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挽起安塞尔的手,兴冲冲地向花园门口跑去,安塞尔无奈地冲有些吃味的维恩招招手,不由分说地也挽起他的手,三个人并排向门口快步跑去。
“你要向法瓦尔好好取取经。”安塞尔打趣道,他们三个好朋友只有法瓦尔刚成年就一头扎进了婚姻之中,早早地结了婚之后,就不和兄弟们到处玩了,每天准点回家,恪守男德,只有在妻子回娘家的时候,才在庄园后面的猎场开个狩猎会或者出来喝个酒。
维恩这一世还没有见到法瓦尔的妻子,但是前世见过。那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夫人,一双大眼睛好像始终盛满着水,走起路来像灵动的小鹿。
这个讨人喜欢的夫人经常给他们烤饼干,做蛋糕吃,每次法瓦尔都像托着一箱奖章一般展示给他们看烘培好的甜品。
说起这个,这一世好像挺久没有吃到法瓦尔的妻子做的食物了。
正思索间,法瓦尔和他的妻子已经走到跟前。
“好久不见,法瓦尔,好久不见,伊莎贝尔。”安塞尔轻轻开口,手上微不可见地拽了拽维恩。
“初次见面,我是……”维恩回过神来,匆忙伸出手,同时抬眼,然而却一下愣在那里,话卡在嘴边。
法瓦尔还是那副胖胖的,笑眯眯的老好人的样子,一身紫色的西装配绿色领带好像光滑的茄子。让维恩呆在原地的是他身后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浅蓝色的长裙,黑色的头发盘在头顶,带着白色的面纱,看不出完整的模样。
她是谁?
维恩一下迷茫起来。明明发色,瞳色和身形都那么相似,却说不出来的陌生。
伊莎贝尔露出来的蓝色双眼在黑色睫毛的映衬下更加深邃,无喜无悲,带着几分冷漠,好像能轻易地望进别人的心里。
“维恩。”安塞尔及时打断了他失礼的直勾勾盯着对方的举动,代他介绍。法瓦尔也不在意,开口解释道:“伊莎最近脸上有些过敏,不便接触空气。”
伊莎贝尔垂下眼睛,有些抱歉地行了个礼。然而长长睫毛下,好奇的眼神一刻没有离开维恩。
维恩感觉毛骨悚然,重生以来,虽然很多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脱轨。法瓦尔的妻子竟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而且看安塞尔和威廉的举动,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同,那么那个娇小可爱的伊莎贝尔呢? 维恩努力说服自己太大惊小怪了,有时候爱情不就是阴差阳错吗,威廉不也爱上了黛儿,法瓦尔换一个人结婚,又怎么样了呢?
可她也叫伊莎贝尔,而且长的如此之像!理智在叫嚣,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维恩突然想起《约翰福音》里的话: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饶是他没有信仰,此时也魂灵震颤。
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为什么还能重新回到十年前?自己真的是回到十年前了吗?
——“祂去是为了我们预先准备地方去”
还是去了祂为自己准备好的死后世界?
“你的魂丢了?”威廉有些不爽地挡住维恩的视线,维恩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安塞尔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维恩却觉得那张温柔的脸,好像水中的虚影一般,他莽撞地伸手一把抓住安塞尔的手腕,用力之大,似乎想要透过皮肉抓住恋人的骨头,抓住骨头里的一缕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
温热的皮肤入手,维恩才感觉到一丝真实,若不是还有旁人在场,他恨不得直接将安塞尔搂进怀里,让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充满自己。
安塞尔忍着疼痛,反而反手紧紧握住维恩的手臂,动作温柔又坚定。
“我们没有办法在上帝的见证下举行婚礼……”安塞尔以为他在想这个,眼神里满是愧疚与疼惜,他伸出手拨开维恩被冷汗打湿的额发,轻声细语地许诺:
“但我会为你补一场私人的,蒙上上帝的眼睛,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维恩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在人们的观念中,手捧花是婚礼的守护者,它可以保护新人免除一切灾厄与病痛。
而接到手捧花的未婚女子可以接到新娘的祝福与幸运,成为下一个结婚的幸福人选。
婚礼即将结束的时候,黛儿捧着球形捧花准备背身抛出,宴会上未婚的少女排排站着等着抢到捧花,当然混入其中摩拳擦掌的还有些不着调的男子嬉笑着。
维恩只是一个低头拿蛋糕的功夫,就发现安塞尔已经悄悄出现在那群人的后排。
“你去干嘛?”维恩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有些莫名其妙。
安塞尔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也去抢啊。”
“哈?”
靠的近的贵族小伙起哄着拉着平时看上去有些疏离的安塞尔,“来呀来呀。”
安塞尔露出灿烂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流金一般,手挡在嘴前,无声地冲他比了比口型:“For you.”
维恩还想说什么,人群中已经爆发欢呼声,黛儿背过身,将捧花高高抛起。
不知道是不是黛儿故意的,捧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着维恩这里而来。
花粉!
维恩条件反射地张开手臂想接,却在靠近的时候看清了,原来是永生花捧花。也是,黛儿不会干着这么不谨慎的事。
捧花在手上弹了一下,维恩没有抓住,弹起的捧花蹦到跟在其后的安塞尔怀里。
两个人身材相当,同时伸手去接,手臂、发丝,衣摆纠缠,“砰”的一声嘴巴与额头相碰。维恩转而去扶安塞尔的腰,却不料脚上也被绊了一下,安塞尔没摔倒,他自己倒是失去平衡,被安塞尔架着胳膊,才没有栽在地上。
安塞尔的笑声传来,维恩抬起头,看见他手举着马蹄莲永生花捧花,磕破的嘴唇上带着一抹鲜红,恰为苍白的脸上加了点色彩。
“安哥哥,你怎么也跟着他们抢?”一个可爱的贵族少女叉起腰,她刚刚就差一点就能接到了。
“怎么了,我也要接好运。”安塞尔语气愉快,边说边将维恩扶起来:“我要留着求婚。”
“不如先给我,我当场求婚。”一个年轻人大声接话道,他身边的女孩羞得用扇子挡住脸。
维恩以为安塞尔要好说话地答应了,结果安塞尔还是笑着拒绝:“不行哦。” 毕竟都是同龄人,又是婚礼这个欢乐的场合,大家都很放松,开起了玩笑,作势想来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威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起了口哨。
安塞尔将捧花塞到维恩怀里,还来不及松手,旁边的人已经扑了过来,他只能连花带人一起拽着跑。
维恩跌跌撞撞地有些不习惯地贴着安塞尔跑,捧花夹在两人身子中间,一颠一颠地,好像随时会掉,可又被两只手牢牢地抓住。
维恩刚开始跑的时候,还在担心安塞尔能不能剧烈运动,还在想这样会不会很不体面,会不会被周围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可跑着跑着,他心里就只剩下那团将掉不掉的白色捧花,只剩下拂在脸上的金色长发,只剩下安塞尔突然回头看向他时的明亮笑脸,与鼻尖渗出的晶莹汗珠。
两个人默契地一转弯,拐进一处小建筑,甩开了身后的人。
维恩完全忘了别的烦恼,内心充满胜利的喜悦,脸红红的,探出头看了眼外面走远的人们,又笑着转头。
安塞尔显然也很开心,捧着捧花,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单膝跪下。
他的头发有些散落,嘴上还带着抹开的血迹,胸口剧烈起伏,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他脸上的笑容真诚得近乎笨拙,手有些颤抖。
“抱歉……”安塞尔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我真的很想告诉所有人……”
安塞尔从来没有隐瞒过,他坦然地告诉他的母亲,他的朋友,甚至他在人前不愿意接吻拥抱只是因为不好意思,他还想坦然地告诉所有人,他在这方面莽撞天真得完全不考虑后果,完全不像自己,只是维恩不愿意。
维恩抓住捧花,稳住安塞尔颤抖的手,也单膝跪下,膝盖相对,鼻尖相贴。
维恩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闭上眼睛微微偏过头,安塞尔就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恋人身上的香气就像是白色的马蹄莲,恋人的爱也像。
临近半夜,宴席散场。
维恩走向马车前,又看见了那个神秘的伊莎贝尔。对方站在他必经之路的一旁,似乎在专门等着他。
维恩看了一眼被法瓦尔喊到一旁的安塞尔,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只是巧合……维恩在心里不断重复,试图以平常心对待。
伊莎贝尔倒是故作亲切地笑了:“怎么了维维,你之前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伊莎贝尔那双透亮的蓝眼睛好像在夜晚发着光,没有一点笑意,就这样紧紧地盯着维恩。
“就好像你觉得不该是我出现在这里一样。”
维恩沉默地看着她,久久之后,突然长吁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心里的重担,有些无奈地开口,眼神里全是麻木:
“罗切斯特夫人……”
第84章 维恩(八十四)
“伊莎贝尔”看着眼前好像认命一般有些崩溃的黑发俊美青年, 深邃的蓝眼里流露出难以遮掩的好奇。
她方才只是试探性地开口,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神奇的反应,好像维恩真的能分辨出她与真正的伊莎贝尔的区别, 哪怕按照常理来说, 外人应该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存在才对。
是的, 这个如同黑蓝色蝴蝶的神秘女子, 并不是法瓦尔·罗切斯特的妻子伊莎贝尔, 而是伊莎贝尔的孪生妹妹伊丽莎白, 大家更喜欢简称她为丽兹。
和阳光开朗的姐姐相比, 丽兹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更加安静,几次被从死亡边缘抢救回来, 不仅没能激发她对生命的热情, 反而让她对命运与周遭的人极度冷漠,心里只有自己, 唯有极少的时候才会被别的事或人激起兴趣, 愿意走动一下,维恩就是其中之一。 前世她因为胃癌早早离世, 而这一世在同一时间, 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谢恩贝尔医生实施新型胃部切除手术的第一批患者。
当她从昏迷之中醒来,久违的感觉浑身轻松, 虽然手术创口还有些疼痛,但跟从前折磨她的绵长不断的痛楚不同,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里正在慢慢从上帝手中流回血液里。
伊莎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 眼泪也好像闪着喜悦的光芒。法瓦尔将谢恩贝尔医生请进病房, 年轻高大的医生身后跟着一个秀气的金发紫眸青年穿着时尚的大衣。
“谢谢您……”丽兹干燥的嘴唇开合着表达自己的谢意,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丽兹小姐, 这是我应该做的。”谢恩贝尔推了推眼镜,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和身边的希金斯对视一眼,语气温柔:“真的要谢的话,我也要感谢那位先生,给我这个公正的机会。”
“谁?”伊莎握着丽兹的手,好奇地问道。
“你们也是从雾都来的吧,那你们肯定也认识他。就是艾姆霍兹庄园的维恩先生呀。”希金斯弯起眼睛,似乎想起他在雾都的朋友们,就心情愉快:“如果不是他让我来找谢恩贝尔,恐怕我的父亲也会饱受病痛折磨……”
法瓦尔有些意外:“维恩先生?”他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印象中对方只是自己好友的比较得宠的仆人罢了,没想到在希金斯这里竟然会被如此正式尊重地称呼,要知道,谁不知道希金斯伯爵掌管着法国的海关贸易,他的小公子就算是托雷来了,都不用给面子。
名义上的权力和实权可是完全两码事。
维恩……丽兹晕乎乎的脑袋中无意识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等身体休养得差不多,姐夫又带着她们一起回国。在路上,就听说托雷王子到处演说,试图推动一项大型改建工程落地。
罗切斯特一向和大公不和,明争暗斗,究其原因,还是当年女王政 .变登基的时候,一时不察没有清理掉这支暗中追随先帝的贵族,他们是如此隐秘,还在朝堂上公开反驳先帝的观点,这才躲过被清洗的命运,甚至被女王看作股肱之臣。
听到汇报的时候,法瓦尔胖胖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原来,这是托雷王子在帮安塞尔做事吗?”他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当时安塞尔当众对抗托雷时,明明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冷战了四五年,现在他就几个月不在雾都,不管是安塞尔主动或是被动,怎么可以又和托雷混在一起?
不过等他听完整个改建计划,心里的那芥蒂也全消失了,在这项伟大的工程面前,一切的个人恩怨都显得渺小很多,换作是他,哪怕是托雷的请求,他也会阴阳怪气一下就同意的。
“……议案发起人是维因·艾姆霍兹,安塞尔·艾姆霍兹,巴特·歌尔爵士……”侍从面无表情地念着。
“维恩?”法瓦尔知道一点维因就是维恩的事,再次意外地出声,他没想到这项计划还和维恩有关系,不是说维恩没有接受过教育是个文盲吗?“是挂个名字,抬他的吗?”法瓦尔虽然自己找了个解释,然而自己都没有说服:怎么看这种提案不像是安塞尔平时会关注的方面。至于巴特爵士,更是学术界打压已久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愿意冒出头来。 又是维恩?丽兹微微皱起眉头,难得地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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