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连安宁明显不擅长应付连贞静,从语气到姿态都充满了闪躲与抗拒。
简未然察觉到了连安宁的别扭,赶紧出声插话:“天更阴了,还是快些去地铁站吧,连小姐你也要坐地铁吗?”
“既然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去旁边的咖啡厅坐一坐吧,我好久没和哥哥见面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叙叙旧。”连贞静像是没有意识到连安宁的刻意疏离,伸出手臂,亲昵地搭在连安宁的肩头,揶揄道:“话说,这位简先生,是哥哥的新对象吗?哥哥果然已经抛弃承业了,嘛,简先生看上去确实比承业出色,要让我选择的话,我也会选择简先生的。”
“你别乱说!简先生只是我的同事。”连安宁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愠色,“我现在和承业在一起,希望你能尊重承业和简先生。”
连贞静似乎也是首次见到软糯的连安宁表现出强势的一面,愕然了数秒后,才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居然真的还在一起,我以为章承业骗了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她意味深长的语调和满是嘲弄的眼神,让简未然这个旁观者都很是难受。
连安宁歪着头,诧异地注视着连贞静,问:“你见过承业了?”
“当然。”连贞静高傲地仰着下巴,似是在讥讽被蒙在鼓里的连安宁,尔后她伏到连安宁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应该不知道的吧,你为什么会死……我可以统统都告诉你,毕竟我和你一样,也是章承业的受害者。”
连安宁的瞳孔猛然收缩,向后退了半步,不敢置信地盯着连贞静,嘴里还自欺欺人地说着:“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连贞静倒是没想过他会轻易相信自己,不以为意地拨弄着涂得花枝招展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眼角膜移植手术,居然能要了你的性命。而你刚死不久,我和章承业也去世了。你应该不会完全没有怀疑过吧?毕竟你虽然蠢,但也不至于蠢成这样。还是你觉得,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要章承业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你就既往不咎。啊,忘了告诉你,章承业昨天还和我在一起噢……”
“请你别说了。”简未然瞥见连安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要承受不住晕倒过去的模样,赶紧打断了连贞静喋喋不休的话语,同时用左手扶住了连安宁。
“不……简先生,让她继续说。”连安宁咬着牙,目光悲伤又决绝地瞪着连贞静,“你想喝咖啡是吧?我请你喝。”
简未然没料到当初他的怀疑的事情,居然十有八丨九成了真,准确的说,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他并不认为连贞静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连安宁可以接受的,但以他的立场,不能阻止连安宁知晓真相,只好陪着他去了地铁站旁边的咖啡厅,同连贞静相对而坐。
“我和章承业,在你们念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当然,是瞒着你在一起的。”连贞静没有拐弯抹角,咖啡一端上桌,她就开始向连安宁坦白,语气平淡地讲述着自己和章承业偷丨情的过往:“章承业真正喜欢的是女人,比起你,他自然更喜欢我一些,但我毕竟是私生女,你才是连家的正统继承人,和你在一起才有利可图,所以他才没有和你分手。”
连安宁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平静?难道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
连贞静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廉耻之心?明明知道章承业是为了钱,却还是自欺欺人地和他在一起的你,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吧?章承业得到父亲的承认后,对你的疏远和冷漠人尽皆知,你对他卑躬屈膝的讨好,不过是在连家所有人眼皮底下上演的一出笑话罢了。”
“你胡说!”连安宁狼狈地反驳。
简未然立即握住他颤抖的手,抬头对连贞静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告诉连安宁所谓的真相,那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真相?”连贞静悠哉地啜了一口咖啡,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连安宁不会没猜到吧?章承业并不是想和连安宁在一起,而是想和连家的继承人在一起。父亲只有我和连安宁两个孩子,如果连安宁死了,那他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了吗?”
连安宁紧咬着下唇,直到唇瓣被他咬出鲜血,刺痛感才唤醒了他的意识,他哑声确认道:“所以……我明明在市一医院住院,做手术时,他却让我换医院,是因为……他买通了给我做手术的医生,为的就是,我进手术室后,再也出不来,是吗?”
连贞静轻笑,“看来还没有蠢得无可救药嘛。”
连安宁露出自嘲的笑容,又问:“那为什么你们也死了?我已经为你们让道了,你们不该双宿双栖,和和美美了?”
“啊……按照死亡档案上的说法,我和他……”连贞静拉长了音调,单手支着腮帮子,转头看着窗外,不屑地撇了撇嘴,“是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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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道别安宁
轰隆一声,阴暗的天空电闪雷鸣,骤雨倾盆而下,模糊了咖啡店的玻璃窗。
连安宁听完连贞静的话后,面色惨白又悲伤,他牵强地扯动唇角,想露出一个微笑,可这只使得他的表情更为怪异,“殉……殉情?”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你就自己去问章承业好了。”连贞静站起身,伸出食指,点了点连安宁的额头,讥讽地笑道:“别忘了带上脑子。”
连安宁错愕地呆坐在椅子上,直到连贞静撑着从包里拿出的雨伞,离开了咖啡厅,他才转过头,对着简未然露出勉强又悲惨的微笑,哽咽着低声说:“抱歉,简先生,让你看了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简未然知道他心里难受,但在佯装坚强,于是有意让他发泄出来,“这里是角落,不会引起注意。”
他却摇了摇头,“我打算回家了,有些事,我想亲自和章承业确认一下。”
“我陪你去吧。”简未然很担心连安宁的精神状况。
连安宁无疑是真爱着章承业的,可他被章承业算计至死,简未然很难想象,此刻连安宁是如何强撑着保持理智,冷静地正常谈话,没有刹那间歇斯底里的。
“简先生已经陪了我够久了,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也能应付,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连安宁说着便站起了身,简未然立即跟着要站起来,连安宁却制止了简未然的动作,哀求道:“求你了,简先生,让我一个人回去吧。”话音一落,他踉踉跄跄地往咖啡店外走,完全不像他嘴里说的,不需要担心的模样。
外面下着大雨,连安宁手中却没有撑伞,单薄的身体融入雨幕之中,瞬间就湿了个彻底,可他浑然不觉,失魂落魄地往更远处走去,简未然看得心疼,但因为他的祈求,始终没有追上去。
直到很久以后,简未然再回想起来,还是会感到无比后悔——为什么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没有,追上去?
那天是六月十四日,连安宁突然没有到公司上班,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简未然坐在办公室,右眼皮跳个不停。
他一刻不停地劝慰自己,也许是前两天,连安宁黯然神伤却还强迫自己来工作,导致身体垮掉了,今天在家里休息,可那种不详的预感,依旧越来越浓。
临近下班时,他接到了连安宁的电话。
连安宁的语调很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他徐徐地轻声道:“简先生,我杀了章承业。”
“你说什么?”简未然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是昨天晚上的事,我本以为是梦境,等我一觉醒来,发现他真的死了……原来亡魂的死状,和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依然会流出鲜红的血液。”连安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我已经报警了,很快警察就会过来把我带走,我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用担心我了,简先生。”说完,通话结果,简未然再回拨,已经只剩忙音了。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简未然只觉脑中混乱成一团,他用还缠着绷带的右手焦躁地挠着发顶,左手拨通了慕无声的电话,“无声,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简未然的声音异常仓皇,慕无声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连安宁……连安宁说他杀了章承业!他被警察带走了,我必须要见他一面……我得见他一面才行。”慌乱无措令简未然有些语无伦次。
慕无声用一秒钟时间理清了简未然的意图,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我马上和警局联络,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在车上时,慕无声简单明了地向简未然讲述了目前连安宁的状况:“他虽然自首了,但故意造成亡魂死亡,同样是终身流放到深渊受刑,在幽冥,故意伤害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简未然知道深渊,那里就是真正的——地狱,让有罪的亡魂受苦的地方。
他们所生活的地域之所以被称为“红莲”,是因为,修建在红莲深渊之上。而现在,他和慕无声即将离开这片安居乐业的城市,前往无间的流放地。
“他现在……已经在深渊了吗?”简未然沙哑地问道。
纵使他没去过红莲深渊,对那里恐怖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像连安宁那种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被流放到深渊,一定比死亡还更痛苦……可惜幽冥没有常规意义的死亡。
“在押送的路上,我们应该能在他们到达深渊前追上他们。”慕无声私心不想让简未然看到深渊里的景象。
“谢谢你……无声。”简未然在后座蜷缩成一团,呜咽着道谢。
慕无声没有再接话,只是踩下油门,再次加快了车速。
在深渊入口处,慕无声拦下了押送连安宁的警车,简短交涉后,戴着镣铐的连安宁下了警车,与简未然面对着面站立。
“你们俩谈谈吧,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我回车上等你。”慕无声拍了拍简未然的肩膀,坐回了车上。
押送连安宁的警察也只是远远监视着他们的动向,看在慕无声的面子上,给他们留足了谈话的私密空间。
简未然注视着连安宁的脸,他依然带着初见时略显腼腆的微笑,以至于简未然一开口,眼泪就潸然而下,“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呢?”
“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只有我痛苦。”连安宁平静地娓娓道来:“周二和连贞静谈话后,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向章承业求证真相,直到昨天晚上,他接到连贞静的电话,急匆匆地打算出门,我拦下他时发生了冲突,我才从他嘴里知道了一切。他告诉我,他一开始并没想过要我死,但连贞静的母亲宋菲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地位,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正好那时候我出了车祸,他便推波助澜,配合宋菲和连贞静制造了我的手术意外。在我死后,宋菲和连贞静担心他出卖她们,向父亲说明真相,于是连贞静约了他去爬山,打算制造他的意外死亡,却不料在将他推下山崖时,被他一把抓住,一起坠了下去。因为他们死亡前已经是情侣关系,所以他们被当成了殉情。”说完后,连安宁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问:“我应该相信他的话,还是连贞静的?”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简未然抬起手臂,搭在连安宁的双肩,低着头反复喃喃,再也说不出之后的话。
“简先生,你说得对,章承业控制我、将我关起来,确实有他的目的——他害怕我遇见连贞静。我逃出来找你那天,他也是接到了连贞静的电话,才慌慌张张地出门。”连安宁的双眼空洞且麻木,或许之前的种种,于他而言,还似一场毫无真实感的梦境,“他怕连贞静告诉我,害死我的事,他也有一份,毕竟他们没有感情,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要是去报案,他可能会被流放到深渊。可他最终还是告诉了我,用洋洋得意的语气告诉我,他已经确定了,虽然有罪的亡魂会被流放至深渊,但这个所谓的‘有罪’,是按照现世的犯罪记录判定的,我的死亡鉴定是手术意外,他并没有犯罪记录,就算我去报案,也收不到任何回音。他也好、连贞静也好,依然可以在幽冥安然生活,有麻烦的只会是我。”
“所以你就杀了他?”简未然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神色沉痛地凝视着连安宁。
“是啊,当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而我手里拿着刀,明明在这之前,我连虫子都不敢杀。”连安宁努力克制着情绪,却还是抑制不住浅浅的哭腔,和身躯轻轻的颤抖,“简先生,你说,亡魂死后,会去哪里?”
“鬼死为聻,在幽冥死亡的亡魂,会成为幽冥的士兵,从此再不能投胎转世。”简未然如实回答。
“是吗……挺好,至少我们都永远留在了地狱。”连安宁终于还是没有抵抗住沉重的痛苦,用来压抑心绪的漠然神色出现了裂缝,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谢谢你来看我,简先生,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我很高兴,拥有过你这样一位朋友,我会永远记住你。”
简未然顾不得手上的伤,握紧了连安宁的肩头,啜泣着茫然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
“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连安宁的坚强霎时间土崩瓦解,他跪倒在地,决堤的眼泪簌簌落在散发着初暑热气的地面,“为什么……我明明从来没有害过谁……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连我最爱的人都要杀死我……明明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啊!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是我?”
连安宁的歇斯底里引起了押送警员的注意,他们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连安宁,对简未然说了声:“时间到了,我们要将罪犯送去深渊了。”就转身向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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