人胆敢付诸行动,那他就会巧妙避开;除非有人企图实施暴力,他才会不动声色的还击,并且在引起周遭狱警注意前若无其事地离开,完美地假装与其无关;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被动又怯懦的东亚人,私下很快就让那些找他麻烦的种族主义白猪见识到了“神秘的东方力量”。
例如:刚坐下就压垮了椅子,还被椅子腿贯穿了盆腔;刚把意大利面送进嘴里,就被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钝餐勺贯穿了上颚;浴室里永远只有烫水和冷水,没有不会攻击皮肤的温水;路过马桶时一定会脚下打滑,一头栽进去,被迫品尝里面的水……直到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源头,急忙给闻哲道歉,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此前经历的一切倒霉事才会消失。
尽管监控没有录下闻哲准备那些不起眼的“恶作剧”的过程,但他总是会出现在对方正在经历倒霉事的“现场”。
他不会帮忙,也不会出声嘲笑,甚至不会提到那是他准备的。
他只是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像是单纯的路过而已,就那样安静地等待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等到他们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刹那,就冲对方露出那种微微眯起眼睛的特殊笑容,如同猎食者在欣赏猎物的徒劳挣扎。
既残酷又冷漠,带着下顾的施舍与惩罚,让谢藤心悸不已……
『要不要联络他?』粉发女孩突然问。
谢藤回神,摇头:『一切都准备好了。如果我足够幸运,他会自行回到我身边。』
反之,就完全没必要出面。毕竟死亡是他最好的护身符,他不能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了。
『那我只能祈祷你的大脑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了。』女孩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觉得他会说出回到过去的方法吗?』
『你问了错误的问题。』谢藤说。
女孩一愣:『什么?』
『你应该问,』谢藤说,『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但是却无法改变过去,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这……』女孩瞪大眼,愕然地看着对方,显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随即也意识到为什么老爸总说“休的思维角度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没有考虑过,不是吗?』谢藤揭穿道。
『是的,』女孩并不介意被揭穿,『我想救妈妈,我还希望老爸的腿能恢复如初。』
因而她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难道不想吗?』女孩问。
『我不知道。』谢藤据实以告,『你知道的,只有一切不按我的计划发展时,我才会显露出一些愤怒的情绪。除此之外,除了本能与欲望,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女孩再度叹气:『老爸说过,你如果在普通的环境里长大,或者你的家人当初走错了任何一步,做错了任何一个选择,你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而应该是个天生的高智商杀人狂。就是那种会载入史册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她说:『英俊的外表,礼貌的言行,然后把每一只猎物都耍得团团转,最后才咬断他们的脖子。』
但他没有。说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包括岛。
“恶魔”被戴上了“枷锁”,等待“天使”来将他绞杀。
但天使否认了恶魔潜藏的邪恶部分,亲手砍掉了作为他力量源泉的双翅,又用吻虏获了他本已经麻木的灵魂,让他变得似是而非,大脑也因此出现了诡异的循环。
如同不兼容的硬件被塞进了同一个电脑主机箱内,总是不断自我冲突,而后卡死。
疼痛就此束缚了他。
女孩伸手打算关掉重复播放的监控,却被谢藤阻止。
『休,』女孩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的模样,第三度叹息,『既然你这么想他,为什么既不把他接出拘留所,也不在婚礼后就把他带走?』
谢藤没有说话。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女孩终于愤怒了。
『可恶!我们真他妈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她吼完便径直转身离开。
谢藤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解释。
直到她离开很久,谢藤依旧盯着那些监控,甚至调出岛上的以及其他的,不断重复看。
无以计数的此前没来得及注意的细节,被他从画面中逐一剥取出来。
原来他的防备心真的重到在陌生的环境里从来不入睡,但他的确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自己随后也睡着了;
原来他真的不对人露出真正的笑容,只是礼貌而恰当的保持应有的表情,确保对方接收到他投射出去的部分,以此来控制别人对他的情绪反馈;
原来……
或许闻哲本身能通过言行举止来“传递”或者称之为“共感”所有的情绪。
谢藤陡然意识到,这恐怕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无可代替的部分。
13天以后——
“C4的威力,你知道的。我从那孩子手里抽走U盘的瞬间,就牵动了雷管,引爆了炸弹。”谢藤靠在闻哲颈边,艰难且缓慢地诉说,“我想,我应该算是一个讨喜的雇主,否则在场的四个保镖,安保助理,再加上医生,就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扑向我,也不会用他们的身体护住我。”
他和他们一起被埋在瓦砾下面,听着他们的心跳逐一消失,最后只剩下那个斯拉夫老头的心脏还在坚强的跳动。
缓慢,无序,越来越轻……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得救。
而他手里握着的U盘,却藏着另一个血腥的惨剧。
“你要看吗?”谢藤问。
第157章 苟且-3(下)
闻哲颔首,却不催促。
被埋在瓦砾下的窒息濒死体验对谢藤来说并不恐怖,因为他在岛上经历过类似的。但周围人的心跳逐一消失的过程,是他所陌生的真正能影响他的部分,让他染上了经常靠在闻哲怀里,倾听心跳的“新习惯”。而他一共问了两次的“你要看吗”,也让这句话本身不像是在提问,反而是一种排斥。
“如果你愿意的话,”闻哲拍抚着对方的背,保留了一些余地,“但是没必要勉强。”
94/214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