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对无言,陆见青打了个哈欠,提议道:“不如我们睡个回笼觉吧?省的晚上没有精力应对这帮人的作妖。”
林盛雪冲他露出了一个冷漠的微笑。
两个人又被关了整整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的时候,门外才终于传来了新的动静。
窸窸窣窣,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在走路,只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房间门忽然被轻轻敲了敲。
林盛雪跟陆见青对视一眼,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姐,是我,厨房老张。”
林盛雪问:“有什么事吗?”
老张声音越发小了:“小姐,听说您一天都没有吃饭,我特意给您烙了一张馅饼,待会儿顺着门缝给您塞进来,您趁热吃。”
门外的人像是蹲下了身子,窸窸窣窣地动作了一阵,一张油纸包裹的饼就顺着门缝被塞了进来。
陆见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皱了皱眉,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口用手指在门上的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往外看了一眼。
林盛雪看见陆见青的动作,顺势吹熄了桌子上的灯火,看也没看地上那张饼,继续询问道:“既然你能从外面给我送饭,那外面守着房门的人呢?”
老张像是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现在是换班的时候,下一班的人过一会儿才会过来。”
林盛雪虽然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却还是客气道:“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老张在外面诚惶诚恐地回应道:“小姐不必言谢,是我十分同情您的遭遇。我无能,没法救您出去,只能给您送点饭,让您少吃一点苦头了。”
他说完,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像是如同老张刚刚说的一样,是下一班的守卫过来了。
林盛雪把地上的饼收拾起来扔到了窗外楼下看守的头上,拍了拍手,回头问陆见青:“你看见什么了?”
陆见青神神秘秘地卖关子:“你猜那个厨房老张多大年纪?”
林盛雪皱了皱眉:“听声音大约四五十岁。”
“没错,我看他的模样在五十岁上下,”陆见青点了点头,忽然冷笑了一声,“可是这个副本里扮演老张的玩家,看起来最大不超过三十岁。”
幻境中所有由玩家扮演是角色都使用了玩家本身的脸,没道理到了一个厨师身上这个规则就不适用了。除非……那个所谓的“玩家”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来装的玩家。
林盛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那个诡异的玩家,而是眼下的局面。
如果江荷笙当年既没有被饿死,也没有被有毒的饭毒死,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门外就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这次的敲门上显然比上次光明正大得多,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外面就传来了奶娘赵妈的声音:“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楼下客厅一趟,说是有事情要跟您商量。”
她像是怕“江荷笙”不愿意跟她下楼,紧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夫人是您的亲生母亲,自然不忍心看着您去死,今天晚上的事也是夫人一时情绪上头,眼下夫人已经后悔了。这次夫人叫您下去,就是为了跟您一起商量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林盛雪的眸色冷了冷,平静回答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林盛雪拉开被锁了一整天的房间门,就被陆见青抓住了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赵妈皱了皱眉,立刻斥责道:“小翠,你抓着小姐干什么?这成何体统!”
陆见青冲她露出了礼貌的笑容,眼睛里却殊无笑意,语气中无端端多了几分压迫感:“赵妈,我说,我要跟小姐一起去。”
赵妈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恼羞成怒:“主人家商量事情你一个奴婢跟过去干什么?你跟我一起去给小姐收拾去程家的东西。”
东西早在昨天就已经收拾过了,这句话明显就是个托辞。
林盛雪用眼神安抚住了陆见青:“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陆见青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的手臂。
赵妈得意地看了陆见青一眼:“小姐都发话了,你还不快跟我走?”
陆见青听林盛雪的话可不代表要听这个老太太的话,当即便不动声色地挤兑了她一句:“小姐让我站在原地等他,又不是让我去跟你干活,究竟你是主人还是小姐是主人?”
赵妈气得够呛,也懒得继续跟陆见青吵架了,转身离开了江荷笙的门口。
还主子呢,也不知道今晚过去之后还有没有命在。
*
林盛雪没有再管楼上两个人的争吵,孤身一人下了楼。
江家的其他人已经在客厅里坐着等他了。
一见他过来,江夫人就摆出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荷笙,你可终于愿意下来了,娘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见我们了呢。”
林盛雪半点也不想给她面子:“我确实是不想见你们了,不过你们好不容易愿意开门,我也不会错过这么好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这大实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太体面,一时间气氛凝固了起来。
江夫人一边拿帕子擦眼泪,一边隐晦地看了江老爷一眼。
江老爷咳嗽了一声,摆出封建大家长的威严做派:“荷笙,吴长官昨天来跟我透露了一个消息,上头有意选一个贞洁烈女做典型。出了贞洁烈女的人家可以直接接触上头的盐茶生意,我跟你的叔叔伯伯们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这对江家来说是个好机会。”
林盛雪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漠地笑了一声:“我既没有贞洁牌坊也不是什么烈女,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老爷皱了皱眉,手里的文明棍忍不住又戳了戳地,恨铁不成钢:“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呢?你刚刚守了望门寡,现在要是随着你的丈夫去了,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家族来讲,都是无上的荣耀啊!整个江家都会记得你的牺牲,无论是你的娘家还是婆家,都会以你为荣的。”
“林盛雪”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眼中不由自主地滚落下了两行眼泪,哽咽道:“父亲,那您有想过我吗?我才十七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您为什么要逼我去死!”
林盛雪心头一凉。
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江荷笙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或者……幻境中不可抗的重现现场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了。
江夫人见两个人开始吵架,立刻站起来劝架。她嗔怪地看向女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女人生来就是为了父亲、丈夫、儿子活着的,什么人生不人生的?这是你的荣耀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你的父亲现在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的。”
江荷笙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些所谓的家人,默默地掉着眼泪。
江老爷冲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江少爷拿着一截拇指粗的麻绳走了出来,像是很不忍心一样对着江荷笙说:“姐姐,我们也不想这样的。但这是你的命。你不懂事,我们不能不懂事,今天就由我这个当弟弟的送你一程吧。”
江荷笙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像是不可置信一样。
眼看江少爷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拼命向着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大门就被外面守着的仆从紧紧关死了。
她一边回头看越来越近的弟弟,一边绝望地拼命捶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捶得很用力,拳头流了血,连带着门上也全都是斑斑血迹。
最后,江荷笙终于绝望了,离开了门口想要找其他的出路。
但她最后还是被她的三个亲人堵在了杂物室的门口。
她缩在地上,哀求地看着拿着麻绳的江少爷,眼睛红得好像马上就要滚下血泪来了:“弟弟,你是我亲弟弟对不对?当年母亲跟着父亲出去做生意,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带大的,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少爷别开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江夫人一边堵住她不让她出去,一边像是不忍心一样抹起了眼泪:“荷笙,你不是很喜欢程家那个孩子吗?他昨天才去,说不定正在奈何桥头等你呢。你们到了下面,还是一样做夫妻,这样不好吗?”
趁江夫人说话的功夫,江少爷已经把麻绳套到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江荷笙的脖子上。
江荷笙拼命地摇着头,却抵不过脖子上渐渐收紧的力道。
江夫人已经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红着眼睛安慰她:“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江荷笙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最后,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死不瞑目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额头在挣扎的过程中被磕破了,在杂物室的门框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新鲜的血液蜿蜒渗入了木头的纹理中,逐渐与木头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再也无法擦干净。
直到江荷笙彻底死去,林盛雪的意识才重新掌控了身体。
但糟糕的是,好像这具身体真的要死了。
他不确定在幻境中死亡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但眼下他显然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系统暂时还没有发出临终关怀服务的通知,说明这次的“死亡”也许并不是完全死亡。
陷入沉沉的黑暗之前,他隐约听见了江老爷和江夫人的对话:
“过段时间把这间杂物室封了吧,我一看见这道门,就想起我可怜的荷笙。”
“好,明天我就找人来封了。”
“父亲,母亲,姐姐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你姐姐为夫殉节,尸体妥善收拾起来,明天找人去凶肆一趟,务必要让你姐姐风光大葬。”
……
随着幻境“主角”的死亡,幻境开始一片片破碎。
坐在镜子前的女鬼给自己的脖子化好了妆,将幻境的碎片收进掌心里,又一点点碾成了粉末。
紧接着,她像是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镜子前。
房间里的一人一鬼还在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水晶球里的骨骰忽然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
先是从1跳到2,然后是3、4、5,到了5之后,忽然又诡异地回到了原来1朝上的样子。
天渐渐亮了起来。
林盛雪揉了揉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发疼的脖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见青正蹲坐在地上,像是陷入了什么难题之中,连林盛雪醒过来都没有察觉到。
林盛雪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主动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吗?”
听见林盛雪的声音,陆见青才终于回过神来:“记得。你是不是也死了?”
林盛雪皱了皱眉:“也?”
陆见青丧气地揉了一把头发:“是啊,你下楼之后我原本打算在楼上盯着下头的动向来着,谁知道那赵妈不讲武德,明明我都看见她走了,结果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直接趁我不注意给了我一刀。我就……直接死了。”
这简直是他在副本里最憋屈的死法,没有之一。
林盛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时楼下动静那么大也没见陆见青有动作,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离开幻境了。
“不对,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陆见青跟林盛雪说了半天,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一直在头疼的问题,“你知道现在是副本的第几天吗?”
林盛雪给出了一个保守的猜测:“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
陆见青双眼无神地抬起头,满脸都写着绝望:“不,小林老师,现在是副本的第一天。”
第37章 四号公馆5
林盛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第几天?”
陆见青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怪不得这次副本的任务是存活至第六天而不是游戏惯用的存活五天,原来压根就到不了第六天。”
林盛雪也觉得有些棘手:“其他人呢?”
陆见青指了指门外:“都在客厅里坐着。”
“行了,我们也出去吧。”
林盛雪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
一见两个人下来,唐宁就打了个招呼:“荷笙,小翠,你们也活了?”
她这招呼打得实在令人胃疼,梁静忍不住往她嘴里塞了个包子:“夫人,先吃饭。”
林盛雪带着陆见青坐下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问题:“也?”
唐宁无精打采地啃着包子,回答道:“如你所见,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目前看样子应该是倒带重来。”
她想了想,详细把情况讲了一遍:“当时副本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我们看你们两个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就想进去找你们,谁知道我们一进去就看见了你们两个的尸体。然后我跟梁静就被拉进了一个幻境。”
“当时这座公馆正在给江荷笙办丧事。我跟梁静打听了很久,才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门外就来了几个帮工的,说是要来把公馆杂物室的门给封起来。结果他们才刚拿出榔头,那榔头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冲着梁静的头上去了——梁静当场就死了。”
“后来幻境里头就剩下我一个玩家,我兢兢业业地苟到了晚上守灵的时候,谁知道原本挂在房梁上当装饰的白布直接缠到了我的脖子上,把我吊了上去。有一个女声跟我说,‘你说过,要是父亲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吧,现在,你去死吧’,然后我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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