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太静了,以至于这通电话成为唯一的声源,他屏住呼吸,知道此时不是适合交谈的场合,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见唐诰声音低了,带着发怒之后特有的平静,道:“沈一簇,我们分手吧。”
“我不想再这样了,”唐诰说,“你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让你替我做这些,我只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为此牺牲掉我我都情愿,但是算我求你了,沈一簇,别为我牺牲什么。”
“你什么意思?”沈一簇也动了火,声音不可避免地变得高昂,从话筒中遥遥地传出来,“你也知道恋爱是相互的,唐诰,你要不要看看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不止是现在,以后也是。既然你和关越的工作室现在暂时没法开张,你接不到什么工作,那我就多做一点,我根本没牺牲什么!……甚至等到以后我没工作了,也许还要靠你为我们两人努力,为什么你总是觉得对不起我?”
……
后面的话关越全没听进去,他愣在原地,又听到工作室里传来走动的声音,于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意识地选择了逃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诰,因为工作室不能开张的原因在他,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天导致唐诰崩溃、和沈一簇提分手的人也是他,他好像生下来就是这么一个灾星,所有靠近他的人,都要不可避免地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如果没有他呢?
他终于下定决心,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离开了,只有唐诰打过电话后就丢到一边没在看的手机上、一条短信证明他来过;短信里他对唐诰很真挚地抱歉,末了又说:[工作室就交给你了,没有我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是的,没有他,所有人都会变得更好。
这条短信在大约半小时后,才被心烦意乱的唐诰看到,然后很快又被发送到江尧等人的手机;彼时江尧已经快要找疯了,这条短信更是让他本就不安的心直直坠落到谷底,他在这一刻想起很多往事,不告而别的沈临珺、工作室里积满灰的办公桌,一切仿佛旧日重演,上天为什么总是如此残忍,在每个他好不容易感觉到幸福存在的时刻,又残忍地将这点快乐剥夺。
祝星纬在这时又打来电话,声音很沉,没有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江哥,上次关越来我这儿,就和我说过,他想要退出那个工作室了。”
“那时候他说,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唐诰,我以为他就是这么想的,便没往别的地方猜测,”祝星纬的话说得很艰难,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但是江哥,关越现在人都找不到了,他会不会是……生病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头晕。”
江尧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喃喃地反问:“生病了?”
他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又变回第一次得知沈临珺可能活不过25岁的那个年轻人,远处的天色苍白到刺眼,他抬手遮光,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讲:“是哪里不舒服呢?”
[临瑜,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临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跟你吃饭是为了庆祝你得奖学金,不是和你在这儿玩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刘阿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肯定会做关越的好大哥,您别走……求您了,别离开我们。]
上苍似乎从没听见他的祈愿,他短暂度过的半生就是在和无数的人道别,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难道也就要这样仓促地和关越道别了吗?
“江哥,”祝星纬没察觉自己的声音也哑得不像样,“你先冷静,可能不是我们想的这样,我让人现在去查,你先、先联系上关越再——”
这话没能说完,就被一个中途拨进的电话打断,他们在寻找的男主角悄然现身,江尧盯着屏幕上关越的来电显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很快地接起来,却没立即说话,直到对面的关越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江尧。”
他像是见到主人就会条件反射摇尾巴的小狗,听到对方声音,总是下意识先扬起一个笑,即使此刻声音里仍然带着浓重的哭腔:“嗯,我在。”
“你也喜欢我吗?”关越依旧小小声,“你也一直都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我是爱你的,越宝,”他胡乱地抹泪,“我一直都爱你,很多很多年。”
“那你干嘛骗我?”关越像在和他闹小孩脾气,有点耍无赖似的控诉,但偏偏声音显得格外疲倦和轻飘飘,“你骗我你去国外是工作,可是你是去看临瑜了,你和临瑜一起回家,还给他披上好厚的一件外套,其实我那会儿也有点冷的,那天还下着雪,江尧,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想,以后都绝不会再和你一起看雪了,就算你求我我都不去。”
“那我现在就求求你,”江尧含着泪,“越宝,以后每年都和我去看雪吧,要是不想看,去看海,看山,春夏秋冬都可以,好不好?求你了。”
话筒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答:“不好。”
随即又很快地说:“但是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因为我也很爱你的,我17岁在学校见你的第一眼就开始爱你了,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你想和我见一面吗,江尧?”关越问。
“我们聊一聊……离婚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说:
省流:没离。另一对也没分。
下章完结!然后会写大团圆番外和一些主要配角的番外,应该会有唐诰x沈一簇,季崇x祝星纬,沈临珺x赵姜雨,陶凯乐,袁芷兰……我真是世界上最能写番外的人啊(感叹
第78章 热吻时差【完结章】
江尧一愣,眼泪流得愈发汹涌,他哽咽着摇头,不顾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狼藉可笑:“不要…那我不要见你了,你不准来和我见面!我们就做一辈子不相见的夫妻!”
关越好似被他这样不讲理的样子逗笑,声音也大了几分:“牛郎织女隔着银河,还要一年一度鹊桥相会,世界就这么大,你说一辈子不肯见我,难道要离我离得比银河更长更远吗?”
江尧不太想知道对方口中说的“比银河还要遥远”到底是什么含义,他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滴在衣襟与裤腿,即使明知关越看不见:“总之你不许来,你还当不当我是哥哥!”
关越没答,车窗却忽然被敲响,他下意识转过头,看见此时此地最不想见到的人正举着手机微笑看他;司机陈叔在后视镜中觑了一眼,随后很长很长地叹出一口气,到底是将车窗降下了,然后道:“江总,我先回去了,您还需要接送的话,随时再联系我。”
“……”
唯一的不相关人士走了,留关越和江尧隔着一扇形同虚设的车门对望,关越没急着上车,先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江尧脸颊上一行泪抹掉了,这才终于说话,依旧是笑着的,似乎一点不受另外一个人眼泪的影响:“我为什么还要把你当哥哥?”
这话说得突然,江尧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答他上一个问题,晃神的片刻,关越已经拉开车门坐上来,将他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说完了后半句:“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难道不应该把你当我的爱人吗?”
车窗又被升上去,将周遭细碎的声响隔绝,他们共同坐在后座,关越说完这句话,像觉得很好玩,于是沿用语式,又讲:“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难道不应该离婚吗?”
“……”江尧猛地把手抽出来,明明见面前还在电话里哭得肝肠寸断,真见到了,又拾起来自己那碎得稀巴烂的年上包袱,皱着眉冷声道,“不离,想都别想。”
关越盯着他的侧脸看,忽然又说:“我来之前,见过袁夫人了。”
在江尧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里,他坦然自若地接着说了下去:“袁夫人说,我们离婚对彼此都好,我觉得她说得很对。现在外界都传言你和我是契约婚姻,几乎认定你和沈临瑜、或者席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之前我们为结婚造的势已经变成回旋镖,不如趁早离婚,向公众宣布我们早就和平分手,后面你再去处理舆论,就能轻松很多。”
“……而且,我爸爸之前那样对你,我们这段婚姻,其实早就四面透风了。”
“那也不离。”江尧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复读机,“外面爱怎么传怎么传,总之是我没做过的事情。如果袁芷兰真打算靠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从我手里抢走江氏,那就给她好了。”
他刻意将话说得很无所谓,笨拙地试图营造出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自暴自弃感,以期得到关越更多的关注和在意,身边的关越却只是顿了顿,随即有点无奈地道:“江尧,不要讲这种气话,你知道我们都不会把它当真的。”
“好吧,”但关越思索了片刻,似乎还是决定最后再纵容一次自己这位更年长恋人的天真,“那不说这个,我们不说袁夫人好吗?江尧,是我想要和你离婚的,就算没有袁夫人,我也本来就打算找个时机跟你谈一谈。”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没有一秒钟是不累的。”关越脸上还是挂着很轻松自在的笑,从见到江尧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关乎两人未来的大事,而是纠结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以前我不清楚你的想法,总猜测,‘今天的江尧多看了我一眼,他是不是喜欢我呢?’”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看见你和沈临瑜一起,以为他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那时候虽然伤心吧,但也还算死得痛快,然后我决定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再玩这种猜别人爱不爱我、自作多情的游戏;结果你又非要自己找上门,和我谈结婚的事情,把我拉回到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里,江尧,你说你怎么这么坏啊?”
“和你结婚是因为不想你总是被你父亲当个物件儿一样搬来搬去,如果非要和陌生人结婚,那不如和我,最起码只要和我在一起一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江尧平静了一些,只是拳头依然攥得很紧,他语速慢了下来,“我也很累,每次你猜测我爱不爱你的时候,我也同样在想我对你特不特殊。……还有,你说临瑜,那年在国外的街上,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叫住我?”
“算了,”江尧忽然自言自语地又讲,“你不问我,我也没告诉你,我们扯平了,所以这条不算,离婚建议驳回。”
关越张着口滞了数秒,一耸肩:“好吧,反正还有其他的,你骗我太多了,向我求婚时你说是公司出了状况,想和我协议结婚各取所需,结果你的公司一点事情都没有……难怪那时候我让你去工作,你还每天赖在家里,还有,你真的有‘看不到你戴结婚戒指就会撤资’的客户吗?”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喜欢我,不编一个理由,你肯定看得出我是想帮你,如果不接受怎么办?至于那个客户,确实有,但他只是夸我们的结婚戒指很好看,又问了款式,说也要定制一对送给他太太。……你呢,你怎么不说你私下里见祝星纬,和他炫耀你的结婚戒指炫耀了半小时?”
“江尧,你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子。”
“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了几秒,纷纷转开头,斗气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幼稚,过了会儿,关越平静下来,又想到什么,道:“你大一推说自己很忙,不肯来看我比赛,结果你还是来了,然后结束前又一个人悄悄走掉,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这次江尧停了很久很久,才缓慢地答:“我那时候觉得,我已经老了,你还那么年轻,我不该对你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人有七情六欲,我又不甘心只做你的哥哥。”
他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关越没追问,忽然福至心灵地喃喃:“当年刘阿姨去世前,是不是不止和你说了那么一句话?”
“……刘阿姨说,让我看着你好好地长大、结婚生子,永远做你最靠得住的大哥。”
“你混蛋!”
关越冷静的表象终于碎了,他拿车载抱枕用力地敲江尧的肩膀脊背,眼泪飞溅,最后动作停下来,捂着脸很崩溃地哭:“你凭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有问过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江尧伸手拥住他,即将失去一些什么的恐惧让他把人箍得很紧,近乎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留住她。”
因为人死灯灭,死者为大,那是刘知芳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遗言,魔咒一样时时刻刻束着他,他不敢不听,也不能不听。
“江尧,”关越不再挣扎了,靠在他怀里,眼泪沾湿他的衣襟,“逆差那个游戏样本,是你提议的吗?你想借此告诉我什么?”
江尧嘴唇剧烈地颤,理智告诉他不该在此刻将心意和盘托出,可是关越的语气那样沉,好像这次不说就是永久错过——而他们又已经错过太多次:“想要让你知道,世界会轮回,记忆会消亡,但是爱会留下痕迹,无论经历多少次重置,我都会、都会如一地爱你,不论在哪儿,我都把你的快乐当成我的快乐。”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关越轻声地笑了一下,“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谢谢你,江尧。”关越很眷恋地抬手摸了摸他脸颊,“在相隔遥远前,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江尧浑身一震,铁铸似的胳膊就如同纸壳一样轻飘飘地被挣开了,他声音也变得很轻很轻,像不忍心打搅最后一瞬的美梦:“可是我还有很多礼物没有给你呢,越宝。”
来不及好好穿一次的结婚礼服,不忍对方难过所以悄悄买下的那对情涸耳钉,挤出好多下午才在别墅里涂好的只属于一人的“表白墙”……他明明有那么多礼物没来得及送,怎么就走到了最后一刻?
“没关系,哥哥,”关越道,“最起码我们有好好地道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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