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留已经彻底失去信任的人在身边。”闻濯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齐翼的希望。
齐翼垂下了头,低低啜泣起来,清透的泪珠滴落在桌面上,闻濯没有安慰,也没有驱赶,放任他发泄着心中挤压的绝望和痛苦。
半晌后,齐翼止住了哭声,他抬起头,与闻濯四目相对,哑声问:“董事长……我难道真的让简先生受伤了的吗?”
闻濯略感惊愕,但迅速将心中的诧异压了下去,保持着冷静镇定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齐翼——为什么齐翼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他已经猜到了简未然亡魂的存在,借此来试探真实性?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齐翼就更不能留了。就算将他赶出闻氏集团,他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找机会对简未然下手……齐翼这个人,太危险了。
“你有没有让他受伤我不知道,但你有要伤害他的想法,就已经其心可诛了。”闻濯换了个坐姿,上身前倾,手肘支撑在桌面,交握的双手支撑着下巴,靠近了齐翼一些后,眼睑一沉,眼神阴鸷地问道:“我倒有些好奇,未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恨他到这种地步。”
齐翼的眼眸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慌乱,他匆忙地别开眼,勉强稳住心神后,生硬地说道:“我……我不恨他,我只是……嫉妒而已。”
齐翼很聪明,如果此刻否定他对简未然的所有负面情感,闻濯必然不会相信,但他坦白了嫉妒,出于他对闻十六年的暗恋,这是合情合理的,闻濯就算厌恶他的自作多情,也不会去猜疑更多,这份嫉妒背后,关于简未然死亡的秘密。
“嫉妒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或物是你无法拥有的,就算是未然,甚至是我,也有许多东西无法得到。”闻濯无可奈何地叹息道:“齐翼,在劝我放下执念的同时,你也应该放下执念了。失去你这样的得力助手,说不惋惜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齐翼笑容惨淡地复述着闻濯的话语,尔后绕过办公桌,走到闻濯身边,侧着身单手撑在桌面,平淡又缓慢地说道:“闻哥……我可以和你好聚好散,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一个晚上的回忆,我就自动离开,并且绝对不会做出背叛闻氏的事情。”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闻濯毫不犹豫地拒绝。
“哈哈哈——”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齐翼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夸张,以至于弯下了腰,视线和坐在办公椅上的闻濯直直相对,“闻哥,你就那么相信大少爷的能力,可以将我知道的所有机密,处理得滴水不漏?”
闻濯蹙起眉头,沉声问道:“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让你认清现实而已。”齐翼微眯着眼,眸光中透露着引诱,他伸出指尖,在闻濯的手背上轻轻划动,问话的声音低哑又性感,香甜的酒气直扑向闻濯,“闻哥,你的回答呢?”
闻濯不为所动地冷眼以对,“齐翼,我最后警告你,收起你可笑的妄想,别逼我不念旧情。”
“只要和我睡一次,就可以制止闻氏的危机,如此合算的买卖,相信简先生也会同意的。”提到简未然时,齐翼的神色变得阴狠起来,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自己和一个死人置气,真是完全没有必要。
闻濯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要制止你出卖闻氏,有更彻底的办法。比如……”他分开的双手,趁机也挥开了齐翼,右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齐翼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目光深沉地打量着闻濯,直到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才咬牙切齿地问:“为了简未然,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是你太不知好歹了,齐翼。”闻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齐翼,眼色决绝。
齐翼唇角牵强地上扬,缓缓地点了点头,黯然地说道:“是,是我不知好歹,闻濯,你真的,太残忍了。”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离开。
同样在话音未落之时就消失不见的简未然,此刻也回到了幽冥。
想到他在闻濯面前的落荒而逃,便不禁气急败坏起来——他到底在难受个什么劲儿啊!明明和闻濯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却因为被闻濯当成替身,痛苦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闻濯失去了爱人十五年,见到和爱人相似的自己,产生了久别重逢的错觉,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反正他又不会少一块肉,做点牺牲满足一下闻濯那永远不能再实现的幻想,之后就能从闻锦泓那里得到一大笔提成,明明如此简单甚至称得上完美,可是……他为什么会心痛?
他和闻濯之间,究竟谁才是,在白日做梦那个?
带着这不知所以的妄念,简未然颓丧地游走在街头,与归家时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背道而行,将自己彻底淹没在了喧嚣之中。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医院大门,康斯坦丁还未离开,正形单影只地用义肢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简未然走了过去,在康斯坦丁旁边的花坛边缘坐下,想到闻濯与他十五年来念念不忘的爱人,想到自己曾经撞见的“观落阴”,他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我相信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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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闻濯同学对齐翼的态度太仁慈了,好像大家都不太满意|ू・ω・` ),那就让他重新再拒绝一次。
第43章 星星指引
康斯坦丁似乎才注意到简未然的存在,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简未然,随即吃吃笑了起来,回道:“你要是现在吐出来,我可没有力气把你扛进医院,但可以帮你打急救电话。”
尽管康斯坦丁的语气里没有嘲弄的意思,但简未然知道,他是在回敬自己之前在办公室说那句“要是吐在了办公室,我会找你要清理费的。”
于是简未然一扫脸上的阴沉,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半晌后,才问道:“奥涅金先生,你怎么还在医院?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康斯坦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为什么到医院来,不是说要去办事吗?”
“是啊……我有事去现世出差了。”简未然垂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悠悠地说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到医院了。”
康斯坦丁在他旁边坐下,伸长腿,仰起头,看着星辰遍布的夜空,笑着说:“在你迷茫时,星星会指引你前行的方向。”
简未然转过头,凝视着康斯坦丁俊美无俦的侧脸,轻笑道:“看来我遇见你,是星星的指示了。”
“不愧是做房产中介的,比我想象中的还会说话嘛。”康斯坦丁收回远眺的视线,与简未然四目相对,冲他眨了眨眼,“但我心有所属,就算是一半,也不能再分给你。”
“我可一点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够从萧医生手中抢到你。”简未然打趣道。
康斯坦丁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转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他。”
简未然没有再拆穿他,将话题转开:“奥涅金先生为什么会在红莲,我要是没记错,幽冥的居住区域划分,是根据下葬地区来的吧?还有,你的中文说得真好,要是光听声音,完全听不出你是外国人。”
“外语那么简单的东西,有什么学不好的?不仅中文,我还会英文、德文和拉丁文。”从小就聪明过人的康斯坦丁,说出这话时,表情有些小小的得意,“再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到中国来了,他们是苏联援华的科学家。我死后,尸骨也埋在中国,所以自然而然居住到了红莲。”
“苏联?”这个词让简未然稍感震惊,毕竟充满了时代感,“听起来,你生前还蛮长寿的。”
“嗯,我去年去世的,刚过七十八岁。”康斯坦丁轻巧地如实说道。
简未然却诧异得目瞪口呆,毕竟他无法想象,这样精妙的美少年,苍老时究竟是何种模样。在他的认知中,“红颜薄命”是老天不舍美人迟暮、朱颜辞镜的必然定律,当一个艳丽的美人表达出“我其实是七十九岁的老爷爷了”,就算他之前的话里话外都表示了自己年纪不小了,简未然还是感到——难、以、想、象!
“你干嘛那么惊讶?”康斯坦丁见简未然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你不会不知道,人死后来到幽冥,为了方便工作,可以恢复到年轻时的模样吧?”
“不、不我知道的……只是,我还是……怎么说呢……”简未然吞吞吐吐地组织着语句,“虽然我见过很多实际年纪已经百岁的亡魂,但是,总觉得无法将你和他们联系起来。”
“你是指我特别幼稚吗?”康斯坦丁鼓起了腮帮子,眼神不悦地瞪着简未然。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简未然慌忙地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无法想象你变老的样子。”
康斯坦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再美丽的皮相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我根本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简未然附和道:“对,所以比起短暂的容颜,应该有更长远的追求。”
“所以应该在容貌尚存的短暂时间内,勾引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康斯坦丁义正辞严地纠正。
“啊?”简未然傻愣愣地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康斯坦丁撇撇嘴。
简未然讪笑两声,别开了脸,暗暗腹诽:“从第一眼见到康斯坦丁,他就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起人生哲理,真是太愚蠢了。”但是,有一件事他还是十分好奇的,“奥涅金先生。”今夜氛围正好,康斯坦丁的心情也不错,于是简未然趁机问道:“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萧医生?凭你的样貌,应该不缺比萧医生条件更好的追求者吧,比如集团总裁什么的……”说到这里,简未然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闻濯的脸,他赶紧甩了甩头,把有关闻濯的画面挥散掉。
“唔,这是个好问题,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对他的执念深到这种程度。”康斯坦丁说着,右手从裤袋中掏出了烟,打开盒盖,轻轻一抖,抖出了半支烟,他低头用唇角衔住烟嘴,将整支烟抽了出来,左手拿出火柴,单手擦燃,点上烟头,深吸一口烟后,他用指尖弹了一下火柴尾部,火焰熄灭,于是他将废弃的火柴抛进不远处的垃圾篓,收回的手夹住香烟,自他肺中游走了一圈的烟雾,缓缓地溢出他微张的粉色薄唇,弥散在了夜色之中。
康斯坦丁还记得,一九五六年那个冬季的傍晚,十六岁的他,浑身疼痛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样浑浊的烟雾。
“喂——你从哪里弄来的苏联小子?”一个长相粗狂的高大男人,往康斯坦丁的腿部踹了一脚,转头问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
蜷缩在地的康斯坦丁险些被这一脚踹得又晕了过去,他紧咬住牙关,将呼之欲出的痛苦呻吟硬生生得吞咽下去——不能出声、不能被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可他能够察觉到,此刻他的处境,非常地危险。
“在路上遇见的,虽然是个小子,可这张脸,啧啧,难得的极品货色啊,趁着没人注意时,就把他敲晕了绑回来了,头儿,你看你满意不?”矮小男人搓了搓手,谄媚地对高大男人笑道。
可被称作“头儿”的高大男人并不领情,吐掉嘴里的雪茄,狠狠地朝矮小男人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凶恶地吼道:“你就只有这点出息!这种极品货色能我们自己随意糟蹋掉吗?他以后就是我们的摇钱树,只要有了他,那些个阔少、官爷的,还不乖乖地把钱都掏给我们?”
“是是是,还是头儿有远见。”矮小男人立即阿谀奉承,紧接着说道:“这小子看上去年纪挺小,就算不是女人,也能讨贵客们的欢心,我这就去把他收拾干净,等贵客上门后,卖个好的‘开丨苞价’。”
“不急这一时,他是被你强行绑来的,醒过来之后,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先挫挫他的锐气,调丨教好了,再送到店里去接客也不迟。”高大男人说完,便走出了关押康斯坦丁的柴房,矮小男人点头哈腰地在他身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康斯坦丁从这两人的谈话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被绑到窑子里来了!
尽管他对“窑子”的概念还很模糊,只知道这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可是,他也能明白,现在的他已经是凶多吉少,而且,那个高大的男人明确地说到,要让他去接客。他不清楚男人怎么接客,他也不想清楚,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逃!必须得逃!
但是,他的手脚被粗麻绳绑住,别说逃走,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还好他负气冲出家门前,带走防身用的小刀,他厚重的棉袄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看来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搜他的身,所以,小刀应该还在他身上才对。
康斯坦丁这样想着,开始吃力地扭动身子,感受到系在腰间的小刀抵在了他的腹侧,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紧接着,他忍着疼痛,频频用腹侧磨蹭过地面,将小刀往身后蹭,直到被绑起来的双手也能取用小刀,才停了下来。
有了锋利的小刀,康斯坦丁很快就给自己松了绑,之后,他只用伺机逃出这间柴房就行。
让康斯坦丁出逃的机会来得很快,天色暗下来后不久,那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就来查看康斯坦丁是否清醒了过来,顺便给他送点晚饭——这可是未来的摇钱树,绝对不能饿死了。
康斯坦丁早早就在柴房中挑选好一根合手的木棍,藏身于门后,等男人推开门,一踏进柴房内,他就扬起木棍,快狠准地挥向男人的后脑勺,使其闷哼一声,便昏倒在地。
“哼。”康斯坦丁冷哼一声,报复性地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脚后,迅速地跑出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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