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记得。”楚明瑱明白,燕知微又开始表演他屡试不爽的口才,试图用回忆打动他了。
但当小燕提起那段共有的回忆时,他还是忍不住沉浸进去,道:“当时,朕还很不高兴呢。”
“是啊,当年的燕王殿下不喜欢知微睡在州府,说州府条件不好,待着不舒服,床也很硬。不像王府,被子和枕头都是最软的丝绸,炭备的足足的,夜半饿了,还可以叫夜宵。”
燕知微眼眸灵动,忽然狡黠一笑:“有一次外族入关抢劫,殿下带兵回击,大胜。臣接到的消息明明是次日清晨到,殿下却偏要提前回幽州,率领三百轻骑,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就为了给知微一个惊喜。”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三百轻骑,甩掉大部队。臣见了,确实挺惊吓的。”
“……朕当时也年轻。”
楚明瑱也想起他的年少轻狂,虚弱地辩驳:“当年,朕差三个月才二十二岁,干出什么都是可能的。”
燕知微瞟了他一眼,埋怨道:“……当时殿下先策马回了王府,听闻知微不在,大怒,都没下马,直接策马疾驰至州府,兴师问罪,把还在处理公务的知微堵了个正着。”
实质上,幽州刺史又非王府长史,哪里应该住在燕王府呢?
也就是在燕王回幽州时,燕知微白天在州府处理公务,晚上会返回王府陪他罢了。
见楚明瑱僵着身体,燕知微食指抵着唇,微微笑了,问道:“当时,臣熬了个大夜,正是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下时。结果,臣恍惚之间,被盛怒的殿下堵了个正着。您单手撑在墙壁上,用身躯压制着臣,臣当时没力气,怎么挣也挣扎不开。”
“那时候,您冲着知微说了一句话,还记得是什么吗?”
楚明瑱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牵回了共有的记忆里,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句话,道:“朕当时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不回家’。”
说到这里时,楚明瑱顿住了。
燕知微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您还记得,知微当时怎么答的吗?”
楚明瑱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再度燃起炽火,凝视看着他。“你当时,说……”
“家来找我了。”
他们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一人轻柔,一人低沉,无言的默契。
楚明瑱久久没有说话。
燕知微知晓,自己击中了帝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被旧情安抚好了,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没有殿下的燕王府,对知微来说,与州府也没什么区别,回不回去都一样。”
燕知微用五指穿过他的指缝,覆住他修长的手,温柔道:“若是皇宫有陛下在,知微还会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呢?”
他的回答巧妙,又正中最柔软处,尽显玲珑心计,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沦陷了。
他们君臣之间远比看上去复杂。表面上是燕王楚明瑱给了少年燕知微一个可以攀附的大树;实际上,后来的燕知微也成为他可靠的大后方,让他能够将“回家”二字脱口而出。
对当年的燕王而言,燕知微就是温暖,信任与安全感的代名词。他是港湾,是心乡,是可以称为“家”的存在。
楚明瑱对燕知微,其实很少生出征服与撕裂的欲望。
燕王的本质是个君子,比起掠夺燕知微的倾城容色,享用他的美丽身体,他更倾向于与小燕温情地共处一室,促膝说些趣事或是琐事。他们可以时而默契地笑,时而赌气,时而拌嘴几句,终而言归于好。
大业未成,他们默契无比,知晓自己做的是赌国之事,是君臣亦是共犯。这般游走边缘又命悬一线,把他们绑的更牢固。
燕知微明白,楚明瑱要那万人之上的至尊皇位。楚明瑱也知道,燕知微求的是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
越是心如明镜,越是半句不提。怎样都好,只要此时还能相伴与相拥,楚明瑱会吻上怀中美人那颗勾魂夺魄的泪痣,却从不许诺他永远。
兴许都没有明天,谁能说永远。
“若是知微不提,朕差一点忘记这些……”
楚明瑱似乎很久没回忆过去了,对于胜利者而言,回首过去已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需要看向未来,看向江山无限。
他越是坐拥万里河山,越是享尽无边孤独。
何况,楚明瑱自出生起就从未尝过双亲之爱,手足仅存互弑之情,如今也被他杀戮一空。他本来就足够孤单。
“孤家寡人。”他轻轻一叹,“朕如今,才稍许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在他在大殿上亲手射落最后一名背叛他的兄弟时,楚明瑱的心境,又有何改变呢?
“皇家兄弟,难逃的是背叛。朕不该用龙椅去考验一个皇子的野心,何况他梦寐以求。”
楚明瑱看向自己的掌心,白皙干净,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凡事论迹不论心,只要他当真反了,朕就必须杀了他。”
他也想过,若是他前往行宫时和平无事,他预先设下的局就不再启用。但是可惜,欲望仍然会主宰一个人。
“但是,朕并不觉得,这是亲手毁了家。”楚明瑱淡淡笑道,眼睛却是冷的,“朕本就与兄弟们无甚感情,血缘,难道就意味着亲情吗?哪有那么简单。”
“若是皇家从不曾爱朕,朕就不要了。爱,朕自然会拥有,还要拥有最好的。”
燕知微听他慢慢剖白,杀戮与柔情同时融在声音里,这等无上的尊贵,配合他清隽完美的皮相,实在是太诱惑了。
无法抵抗。至少燕知微是被他撩软了腿,忍不住附过去,习惯性地依在他肩头,然后被他轻易就攫入怀中。
“怎么,爱妃在撒娇?”楚明瑱顺势把他揽住,捏了捏他的腰窝,笑道。
他抱住他,像是把柔软的小燕保护在怀中,这些习惯性的动作,几乎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亲昵。
但是楚明瑱没有看见,他以为柔弱无害的小燕,在与他交颈时,凝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时的眼神。
陛下可真白,真好看。
燕知微的视线轻轻掠过他衣领后露出的皮肤,弯起红唇,露出了一个柔和无辜的笑意。
一个吻,轻而易举地落在帝王的后颈上。
“陛下。”他的情话也很柔和,“您真俊美。”
楚明瑱怔了一下,以为他是胡闹,无奈笑道:“都天亮了。”
“天亮了又如何,陛下难道在想一些,只有天黑才能做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楚明瑱嘴硬,反驳道。
“嘘,不要动。让臣来伺候陛下。”紫衣的燕相从他怀里仰起头,食指搭在唇间,笑着道。
楚明瑱见他要调情,自然是容着。他强劲的双臂松开燕知微的腰,转而支撑在坐榻上。
帝王金尊玉贵的躯体向后倾,头颈微仰,让他家小燕坐他身上,能够更容易亲到他的喉结,道:“这般如何,知微可还满意?”
楚明瑱一点防备也没有,更没有自己会吃亏的觉悟。
在他眼里,燕知微是温和而无害的小鸟,就算啄人也不疼,哪里会伤害到他呢。
燕知微的确从不在他面前表露攻击性。但是,能在前朝与一群老狐狸斗的有来有回,燕相又岂是等闲人物?
看似最无害的,对他的侵略才是最深。
正如那绵绵如酥的春雨,随风潜入夜。可被春雨浸透的帝王只觉温柔,不觉销魂蚀骨。
“陛下,臣想做坏事,您能允臣无罪吗?”
燕知微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畔,看向他俊美无俦的君王,笑着问道。
第36章 深执迷,却不悟
“什么坏事?”年轻的帝王笑了, 声音低哑动听,“说来,朕听听看, 再考虑要不要免你的罪。”
楚明瑱往里挪了些位置, 容着燕知微膝行在榻, 纤长身躯裹着紫衣,白皙肌肤影影绰绰, 好似生光的珠玉。
帝王并不介意这些冒犯, 他甚至把美人投怀送抱当做至高享受,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伸指, 勾住燕知微一缕鬓发,把他的头颅向下拉, 让自家爱妃温热的吐息覆上来。
唇停在三寸之内,没有接触。呼吸交融, 却比深吻还浓烈。
燕知微的声音柔和动听, 像是唱歌, 莫名勾人, “臣胆大妄为, 欲冒犯君王千金贵体, 请陛下恕罪。”
楚明瑱抬手覆住他半张清若芙蕖的美人面,摩挲片刻, 美人肌肤温凉,触感柔滑, 好似吸住他的掌心。
美人送上门,用这般缠绵的语调诉说情思, 谁会不许?
他漆眸沉黯,勾唇, 道:“准了。”
他们言语间越是君臣拘礼,玩些朦胧套路,行为却越是放肆荒诞。
燕知微把楚明瑱的发冠解开,解放出他如泼墨的长发。
他唇间抿着一缕君王的长发,却在遮掩下摩挲他的后背,褪去他肩上的衣料,显露修长匀称的身躯。
楚明瑱托着他白玉似的下颌,似是端详,又似是把玩,与他若有若无的打哑谜:“旧时王谢堂前燕……”
燕知微知他心思,略略一挑下颌,手却触碰到他镶金缀玉的腰带,缓缓一勾,轻巧地解开带钩。
燕知微的声音里也带着些湿漉,软软道:“怎么,陛下不肯放它飞入寻常百姓家?”
楚明瑱声线慵懒尊贵,笃定道:“别的燕想去哪里,南边北边,朕都不管。但是,朕面前这只,合该飞入帝王家。”
燕知微眼眸闪烁,道:“……已是如君所愿了。”
楚明瑱衣衫散乱,肩胛赤裸,却是曲起修长的腿,半盘着膝,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美人如玉的脸庞。
他的语气不乏自傲,“知微在朕的这根高枝上待久了,难道还看得上别的去处吗?”
燕知微的吻落在他的肩头,姿态雅静柔顺,言语婉转,像是在委屈的讨怜。
他嗔道:“陛下真龙天子,金尊玉贵。臣不过寻常燕雀,而非凤凰,在帝王家盘旋不去,流连于陛下身侧,多的是人嫌臣贪慕虚荣,野心勃勃,觊觎陛下呢。”
楚明瑱当真是极为潇洒桀骜的人物。他单手抱着压在他膝上的美人,微微向前带,然后掌心拢起,握住他的后颈,好似攥住小燕柔软的翅膀。
“小燕爱美色,朕偏有好姿容。”
帝王散乱的鬓发垂下,眼眸深邃,在燕知微耳侧吐息,那近乎凛冽的美貌,令人目眩神迷。
“迷恋于朕,觊觎于朕,有什么好责怪的?”
“朕恕你无罪。”
燕知微抚摸他的腰际,都被宽恕无罪,这无疑是允许他得寸进尺的信号。
“臣恋慕陛下姿容,这般浅薄,痴迷声色,陛下当真宽恕?”
紫衣美人的唇贴在楚明瑱修长的侧颈上,耳语道:“臣此举,可是毫无对陛下的敬畏,如此姿态放浪,毫不端正,恣意引诱,沉迷欢情……您当真恕臣无罪么?”
帝王笑道:“何罪之有?”
楚明瑱或许是太过桀骜自信。他不觉得自家小燕的亲近是一种侵蚀,他将其当做美人对英雄的膜拜,当做妻对夫君的情痴。
他更不明白的是,从七年前开始,他的骨髓就在被软化,意志被浸透,每一寸渡过的光阴都在被侵占,直到不留一丝缝隙。
这些都如润物无声的微雨,让杂乱的野草潜滋暗长。直到某一日,荒野上心火燎原。
楚明瑱的生活被大片地填补着,每一点习惯都经过长年累月的培养,直到他落入这张被燕知微温柔织密的网,毫无挣扎,甚至从未想过异常。一切合该是这样。
帝王没有觉得异常,还觉得是他在捕获小燕,断他自由,绝他理想,甚至心存愧疚与迟疑。
“臣有罪。”燕知微轻轻啄吻着君王耸起的肩胛。唇是温热的,好似燎灼,他垂眸笑了,“罪在,勾引主公,冒犯君上……”
最初是为了保住性命,然后是为了享受荣华。
燕知微当年对燕王殿下用了太多心思,钓天家君子失控,给失路之人家乡,营造出近乎幻梦的暧昧迷离。
他早就明牌,就是钓他,引诱他,让他疯狂。天潢贵胄,看似是猎人,实则最适合当他的猎物。
如今,他遭受如此猛烈的反噬,逃不掉皇权的捕获,不得不为宠妃,皆是当初的因果。
“但是……纵有过错,死不悔改。”
燕知微吻上他后心处一道淡色的伤疤,他不觉当初几乎贯穿这具肉体的伤疤狰狞,这是皇帝纵横捭阖,血战黄沙的勋章。
燕知微眼眸朦胧,凝视着侧头看他的男人,近乎迷离道:“陛下真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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