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语文没学好还怪我?”陶凯乐用细高跟踩他脚趾,白眼快翻到天上去,“笨死了,成语都听不懂,一视同仁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大家都一样,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得按先来后到处理。”
她笑意盈盈地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倪子骞:“谁先和阿越约好,阿越就跟谁走嘛,先来后到,是不是,子骞?”
好一会儿,倪子骞才低声地答:“……是。”
话说到这步,气氛已经尴尬得很明显,连段高阳都有所察觉,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几个人在幽静的商场中央对峙,最后倪子骞的手机率先响了,看到来电显示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剩下几人示意之后就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关越离他近一些,隐约听到对方喊了声:“季总。”
季崇吗?
……还确实是,因为倪子骞接过电话之后就同他们道了歉,说自己临时有工作,今天的聚会可能也得缺席。
缺一个还好,两个都不在,那几乎就和直接宣布今天的饭局泡汤没什么区别;听到这话的段高阳忍不住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某个自称“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用”的毕业期崩溃女大学生,但出乎他意料,陶凯乐竟然没什么反应,甚至堪称善解人意地点了头:“行,工作最重要,聚会什么时候都可以嘛。”
他们一起目送倪子骞离开,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商场大门后,他才有胆问陶凯乐:“你不是说非必要别喊你出门吗?怎么又什么时候聚会都可以了?”
陶凯乐闻言,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就骂他:“段高阳你出门带上你那二两脑子是能把你累死还是怎么着,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不懂啊?”
段高阳被骂得好委屈,脑袋都耷拉下去了:“干嘛呀……我不就问问吗,你们仨刚才都好奇怪,我根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先来后到,什么一视同仁,不就是吃个饭吗,今天不吃明天吃,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陶凯乐没吭声,倒是关越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陶陶,谢了。”
“不用谢我,”陶凯乐很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归根结底和我也有关系,大家这么多年朋友,我不想因为这种事闹得以后都不痛快,子骞如果心里真有数,用不着我提醒,就该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
关越脑子一时很乱,他紧紧抿着唇,跟在另外两人身后浑浑噩噩地朝电梯走,电梯门“叮”的一声洞开,他才如梦方醒,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中毕业吧,”陶凯乐回忆了一下,“咱们刚知道子骞要出国那会儿,有次我回学校拿落在班主任那儿的东西,看见他站在礼堂旁边的告示栏底下,仰着脸盯着你照片看了快二十分钟。”
“我靠!”段高阳终于听懂了,震撼地爆出一句粗口,“你是说子骞喜欢阿越啊?”
“嗯。”
陶凯乐大约是终于骂这个二百五骂累了,懒得多说,只是点点头,就接着说了下去:“那天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说是,然后又求我别跟你说,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家是不是已经出事了——反正咱们不都觉得他出国出得挺匆忙吗。我当时就想,确实,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净是添堵,隔着好几个大洋呢,难不成真让你和他谈跨国恋去啊?”
“我就是没想到他真喜欢你这么久。”
陶凯乐讲到这儿,终于微微地皱起眉头:“后来他出国杳无音讯,我本来还庆幸自己嘴严,想着把这事埋心底算了,结果现在他回国,看样子像是记挂你好多年……啧,搞得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做得对还是不对了,要是早跟你说,说不定他还有点机会,但你现在婚都结了,肯定不能和他好了。”
“……我不结婚也不会和他好啊!”
关越隐隐有点崩溃:“他出国前我一点也没看出来,要不是这次他回来表现得实在有点……我还把他当好哥们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高中他除了学习就是一门心思扑在江尧身上,连做梦都是自己得好好努力、才能光明正大站在对方身边,哪有功夫去关注好朋友看他的眼神有多含情脉脉啊?
陶凯乐用十分同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安啦,你看我话都说成那样了,他自己也知道我什么意思,现在你和你老公又那么恩爱,他总不可能真打算挖江尧墙角吧?”
他说不出话,直到离开时都脸色铁青,耳边陶凯乐殷切的叮嘱还在回响:“你可别和他说我告诉你了——算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提,要我出国回来发现年少白月光嫁给别人了,我恨不得天天晚上躲被子里哭,本来就够伤心了,你千万别去揭他伤疤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听着却不太对劲,关越想,什么叫揭伤疤啊,怎么弄得好像还是他的不对了?
喜欢谁,爱谁,都是一厢情愿的事,先不说他和倪子骞之间隔着的不止是朋友那道墙、还有异国的好几年,哪怕只讲喜欢,如果爱而不得就是伤疤,那江尧岂不是得判个好几年?
他心浮气躁地走出商场大门,坐在甜品店给给自己点了杯去火的柠檬薄荷,刚嘬了没两口,又接到江尧电话,对方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聚完了吗?我叫司机去接你。”
“好呀,”江尧开心他就开心,他甩甩脑袋,把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火气给强行压了下去,“我在甜品店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打包带给你!”
“都可以。”他看不到的这边,江尧把手里要签字的文件打开又合上,最后也没动笔,“记得别吃太饱,晚上带你去吃晚饭,留些肚子。”
电话挂断,江尧把只字未动的文件递给旁边面无表情的曹秘书:“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下班吧。”
曹秘书:“……老板,你还没有签字。”
江尧:“……”
两人面面相觑,江尧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打开文件立马签上,小曹秘书做事雷厉风行,拿了东西就立刻要告退,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瘫着脸补充:“老板,您今晚要和关先生吃晚饭?”
“啊?”江尧不明所以,“是啊。”
“哦,”曹秘书点头,飞快地说,“那下次有什么需要我在关先生面前帮您掩饰的地方,您提前告知我。”
江尧一顿:“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哪敢。”曹秘书万年如冰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她夹着文件,“当然,您突发奇想愿意给我涨点工资我也是不拒绝的。”
“……回去自己填申请表,明天交给我。”
“好的。”曹秘书高兴了,具体表现为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祝您和关先生有个美妙的烛光晚餐。”
办公室门被关上,江尧被她一句话弄得猝不及防,无人的办公室里,好久,才做贼似的扬了扬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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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到楼下的时候江尧已经在等他了,也不知道来接他那个司机什么时候报的信,总之他一拉开车门,就看见他英俊惑人的法定老公站在门口,发间落了一朵小小的白花,看上去已经呆了好一会儿。
江尧暂时还没发现他,他驻足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好几秒,才笑着走过去:“哥!”
对方猛地朝这边看过来,勾出一个笑,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和他一起朝公司走,跟爹似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是没什么夫妻情/趣:“累不累,今天和朋友玩得高兴吗?”
江总哪能想到这么平平无奇的一问也能爆雷,他没听着关越说话,一转头才发现对方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总算不太情愿地说:“不累。”
怎么会不累?各怀心思的旧时好友,没法回应的暗恋对象,每个都叫关越觉得好累,他活二十几年,还从没有过像今天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候。
江尧敏感地察觉身边人不太高涨的情绪,便贴心地没再追问,但好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可以聊的,因此他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旧事重提:“季崇回国了,这次回来应该要在龙青呆一段时间,忙婚礼的事情。”
“哦。”关越仍兴致不高地垂着头,“我知道。”
“嗯?”江尧有点诧异,“你知道了?嘉昱和季崇见了面,本来还是要谈解除婚约的事情,但季崇说他对星纬是真心的,在此之前就已经单方面认识星纬,以陌生人的身份暗恋了很多年。”
“……哈?”
关越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死去活来,江尧只得先暂停了话题,哭笑不得地站在电梯里帮他拍背:“你先别着急,我猜实际情况应该没这么戏剧化,毕竟季崇和星纬之前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次这么说,估计也是和星纬事先商量好的,一来说给外界听,二来也让嘉昱死了劝分的心。”
“不是,他们在演什么霸总剧吗?”他缓过来了,艰难地抚着胸口,“而且怎么都在暗恋啊?”
一个他一个倪子骞,现在素未谋面的好友未婚夫也说自己是暗恋,什么情况啊,难道这里的人不暗恋就会死是吗?
他今天真是对这两个字过敏,又忍不住想到临走时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倪子骞,心中郁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然后,他听见江尧意有所指地反问:“都?还有谁?”
他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道:“哦,没谁,就是今天陶陶说她最近在追的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默默喜欢女主角很多年,最后得了绝症,到死都没说出自己的心意。”
江尧好久没吭声,电梯门打开,还率先走了出去,顶层的办公室静悄悄的,关越盯着对方的背影,忽然就莫名其妙觉得:江尧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背影发声了,把他给吓一跳:“啊?……当然不好了,我觉得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性价比的事情,傻子才会暗恋一个人很多年。”
他在心里默默补完后半句:对,他就是这样一个傻子。
“感情怎么能讲性价比?”此时他们已经走进办公室,江尧终于转过身,眼眸黑得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如果我是那个男主角,我也不会说的,因为无论怎么说都会死,强行地表达喜欢,把对方拉进自己的人生,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你年纪小,也许不太懂这些,”忽地,江尧又轻飘飘地这么说,“未来保不准就会遇到那个让你觉得一辈子不说,就这样也很好的人。”
什么意思?
关越错愕地抬起头:“江尧,你想和我离婚?”
这种跳过步骤直接得出错误答案的奇诡思路实在太令人震撼,以至于江尧有那么一瞬间没能接上话,然后就在对方连珠炮似的追问中再也没能插上一句话,只听关越先是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就想和我离婚了?”
然后大怒,随便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外丢,包括但不限于揉皱的纸团,迎客厅沙发上的抱枕和不知谁落下的笔帽,把江总给砸得晕头转向,还犹不解气:“江尧你不是个东西!你用过就丢啊!我他妈才二十二你就想要我二婚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尧终于说上了一句话,但下一秒又卡了壳,因为关越的眼睛变得很红,总给他一种在流泪的错觉——事实上关越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很疲倦地、轻声地说:“江尧,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关越觉得他和江尧结婚,就像祝星纬他爸妈那种商业联姻一样,是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得凑合过一辈子的,除非某一方遇见真爱主动提出离婚,不然他们可以生活到老。
所以在他耳朵里,江尧说:你会喜欢xx,意思就是: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婚。
他当然气都气死了。
那江总当时实际上什么意思呢,他听见关越说那个电视剧情节,立马想到我的天啊我比关越大那么多肯定也得走他前头,到时候不会也得绝症吧5555,那是我我肯定不会告白啊我不仅不告白我还得等关越后半辈子有着落了才能闭眼。
综上,他说: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的。(伤春悲秋版
都怪陶陶,闲着没事追这种剧干嘛啊!——不知名的关先生表示
第11章 隐忧
有那么一时半刻,江尧其实是想要为自己辩解的,他怎么可能还把关越当小孩子看呢?
他已经喜欢关越好几年,这漫长的一千多天足够他看清楚:他对关越绝不是什么兄弟情谊,而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俗世情爱,夹杂着占有欲和性/冲动,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喜欢。
但他张了张嘴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四周空气似乎都因他们之间的过分沉默而变得稀薄,在长久的相顾无言里,他听见关越很突兀地笑了一声:“哈,算了。”
“算了,”关越又重复一遍,“我跟你吵这个干嘛呢,有眼就能看到的事情,也就我不信邪,每次都以为总有天会变得不一样。”
“那我们换个说法,”关越接着道,“江尧,就像你说的,是不是只有我哪天真喜欢上别的谁了,我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和你聊这些?”
这话实在太可怕,江尧心里一紧,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抓取关键词的程序还在机械运转,他咂摸着“喜欢上别人”这几个字,半晌,终于苦涩地开了口:“倪子骞,对吧。”
用的甚至还是肯定句。
关越:“……?”
“啊?什么倪子骞?”他懵了,甚至忘记自己还在和对方吵架,“关他什么事儿?”
但不得不说年纪小点脑子就是转得快,他没反应太久,就从两人这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里抓取到了关键词:“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我真的喜欢谁,就是打个比方……你、你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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