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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道：“我问过你爹，听说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那位神医已经远去海外了？你怎么也不留下他，也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好好谢谢人家……不过也是，似他这等奇人，通常都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也不是你的错。”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拍了拍原随云的手，满心欢喜溢于言表：“看以后，谁还敢拿你的眼睛说事！如此，我和你爹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原随云不禁失笑：“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此行可是为您贺寿的，您正是要寿比南山不老松，才对得起我的一片心意啊。”
“再说。”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抱着肩膀站在门口的云出岫，含笑对老伯道：“您要感谢救了我的神医，今日正是时候——他就在这里呢。”
“哦？”老伯的表情有一瞬的诧异，但他立刻就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朝着云出岫敬重的拱了拱手。“没能看破公子的身份，适才，是我怠慢了。”
“也谈不上怠慢。”云出岫实话实说，毕竟对方跟自己素不相识，先顾着和原随云说话完全是理所当然。此时令他感觉十分好奇的是，打从进门开始，他就完全无法看透面前这位老伯的内心。
不同于其他人内心嘈杂的思绪，他站在那里，沉静得好似一座寂静的神像，神像当然不会为世俗所动——可人是这世上最复杂、最多情的动物，又怎么可能是石像呢？
他对对方脱口而出自己性别的事视若无睹，毕竟能被原随云这样发自内心郑重对待的人，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因而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坦诚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要找一个人……能找到他当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的话，希望能把这个妖道的行踪告知我，方便我亲自为我的朋友报仇。”
“好。”老伯并未多问缘由，就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画像。“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派人将那道士的头给你取来，不必你亲自动手。”
“不了，我和胡巨关系非同一般，倘若他果真丧命于此人之手，我却不能亲自将他手刃，那我枉为人矣！”云出岫说得义正言辞，其实心里暗暗腹诽：要是真像他随口编的谎言一样，管家胡巨被神棍杀了的话，他肯定也是要亲自动手，立刻送下属去见阎王爷的，否则落到师父萧东楼手中，只怕下场比死还惨呢！
“倘若老伯能帮我达成此事，无论什么报酬，只要我给得起的，你大可直说。”云出岫自觉自己是个明码标价的实在人。老伯也笑着说道：“你治好了随云的眼睛，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既然已经是谢礼，又怎么可能再要你的报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但他顿了顿，随后又道：“只是，云公子是有大能之人，在下此生，还从未见过有谁能比得上公子你的医术……有一个问题，我想要请教一下公子。啊，幸好你是一位公子，不是一位小姐，否则，就算是豁出我这张老脸，大概也没办法问出口。”
他看了身边的原随云一眼，后者顿时会意，顺从的退出了书房，并为他们关上了门，于是诺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了老伯和云出岫两个人。
事实上，老伯问的，果然是个很难对女孩子说出口的问题：“还请问云公子，多年前就已经被诊断为没有生育能力的人，还有没有被治好的可能性呢？”
云出岫：“……”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不是个大夫，不知道为啥一直活得像个神医的小变态满头问号。
看过陈楚河那版流星蝴蝶剑的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23333，话说我觉得流星蝴蝶剑在古龙小说里不算很冷门吧，但不知道为啥看过的人都不多的感觉。
第15章
“老伯，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确切的回答。”一开始学医只是本着一副不服输的个性，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混得像个赤脚大夫一样，走到哪儿都能遇到疑难杂症。虽然总觉得事情微妙的让他十分郁闷，但云出岫还是公事公办的回答：“就像原少庄主的眼睛一样，他是因病失明，但双眼其实还是完好的，所以我是给他更换了一双眼睛，但若是他的眼睛是被刀剑所伤，亦或是中毒伤到了经脉的话，那估计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法治好他了。个人的病情，总是因人而异，只有庸医才会说自己什么都能治！”
否则，他早将师父的背和师兄的心治好了！
老伯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脸上露出略显失落的表情来：“我明白，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令死人复生，世事又如何能够勉强呢？”
“但难得你来了这里，寿宴以后，请你再多留几日，帮忙看看病人。只要你能救好他，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等等！看男科不会是要看那个地方吧？他不要啊！云出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暗骂自己刚才嘴贱，连忙谦逊的说道：“您可别听原少庄主说我是神医什么的，就以为我什么都能治，我其实就是个蒙古大夫啊，治好他也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每个大夫各有所长，若有人专精于此道，一定比我厉害多了，又何必如此在意我的看法呢。”
……虽然真的会有人专业看男科吗？！他倒是听说过有个自称“活人不医”的家伙看妇科也很有一手，但只是江湖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放心，就算最后没治好，也是他个人的命数，我不会责怪你，对你的承诺也依然有效。这些年来，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我几乎都问过了，可惜，他们都拿不出什么办法。”老伯慢吞吞的说道。“其实按照我的原则，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但此事，却委实是我多年来的一块心病，所以……云公子还是好好留下来做客吧，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云出岫的肩膀，并没有用什么力气，态度也十分温和。但哪怕此刻近在咫尺，云出岫仍然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也不能判断他武功高低，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也硬是给吞了下去。
*
老伯的书房乃是孙府重地，绝不会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站在外面的原随云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但这一点不妨碍他和孙剑站在外面闲聊。
“……找人之事，既然有我的关系，多半会落到孙大哥你的手里。”因为已经告知了老伯，原随云便将刚才的事又详细同孙剑说了一回。“只是，若是孙大哥找到了人，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务必将李自奚此人先送到我手里。”
孙剑有些纳闷：“叫你自己找人，你不做，找到了还不赶紧送去给那位云姑娘么？”
原随云微微一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云姑娘虽然医术出众，但武功着实一般，我不知道这个李自奚是什么路数，但实在担心他应付不过来。还是由我先动手的好。”
“哦——”孙剑虽然没有成亲，却也是风月场上的高手，登时明白过来。“你放心，你是我的兄弟，想要做什么，哥哥难道还不支持你吗！”
他大笑两声。原随云也报以微笑，心里却道：看云出岫的反应，那个什么胡巨，多半只是混淆视听的幌子，他早就知道此人身在何处，所以才会对他的生死如此笃定，这样看来……想必那位李自奚才是他真正想找的人才是。
他并不排斥某人对他耍心眼，只是对方段数实在有点低，让他觉得颇有两分无趣，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孙剑的表情却忽然变了。
原随云顺着他的目光往庭院中看去，正看到一位白衣青年领着客人朝着书房走过来，顿时精神一振，心里暗道一声好戏。果不其然，孙剑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随云，我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此事落在我手里，我必会助你达成心愿！但若是……此事没落到我手里，那你就自己去跟那个人说吧，我反正是爱莫能助。”
原随云也低声说道：“孙大哥，不是我说你，明眼人都知道，律香川是老伯为你培养的助手，你实在应该和他好好相处，不要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一派好意，孙剑如何不知道呢，只是他和律香川一向不对盘，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当即说自己要回大厅去迎客，随即离开了此地。
原随云却没有动作，眼看着白衣翩翩的律香川领着一个满面风霜、略显局促的老人走到近前，这才言笑晏晏的同他打了声招呼：“律大哥，你也来找老伯吗？”
他语气柔和，律香川却丝毫不敢怠慢，先抱拳对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他一声原少庄主，随后才一板一眼的说道：“我只是为老伯的客人引路罢了。”
然而老伯和云出岫在书房谈事，他也不可能把客人一个人留在此地，只能先安抚好身边的老人，陪着他去了会客室。然后，原随云也走了进来。
“老人家，你一定是老伯的老朋友了吧？”原随云十分温和的询问道。他出身武林世家，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长大，又如此天资聪颖，武艺高强，除却自小眼盲以外，几乎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却并没有什么孤拐脾气，也是难得。律香川在一旁看着，注意到他那双流光溢彩、顾盼生姿的眼睛，眼神不由黯淡了几分。
他看着原随云从张老头手里提着的篮子里拎出一串葡萄，摘下两颗放进了嘴里，随后眯着眼睛微笑了起来：“这是我今年吃到的最好的葡萄。”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赞美，张老头也不能。何况他手里提着的，的确是今年最好的南瓜和葡萄，因为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被他拿来献给老伯。
他一下子挺直了背，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放出光来。原随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表情，这是他自复明以后增添的新习惯，以往不能视物的时候，他便能轻易洞察人心，但直到看得见以后，他才真正了解了观察的乐趣。
“这是我……带给老伯的礼物！每年他的生物，我都会把田里最好的作物送给他。”在他鼓励的目光温柔的注视下，张老头一开始还有些结巴，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因为一个人谈起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显得充满了自信，哪怕他只是个种地的庄稼汉也一样。
“我和老伯当年一起从关外进来，一转眼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原来你也是从关外入关的，难怪会和老伯这样熟识。”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原随云根本不能理解老伯的想法。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张老头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向老伯贺寿，还是要有求于他，他也知道，老伯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老伯从不让任何人失望。这也是为什么他黑道出身，仍然能在江南武林混出这样一片广阔天地、得到众多武林人士敬重的原因，但天下事，无非熙熙利来，攘攘利往，救助有用的人是为了将来打算，救助无用之人呢？
老伯要帮助这样一位一无所有的老人，总不能是为了这些南瓜和葡萄吧？
他面上不动，心里忍不住为此嗤笑一声。云出岫才进门就撞见他的表里不一现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求助某人的心又淡了下来，倒是原随云听出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朝他一笑，柔声询问道：“你们说完话了？”
老伯没有再看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落在了张老头的身上，立刻朝他走了过去。而张老头大声呼唤着他，好似呼唤自己心中的神灵一般，忽然哭得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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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伯带着张老伯进了书房，吩咐律香川把两位贵客送去大厅。
律香川于是走在前面，领着两个人穿过孙府复杂的回廊，听着背后的云出岫抱怨道：“我后悔了，当初我就不该给你治眼睛，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他脚步不由顿了顿。云出岫完全没注意，原随云却下意识的扫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同身边的人笑言道：“怎么突然这么生气？老伯从不勉强别人，难道还会强迫你做什么事不成？”
云出岫气鼓鼓的鼓起脸颊：“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啊！”不能生育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都是大事，也难怪老伯的态度这么强硬。只是，他这么着急，难道有病的是他的儿子？
“喂，老伯到底几个儿子啊？”他推了推身边的原随云，虽然路上对方和花家两位公子都有提过孙府的人口，奈何那时候他基本在看风景，根本没细听。后者叹了口气，只得重新给他说起了孙府的情况。
“老伯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刚才的孙大哥，女儿叫小蝶，应该在宴席上吧，等会儿指给你看。”
律香川听得传来一声惊呼，借着转角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就见原随云的手已经搭在了身旁少女的腰间，后者双颊飞红，面若桃花，生气的模样也格外妩媚，却也没有更多的反抗。
云出岫确实觉得很烦。要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至今都是女装，还没找到机会恢复男子身份，他倒要看看，原随云有没有那份脸皮，光天化日之下搂着一个大男人！
“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动手动脚的！”他不高兴的嘟囔道。原随云却略显得意的说道：“可现在有求于人的又变成你了啊，云姑娘——”
幸而他也只有这一个动作，随后就没再做什么了，而是继续说道：“除了孙家兄妹，孙府其他大多数人，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除了一个——我们面前这位律香川，律大总管。”
“他是老伯心腹中的心腹，对整个孙府而言都分外重要，甚至还有传言说，老伯打算让他和孙大哥共同继承孙府……”
“原少庄主！”被他这么一说，律香川不得不出声打断了。“那些没头没尾的传言，大多是小人作祟，您难道还会相信不成？！”
原随云却不以为意的回答：“我也说了只是传言，律大总管何必这么激动，倒显得你很心虚一样。老伯当然是相信你的，你又何必担心呢？”
律香川被他这么一噎，顿时不好再说话了，幸好这个时候，大厅已经近在眼前，他把领路的活交给下人，风度翩翩的同原随云道了别，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自如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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