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松开手,和云出岫肩并着肩走进大厅。后者眼波流转,对他的态度十分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律香川?”
原随云不由问他:“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出岫轻松答道:“是个普通人啊。”
这个回答倒是勾起了原随云的兴趣:“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心里其实挺嫉妒你的,但表面上还是要和你好好相处,毕竟你这样厉害的人,他惹不起嘛。更何况他在孙家这样自如,下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俨然他才是主人一般,纵使他不是老伯的孩子,你要说他一点夺权之心都没有吗?”云出岫简单点评了两句,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喜恶的区别。原随云早在蝙蝠岛的时候就发现,他对于世间善恶都有一种十分包容的平淡态度,甚至面对自己都没有厌恶之色,因而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很自在,倒是让自己十分欣赏。
所以,比起别人,他更乐意和云出岫说话。
“晚上我再和你细说。”他拿手指轻轻勾了勾云出岫的手指,示意自己今晚又要来房间偷香了。云出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低声跟他说道:“老实走门进来,我又不会赶你出去。”
毕竟打不过,就是这么直接,他是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反抗的。
他们俩说着话回到同伴的身边,花家两位公子显然都对他们的关系有些桃色的联想,看他们的目光十分暧昧,却都透着一股祝福的意味。倒是随原随云而来的桥老颇为挑剔的看了云出岫两眼,这才温和的询问原随云道:“少庄主,老伯可还好啊?”
“很好,精神着呢,老伯还托我向您问好,说等寿宴结束,再找您说话。”原随云拿起桌上的酒杯,给云出岫倒了杯酒。“他还说,想要好好感谢云姑娘一番,希望我们能在这里多留几天,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桥老自然不会怀疑,反而颇为赞成的说道:“这些年,老伯时时关注着少庄主你的事,也难怪会有此想法,少庄主的确不好辜负老伯的一番心意。”
“是啊,更何况我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识江南风光。正想要四处走走,四处看看,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还要送云姑娘去花家为花公子复诊呢。”原随云一边说,一边温柔的看了云出岫两眼。后者正两眼放光的望着桌上的红烧鱼,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直站在桌子旁等他的窈窈立刻上前,拿着筷子帮他细致剃起了鱼肉。
然而,他刚刚伸出筷子,夹起一片鱼肚沾了酱料,还没吃进嘴里,就听到大厅门口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原随云立刻站起身来,却将身边也想起身的花满蹊按坐下去,但他带来的一众部下都跟着站了起来,甚至桥老都提起桌边的手杖,阴沉的喃喃道:“谁那么不怕死,竟敢在老伯的寿宴上放肆?”
闯进庭院的人却好似已经是个死人。
因为他浑身显然都被烈火灼烧过,裸露出的皮肤都已是惨不忍睹,唯有一双眼睛仍然灼灼发亮。孙剑原本一马当先的走过来拦住了他,然而打量他几眼之后,却骤然变了脸色:“成钢?!怎么是你?”
原来此人乃是他的好友之一,万景山庄段四爷的外甥铁成钢,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铁一样的好汉,如今却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以至于他此刻,竟然几乎完全认不出他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边说,一边招手让下人拿来了一壶酒,直接给怀中人灌了下去。烈酒淌过铁成钢干涸的喉咙,他喘了口气,眼睛越发亮了起来。
“孙剑……”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令人头皮的发麻的沙哑声音。“我要见老伯……我要见老伯!”“好,好,我会让你见到老伯的,冷静一点,到了这里,绝对没有人能再动你一根毫毛!”孙剑一只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扶着他的手臂把他架了起来。这时候,他听到有人淡淡说道:“你不该说这句话。”
有三个黄衣道人紧跟着闯进了庭院,他们手里都拿着剑,目光紧紧盯着孙剑拉着的铁成钢。
他们乃是江湖上赫赫闻名的“黄山三友”!
其中,为首的一泉道人皱着眉,对孙剑道:“把他交给我们。”
孙剑当然不会答应:“那不可能!”
一泉道人冷冷道:“你也许不知道,他是个杀人的凶手,而且杀的还是他舅父的全家!我们兄弟亲眼看到他行凶,又一路追踪至此,正要替天行道,你却要包庇这等凶残的恶人吗?!”
孙剑沉声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他是因为相信我、相信老伯,才会来到这里,所以……你们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泉道人有些不耐烦了。“叫你父亲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孙剑额头上顿时爆出了青筋:“我父亲说的话也这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带走我们的朋友!”
一泉道人登时大怒:“好大胆!就算是你父亲,也不敢对我们如此无礼!”
突然有人说道:“不,你错了,他的无礼是遗传,他的父亲也许比他更无礼。”
人群向两边散开,老伯从中走了出来。他的语气仍然平静,目光却已经变了,方才还温柔和气如同富家翁一样的老人,此时却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威仪。
一泉道人不由一愣,迟疑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伯笑了:“我就是他的父亲。”
黄山三友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听过老伯的名字,此前却并未见过他,不由试探着说道:“孙施主想必也听过贫道的名号,此人穷凶极恶,还是把人交给我们,让凶犯伏诛才是!”
老伯却淡淡说道:“你刚才没听我儿子说,不行吗?”
一泉道人咬了咬牙:“常听说孙玉伯做事公正,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是这等包庇凶手之辈!”
老伯道:“谁说他是凶手?”
一泉道人道:“我们三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老伯道:“你们亲眼所见,又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只知道他若是凶手,就绝不敢到这里来。”
没有人敢欺骗老伯。
因为有胆子这么做的人,如今俱已没了性命。
这下子,换一泉道人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孙玉伯,你居然连黄山三友的话都不信?!”
老伯又笑了,他十分平静的回答:“黄山三友是人,铁成钢也是人,在这里,无论谁都有权说话,我既然已经听了你的话,自然也要听听他说的。”
闻言,铁成钢突然就有了力气,他挣扎着大喊道:“我不是凶手!他们才是凶手!我有证据,他们知道我有证据,所以才要追杀我!”
孙玉伯于是转过头来,问了他一句:“证据在哪里?”
“在这里!”说着,铁成钢从怀里掏出一只被齐腕砍断、且烧得干瘪的手掌,那只手紧紧攥着,手指间,死死地握着一段杏黄色的剑穗!
看到这只手,黄山三友脸上齐齐变色,忽然大吼一声,拔剑朝面前的老伯、孙剑和铁成钢攻去。他们的剑很快,因为黄山三友亦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
然而老伯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平静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剑光。周围的客人都露出惊怒之色,几乎每一个人都想冲过来,然而根本用不着。因为这三个人的剑刚刚刺出,就纷纷落到了地上。
一石道人的手上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但他甚至不知道站在老伯身后的律香川是怎么出的手。孙剑一声长啸,横身挡在老伯身前,一只手抓住一泉道人刺出的长剑,随后硬生生将这柄宝剑折断!而就在这个刹那,一个灰衣人从角落里冲了出来。
他脚步极快,根本没人看清他的模样,但都听到了极冷的一句话:“谁对老伯无礼,谁就死。”
一句话,九个字。九个字一说完,黄山三友就已经成了三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强烈安利流星蝴蝶剑电视剧!这段剧情真的超级帅气!
第17章
直到当天夜里,云出岫洗澡更衣之后,思绪却还停留在白日的一场大战之中,捧着脸一脸梦幻的感叹道:“老伯也太帅了吧……”
坐在桌旁的原随云顿时有些好笑:“老伯今天都没出手,你居然只注意到了他吗?”
“就是没出手才帅啊,他干嘛要自己出手!”云出岫很懂这一套宗师风范,比如他师父还不是经常麻烦当前悠闲下棋,让胡巨在旁边任劳任怨的解决问题,要是什么敌人都能让他出手的话,那还有什么面子啊!
“不过倒是看不出来,孙剑的武功居然还在律香川之上。”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兴致勃勃的和原随云讨论着几个人的武功路数。“能捏碎那把剑,他一身硬功着实不弱,律香川暗器虽强,到底落了下乘。”
“暗器如何会是下乘?”原随云转着酒杯,犀利的点评。“既然是暗器,总胜在出其不意,任你武功再高、再强,只要有一瞬间的疏忽,暗器已能夺人性命!何况,他不仅是用暗器的高手,亦是制毒大家。孙剑武功虽胜过他,但若性命相搏,他绝不是律香川的对手。”
“若是律香川对上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呢?”云出岫问他。
“若是对陆小凤出手……那律香川的脑子已经坏了。脑子坏了的人,总是活不长久的。”原随云笑得有些古怪,话里的意思却已明确将两人分出了高低。
“不过,武功最厉害的,还是最后出现的那个灰衣人啊。”云出岫单手握着下巴,喃喃说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黄山三友已经倒了下去,他只看出一泉道人被匕首割断了喉咙,一石道人被一掌击碎了心脉,一云道人最惨,被人拦腰抱起,掷在地上,头都摔得粉碎。
要杀死这三个人,并不算太难,云出岫自己也自信能做到,但难的是对方在短短的一瞬间便流畅、迅速、果断的完成了整场刺杀,他敢说就算是死了的黄山三友自己,也未必看清了对方出手的路数。
“他是个杀手,对老伯忠心耿耿的杀手,名叫韩棠。”闻言,原随云眯起眼睛,眼神之中,忽然又出现了某种别样的神采。
“你不用细究他的武功,对于杀手来说,用什么武功,有什么路数,并不重要,只要能杀人,就够了。”
云出岫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你怎么了?”
“嗯?”
“你说起这个韩棠的时候,和说起律香川和孙剑完全不一样。”说起后两者时,他的语气总是带着两分轻快,看得出来,其实他内心深处,完全不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但说起韩棠的时候,却多了两分郑重。
原随云看了看他,忽而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你真的很敏锐。”
他解释道:“我调查过韩棠,他是个几乎没有弱点的男人,他不好女色,不痴迷武功,不贪恋钱财,不在意生活,日常除却老伯让他出门杀人以外,就是坐在湖边钓鱼。”他一直奉信的真理是,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有弱点,韩棠却并不在此例。
这是一把注定无法被收买、无法被撼动的利剑!他的一生,似乎只有为老伯效力这一个意义!
可惜……
倘若有人想要除掉老伯,一定会先除掉韩棠。韩棠杀人再厉害,自己也是个人,是人,总会死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云出岫却并不惊讶。“也许他曾经拥有又失去,所以已经看破红尘。也许,他生来就不在乎身外之物。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自然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的。”
“他没有过去,简直就是凭空出现一样,但所有人都知道,老伯在哪里,韩棠就在哪里。”原随云慢慢品尝着杯中的葡萄酒,看得云出岫也端起了酒杯。“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呢?应该是他最想要的东西,老伯已经给他了,而且,只有老伯才明白那是什么,所以,他才会愿意为老伯奉上一切。”
“你说,那会是什么?”
“我猜,是尊严。”云出岫歪了歪头,忽然问他。“对了,老伯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你见过吗?”
“我从没见他出过手,毕竟他成名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听爹说,他祖上还出过一位武林第一,但武功并非家传,而是另一位无名的高手所教,所以,老伯也并不像武林中其他人一样,只注重血脉的传承。”原随云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所以,我白日里说的话,其实不是传言。”
“哈,你的意思是,老伯真的要让孙剑和律香川一起继承他的家业?”云出岫有些诧异。因为世上,当然不是每个父亲都能做出这样的抉择。
“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决定,孙剑够强,够义气,但要管好整个孙家,他没那个脑子和手腕。律香川够聪明,手段够灵活,如果他能和孙剑好好配合的话,老伯创下的基业,一定能得到最好的传承。”原随云嗤笑道。“可惜,孙剑性子太硬了,律香川和他也不是同路人。”
这两个人甚至都做不到好好相处,老伯的一番苦心,只怕要付诸东流。
“孙府乱象将起啊……”原随云若有所思,因为父亲的关系,原少庄主的立场自然是天然的偏向孙剑,更何况律香川此人本来就看他不顺眼,难道还有自己去将就他的道理吗?
可惜律香川从未上过蝙蝠岛,否则,只要报酬足够,他也不是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呢。
他正想得出神,云出岫也若有所思,当然,他想的事,就和身边人完全不一样了——孙剑这么人高马大的,原来还有男科问题啊!真是人不可貌相。难道他长得这么威猛高大,下面却是三寸钉吗?不过硬功大多是童子功,说不定……真是人间奇事啊,他一下子就有见识见识的兴趣了呢!
这两个人各怀鬼胎,第二天自然都在各自观察孙剑和律香川的行动。不过本着世交之子的立场,原随云还是尽职尽责的问候了一下寿宴上都未曾露面的老伯的女儿孙蝶:“孙大哥,怎么我们都没见到小蝶?她如今也已经是大姑娘了吧,大约很快就会嫁人,不至于还这么养在深闺吧?”
然而,一提起孙蝶,孙剑立刻变了脸色。他那种满是愤怒、羞耻和伤心的表情,让原随云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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