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暖和些,还可以让君王替他挡挡风,计划通。
见小鸟窝进去,软绵绵地把单薄的身体团了起来,用后脑勺对着他。楚明瑱才放了帐子,无声轻叹,也随即躺下。
他正僵硬着,不知今夜该如何入眠,却听到燕知微翻身,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干什么。
“中间臣放了个玉枕。陛下,咱们各睡各的,别过界。”
燕知微放肆的很,竟是开始要求他了。
楚明瑱本是平躺着,沉睡时也如静水深渊,半分不逾越。
此时被他这般怀疑,他逆反劲直接上来了,他嗤笑,却是带着冰冷怒意,开口就呛。
“不过就不过,朕脾气有那么好?还是燕相怕朕盛怒之下,直接要了你?”
“……”
“朕还没有那么急色。”楚明瑱背过身,显然是打算和他冷战到底。
他气不过,冷冷道:“朕若是肯开后宫选秀,想爬朕龙床的美人,要多少有多少。谁如你这般矫情,要朕三请四请。”
床边一时没了声音。
楚明瑱先是清净片刻,阖眼时,他又辗转反侧,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他装作睡着,不多时,却听到枕边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他。
君王听他啜泣,本不想去问,由着他哭,哭一夜算了。
可片刻后,他心烦意乱,还是起身,点了床头的灯,映着微黄的柔光,翻身去看。
燕知微仍然背对着他,肩膀抽动,伤心极了的模样。
一团蜷缩的柔软小鸟,漂亮羽毛都萎靡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明瑱被他哭的心痛,怔了半晌,郁结的气莫名消了点,不自觉地温柔低问道:“怎么又哭了?”
“……臣矫情,吵着陛下了。”
燕知微今夜与楚明瑱博弈,本就悬着心,情绪跌宕起伏。
他想与他保持距离,彼此冷静冷静,却被强行带回紫宸殿。他心慌意乱下,不自觉惹恼了他。
他听见君王冷笑,提起选秀、美人云云。他觉得楚明瑱是后悔了,不喜欢他了,竟是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燕知微心里绞痛得要死,还是强撑着用手背拭去泪水,竭力装作平静,“陛下坐拥天下,又不缺美人。大不了,您接个不矫情的来暖床,用得着燕知微吗?”
“不长傲骨,却一身骨刺,妨着您下嘴了。”
燕知微笑对他人攻讦,仍旧泰然自若,八面玲珑,不见半点弱势。
但在楚明瑱面前,他的泪腺向来是很发达的。
此时他侧卧着,眼尾绯如揉碎的桃花,泪水顺着脸部的轮廓流下,一滴滴沾湿了柔软的丝绸枕头。
燕知微蜷起躯体,显得越发纤薄脆弱,鼻音也闷闷。
“燕雀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品种,又不是凤凰。陛下养厌了,他啄你了,就换一只好了,还听话乖巧,不会惹您生气。”
“原来那只是生是死,和您有什么关系?”
楚明瑱自登基以来,越来越冷淡孤寂,甚少有情绪波动。
旁人见他,正如莫测之天,难知之阴,由畏而生怖。
自从燕知微入宫后,他平淡乏味的深宫生活多了一抹亮色,但这多半是鸡飞狗跳,让他本该封锁的情绪也跌宕起伏,玩的就是心跳。
“朕说错话了。”楚明瑱把那分隔二人的玉枕扔到一边,率先越过龙床那条形同虚设的中线,凑过去,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知微,别哭,知微。”
楚明瑱自背后抱他,好似当年的燕王殿下的温柔,“朕不该说你,也不该提旁人。小燕,理理朕?”
燕知微与他博弈时,每一环都精心算计过,冷静的很。
何时低头,如何抛掷话头,如何逼视,如何比作夫妻,如何引他恻隐不忍。
却独独没算计过,他刚刚自比君王之妻,正是动情时,还没走出角色,就得和他睡在龙床上。
这是当真如民间夫妻一般,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局好难,他没打过,被吻一下就会散掉,该怎么赢?
优美柔润的龙涎香气息随着体温透过来,燕知微被这怀抱笼罩,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不自觉止住啜泣。
若是再听他哄上一两句,说些醇厚动听的情话,他怕是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但是,楚明瑱却道:“今天朕,不太对劲。”
在安静的深夜里,君王怀抱漂亮妃子,竟是开始三省吾身。
“恶语伤人六月寒。朕今日,竟是反复试图逼你、迫你,伤你……”
他阖起眼眸,眼底有床帐外微弱的烛光,近乎自语,“这是为何呢?这不像朕,朕在怕什么?”
“陛下也会怕?”燕知微窝在他怀里,略略调整了姿势,让他抱的舒服些,不再是背对的抗拒模样。
“为何不会?”楚明瑱反问。
他环着他,看见小燕眼角未干的泪,如月宵花雾的容色,与额前的一点红痕,心里也发酸。
燕知微抬手,顺着君王的深邃的轮廓,轻轻摩拭他的俊逸眉眼,满眼尽是他清隽优雅的容颜。
小燕看似柔弱,心性却是极为刚强与勇敢。
他轻声道:“陛下别怕,无论发生什么,知微会挡在您面前。”
楚明瑱漆眸微凝,却是笑了。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地感觉到,小燕长大了。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楚明瑱微微后倾,自然而然地被推倒在枕上,他的乌发如浓墨流散,身躯如倾倒之玉山,又有漱石枕流的逸然。他坠于锦绣堆叠里,金相玉质,怀抱绝世美人,是极慵懒恣意的模样。
燕知微则是伏在楚明瑱白皙的胸膛上,他肌肤温凉,姿容如冰玉,眉若远山青黛,神情却是怡然放松,好似在侧耳倾听君王稳定有力的心跳。
除却心跳和呼吸,一切都安静了。
燕知微甚至觉得,这样的心跳声,他可以一辈子听下去。
七年的时光,很远又很近。
那些令人身心俱疲的猜疑,博弈,怨望,在这寂静的一刻,都变得无甚意义。
似水的时光走到最后,将一切沙尘吹尽,只为他们留下两个字。
夫妻。
共患难,同甘苦,他们并肩走过一切艰难与险阻。始终陪伴在身侧,连生死都不曾离的,始终是对方。
“要不然,就这样吧。”
许久之后,他听到君王叹息。
楚明瑱声音带着些疲惫沙哑,轻声道,“知微,休战了,好不好?”
“嗯。”燕知微应了一声,眼睫忽闪着,凝视着他。
“听说民间夫妻,也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楚明瑱声音很轻,似乎在自我提醒,“真是的,知微都在朕身边了,朕执着什么呢?”
他的指尖梳理燕知微后脑的软发,与他作些床头闲谈,叮嘱他:“以后朕若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那就是朕没克制好,或是心里烦躁,迁怒于人了。”
“知微不要和朕分床睡,该当天说明白的,就一气说明白,有事别过夜,好不好?”
燕知微支起身体,视线轻掠过君王线条完美的腰际,又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凝视片刻,才笑道:“好。”
楚明瑱倦色已经有些明显,但他还是敛下深藏的戾,温柔地尝试引导:“今日,还有什么要对朕说?”
“有。”燕知微转眸看他,点点头。
“是什么?”
“陛下真好看。”
燕知微眸色好似凝出晓山之青,笑却盈盈勾魂。
楚明瑱猝不及防,被啄人的小燕又摁回枕上,吻住了唇。
燕知微勾着他的舌,缠绵温软,销魂蚀骨,使尽了他练出来的高超技巧,直到用烟霞覆盖君王所有理性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楚明瑱喘了一声,有点窘迫地拉开些许距离,背部却抵在了龙床边缘。退无可退。
他抹去唇上润泽,调整呼吸,无奈道:“没说这个,朕是说燕相还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谏……”
“陛下,在床上说这些,您不觉得煞风景吗?”
燕知微轻轻舐过指尖,然后湿润着瞳孔,凝视着他,水光潋滟如倾波,似有万千言语无处诉说。
对着倾城美人这样的眼神,没有人能够说不行。
第25章 同携游,罢早朝
龙床帘帐虚掩, 夜色正浓。君王与宠妃,本就该做些被翻红浪的事情。
楚明瑱松松环着燕知微的腰,由着臣子在他身上胡闹纠缠一番, 才最终按住玉骨冰姿的小燕, 教他靠在肩上, 听彼此胸腔里的心跳。
熄灯后的相拥而眠,二人早就越了龙床的中线, 肩挨着肩, 十指相扣,体温还潮热着, 各自平复喘息。
燕知微终于想起来谏他一下,声如碎玉琳琅, 只是有些欲的缠绵,好似薄薄春意, “矛盾不过夜, 臣觉得不错。”
“知微也有个建议, 陛下听听看?”
“说说。”楚明瑱拨开黏在颈后的长发, 斜着躺下。
“下次臣心生不甘, 想和陛下吵架之前, 就先亲陛下一下,再与您吵。”燕知微声音柔软, 好似浸透化冻的春水。
“核心呢,就是各吵各的。”
“……这怎么吵的起来?”楚明瑱怔了怔。
他随即笑了:“如此说来, 倒是个好主意。知微那么甜,怨怼再刺耳, 出口也会柔和三分。”
燕知微看着龙帐上的刺绣,似乎在认真研究工艺。
他道:“君臣的事情归君臣, 那是燕相和景明帝的矛盾。御书房的事情,不带回床笫间。”
“知微每次吻朕,就是个提醒。”
楚明瑱翻了个身,撩起他的一缕发绕在指尖,淡淡笑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往龙床上一躺,总该说开了。”
燕知微也明白,他们的相处开始的就足够畸形,后来随着身份数次更迭,积累了诸多矛盾。
再到如今,楚明瑱为至高无上的帝王,燕知微的前途生死均系于他之喜怒。
一方的绝对掌控,教他们的相处总有一层什么隔着。就算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同床异梦。
今天探讨出的方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多少也是个极有智慧的相处方法。
但前提是,陛下愿意与他当夫妻,这个方法才成立。
倘若君心改变呢?
二十三岁,他风华正茂,有着比肩瑶宫仙子的殊丽美色。
他看着君王眼里的温柔,感受到他对自己年轻身躯与体温的贪恋,尚能相信他此时的炽烈宠爱是真。
若是十年,二十年后呢?
以色侍人,仰望天恩,他还能承恩多久?
他会在这禁宫中耗尽容色,废弛才华,最终失去圣心,静静枯萎吗?
燕知微合眼,未来的事情太复杂了,他不想去思考。
今夜,就这样吧。
经历过试探与争吵,他们把现状剖心掏肺地说开,果真是有些用处。
次日清晨,君臣二人醒来后,关系似乎有微妙的变化。
先是起床时,虽然是宫人侍候皇帝与贵妃,过程安静无声。但同室起居,他们多少会视线相触,却是不再躲避。
在楚明瑱穿好外袍后,双臂展开,燕知微还顺势低头,手指灵巧地替他系上玉带。
不再是一方命令,一方逢迎,多少有些燕王府时期的两厢情愿。
早膳时间,两人面对面坐着用膳。景明帝穿明黄龙袍,贵妃服紫,不似是帝妃,反倒像是金銮殿上一对君臣。
燕知微偶尔给他夹一筷子他爱吃的,算是敷衍过贵妃“侍膳”,然后自顾自地夹菜,尽是自己爱吃的,半点也不拘束。
楚明瑱食甜有度,半块梅花点心他吃不完,就掰他另一半。燕知微爱吃豆沙馅,欣欣然就着他递来的手指,直接咬下点心,衔在唇间吃了。
“朕去上朝。”
“臣去处理宫务。”
用罢,二人先后放下筷子,几乎同时说。
楚明瑱静了片刻,支着侧脸,侧眸瞧他,道:“下朝之后,哪里见?总不能天天呆在御书房处理公务。”
燕知微正擦拭手上点心屑,沉思道:“宫里都玩遍了,也没什么意思。臣已经把宫宴安排的差不多,手上事务也不繁杂,陛下打算去哪?”
帝踪不可窥视,尤其是后宫嫔妃。他竟然就这么问了。
这可把楚明瑱问倒了,他登基这两年除了上朝,就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要么就是逢年过节主持各种祭祀大典。
就算有的玩,也是长安王公勋贵子弟的事情,轮得到他吗?
现在轮到他新婚燕尔,贵妃在侧,开始享受生活,工作狂如他竟然不知要干什么。
“……去京郊行宫?”楚明瑱想了许久,才迟疑道。
京郊行宫,别名“承露园”,是景灵帝时期建成的。
行宫取名“承露”,显然是因为灵帝辟了温泉,修了假山,种上奇珍花卉,并在此养了无数美人,荒淫享乐,为时人抨击。
楚明瑱裁撤朝廷用度,用以修河道,济灾民,当然不打算大兴土木,只会在逢年过节捡着现成的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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