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该答应我的。”宁辞沉默半晌道,他觉得自己惺惺作态,对自身的厌恶简直达到了顶点,还是强撑着一句句说下去,他甚至隐隐希望,自己说完之后,一切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容炀依然安稳做他的星君:“我会老,会死,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道是什么,就为了这个。”容炀松一口气,“你方才却不是这样说的。如此反复,也不是我教导你的。”
“我不晓得你会答应我。”
“那你是指望我,把你赶下山去么?”容炀伸手摸摸他的脸:“我却舍不得。”
“宁辞。”容炀轻声叫他,“你不必介怀那些。我当年见你,你还是个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张脸,那时我便知道你生得好。但皮囊,我其实素来是不在乎的。答应你,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你罢了。我本不想现在提这些,但你若因此忧心,我们也不必避讳。”
容炀托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灵的寿命是永恒的,与日月同存,星辉同在,但人有生老病死,这些我知道。可这些亦不是问题,我既然答应你了,便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和你走完这一生,等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亲手送你进棺木,将你葬在堂庭。然后,我就等你转世,去找你。”
宁辞怔怔看着他,容炀直起身子凑过去,学着宁辞的样子,亦轻轻碰一碰他的嘴唇:“好些了么?”
宁辞倾身抱住了容炀,胡乱说着对不住他,又小声说爱他。
容炀只温柔地环住他的脊背,贴在他耳边,声音轻而坚定:“我不管你的一生有多长,但是我这一生中,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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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配合第六十二章 倒数几段一起食用。
第94章
两厢既通了心意,前面种种胡乱情绪便都烟消云散。想起来,也不过觉得遗憾,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宁辞又在山上住了十来天,两人日日黏在一起,只是他们原本便亲密,倒也没叫旁人瞧出了端倪。就这样一直过了十二,宁辞却不得不下山了。
他岁除那日去了申城,在堂庭住下之后才借山上的朱雀鸟传信回了京中。宁徽从守城门的侍卫那里得知他深夜离京的消息,正四处着人寻他,收了信,倒是安心多过恼怒。况且这样先斩后奏,便是要责罚他,一时也没有办法。虽多少不快,回信也只道贪狼星君收留他那样多年,探望也是应当,只是最迟十五是定然要回京的——那是肁国王室设宴百官的日子。
宁辞知道此事自己有错,便只能应了下来。可真等到要走这一日,却又舍不得了。
“马匹都备好了,若是再不启程,却是赶不及上元宫宴了。”容炀见宁辞慢吞吞用完了午膳,仍安稳在桌边坐着,提醒他道。
“我省得。”侍女都退下了,宁辞叹一口气,凑到容炀身边轻声抱怨道,“我委实不想走。”
容炀笑一笑:“这又不想走了,当日非要下山,我只当你不想留。”
“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个。”宁辞作势瞪他,却又忍不住碰碰容炀的面颊,抱着他的肩膀,“我舍不得你。”
容炀任由他抱着,听他小声嘀咕说真得走了,半晌却还是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不逗你了。走罢,我同你一道。”
“真的?”宁辞闻言松开他,惊喜又诧异的样子。
容炀站起身,向他摊开一只手,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你那侯府,有没有我住的地方。”
他们赶回肁国京城时,已过了十五未时。容炀自然不可能随他进宫赴宴,宁辞便让人唤了杨呈来,只道,这是多年旧友,要在府上住段时日,不喜人打扰,让他将内院侍从都撤了,只留两个机灵在院门便好,有事自会叫他们。又叮嘱道,自己这友人此来还有要事在身,切记不可漏了风声。
杨呈虽是好奇,但自然不会多问,一一应了。如此安排妥当,宁辞才又盥洗沐浴,换了衣裳,急匆匆进了宫。
因着战乱,上元宫宴却是十余年没有举办过了,故而格外热闹。殿中处处张灯结彩,流水般的珍馐美馔,山珍海味,歌舞换了一出又一出。但宁辞心思不在这上面,只觉得穷极无聊。可他身份尊贵,多少双眼睛看着,不时又有人敬酒,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宫宴一直到了亥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宁辞想着容炀独自在侯府,心中总是有些着急。起身拱手道:“王兄,臣弟不胜酒力,只怕是有些醉了。未免殿前失仪,还向王兄讨个恩典,允我先告退。”
宁徽见他眸光已有些迷离,便道:“平兴候病酒,今夜就宿在宫中罢。”
“谢王兄垂爱。”宁辞笑道:“只是臣弟大了,歇在宫里,总是不妥当。再者侯府离宫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若是臣弟今夜在宫中歇了,明日京中指不定传些流言,只怕道臣弟贪杯,却是醉得走不动路了。还求王兄留我两分薄面。”
宴席之上,原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气氛,大臣听他这样讲,也都配合地笑起来。
宁徽便也笑了,摆摆手,吩咐身边侍道:“给平兴候准备马车罢。”
这样折腾一番,好容易脱身出来。宁辞进了府,屏退了迎上来的奴仆,自提着一盏灯笼,回了后院。
院门前,两个侍从见了他,正欲行礼,宁辞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问:“里面那位公子睡了么?”
高一点的侍从低声回道:“奴才等一直在门口,并不知道。”
宁辞点点头,想一想将灯笼也搁下了,这才走了进去。
院内,房里的灯还亮着。宁辞跟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到窗边,用手在窗子上戳了个小孔,往里面看。
容炀坐在案旁,手持着一支笔,似在画着什么。轻轻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清隽的脸,宁辞不知不觉得就看痴了。直到容炀推门出来,牵了他的手,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宁辞由着他将自己带回房内,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调笑道:“人家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意趣在,果然是这样。”
容炀把他牵到椅边坐下,看他面上带着点不正常的红,皱眉问他:“你是不是醉了,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宁辞道,他酒量不算太好,敬酒的大臣又多,的确是带了三分醉意。回来这一路马车上略歇了一歇,如今倒是后劲上来了,自己仍不觉得。
“我让人给你煮醒酒汤。”
容炀说着往外走,又被宁辞拉了袖子:“我真没醉,我有点渴。”
容炀见他说话也还清晰,估摸着醉意倒不大深,于是伸手倒了杯茶给他,宁辞却只牵着他的袖子。容炀没奈何地哄他:“张嘴。”一点点地喂他喝下去。
宁辞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盏茶,,一双眼睛始终望着他,又在容炀要将茶盏拿回去的那一刹握住了他的腕,先是舔了舔他的脉搏,然后另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茶盏在一旁的桌上滚了一圈,碰到砚台停下来。宁辞的嘴唇带着银毫的香气,还有一点酒香......两人的舌,不知不觉间纠缠在了一起......
容炀觉得自己好像陷进去了,但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微微推开一点,喘息着问他:“你还清醒着么?”
“醒着的。”宁辞还是笑着,贴上来咬了咬他的耳垂,呼吸像羽毛一样扫着他的脖颈,语调倒难得带了一点羞怯:“星君哥哥,我想要你......”
他说完这句话,容炀却已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雕花的木床上,帘帐一层层地落下来。
宁辞的头碰到冰凉的瓷枕,倒是真清醒了几分,但这不过是让他更加顺畅地解开了容炀腰间的玉钩......
衣物散落在地上,烛火未熄,透过层层帘幕照进一点光来。让他们看清对方的肌肤,是否和梦中肖想的一样。两人俱未尝过情事,都失了一贯从容,只毫无章法地吻着,在身体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小腹相贴处渐渐黏起来,容炀的手凭着一点本能沿着宁辞脊柱滑着,手指慢慢地探进去。宁辞一开始只觉得胀,腰塌下去,因为是容炀,却也还能忍着。待手指撤出去,换了其它的来,却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容炀,我痛得很。”
容炀其实也难受得紧,额头上起了薄汗,宁辞还是小声道:“怎么这样痛......你是不是弄错了......书上不是这样说的......”
容炀却不知他在哪儿看了些什么书,只不忍他痛,自己虽也难受,亦慢慢抽身出来,宁辞却又牢牢抱住了他的腰背,并不许他退出去,咬牙道:“......你亲一亲我。”
容炀于是又去吻他的唇,缓缓动作着......这样也不知到底折腾了多久。宁辞觉得浑身骨头都痛起来,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才总算彻底容下了他......
一夜雨收云散,心里上完全接纳对方的满足感,倒是远远大于身体的欢愉。两人都累极了。宁辞伏在他怀里,容炀轻轻拍着他光裸的脊背,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放晴。
宁辞睁开眼,见容炀着一件中衣披着外袍,在案旁,似乎在画昨夜未完的那幅画。
“画什么?”宁辞支起身道。
“还差一笔。”容炀补完了最后一笔,拿着画过来,坐在塌边。
宁辞伏在他肩头去看,才发现是自己的一张旧作,画的容炀。也不知他在哪里找出来的,却又在一旁把自己也添了上去。
他便笑了,伸手去摸画上的人,又去看身侧容炀的脸,亦带着笑意。
宁辞想真是好,这一生便是就此停在这里,也是再完满不过了。
第95章
在往后三千年的岁月里,容炀无数次地想起那几年,他漫长一生中难得的好光景。
他与宁辞虽都不是全然的自由身,皆担着重任,但凡得空,总是黏在一起。他陪着宁辞,或是宁辞陪着他,并不曾真的分离过太长时间。
他们甚至在京郊僻静处买了一处宅院,煮酒烹茶,塘边垂钓,抑或是借着月色手谈一局。就如同世间最普通的有情人,过着琐碎而平凡的日子,从日出到月落,耳鬓厮磨间,朝朝暮暮就那样过去......
那日并不是朝会的日子,他们前一天晚上闹得狠了,宁辞早晨犯懒也不想起。
容炀下了床榻端了碗甜粥与宁辞吃了,倒又被他拉回榻上。宁辞拿了卷闲书倚在他心口看,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头发。正逢倒春寒,天气原本就比平日里凉上几分,两厢缱绻间,倒是生出一股别样的暖意来,容炀便也纵着。
原本以为一整日都可以这样过去,宁辞却忽然收到了从侯府送来的急信。
“王兄召我进宫。”宁辞抽出来看了一眼,又皱眉道,“单说要见我,却也不说是什么事,不知又是什么差事。”
容炀亦瞥了一眼,只道:“那你便去罢。”
“美人在怀,我哪里舍得走。”宁辞叹一口气,仰了脖子去吻他的唇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诚不欺我。”
“我以为,是我搂着你的。”容炀听他这样胡言乱语,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腰,伸手捞了衣裳给他。
宁辞虽是不情不愿,到底也没含糊,一面换衣裳道:“也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我尽早回来,若是晚了,你自己用膳不必等我。”
容炀唔了一声,顺手拿玉簪替他挽了头发,两人自然又是唇舌缠绵一番,宁辞便往宫里去了。
到得宁徽所在的清安殿外,却正有大臣在殿内。宁辞在偏殿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内侍方来请他进内殿。
“免礼。”宁徽看见他,抬一抬手,放下奏章,“坐罢。”
宁辞依言坐下:“不知王兄召臣弟来,所谓何事?”
宁徽从桌案后起身,在宁辞旁边靠着窗户的木椅上坐了,打量他一眼方道:“今日召你来,是有两桩事与你商量。”
“王兄请讲。”宁辞颔首道。
宁徽却是又沉默了片刻方道:“钰西关战事吃紧,恐怕得再从京中派将士前去了。”
钰西关便是肁国与彦国的交界处,也是肁国的军事要塞。那十余年的战乱,便是从钰西关失守开始。肁国收复王城以后,钰西关不时仍有摩擦,但那里原本便驻了重兵,偶尔战乱,倒也难分胜负,似乎不足为惧。然则,眼下说要再派兵前往,想来事态只怕严峻了。
宁辞闻言亦严肃起来,宁徽见状反倒又宽慰他道:“以防万一罢了,经年战乱,我们损失惨重,彦国亦是。他们虽屡屡挑衅,这仗是不是真能打起来,倒还两说。”
宁辞问:“要派何人出征,王兄心中可有人选了么?”
“若论武艺与遣兵布将的本事,我朝无人能出骠骑将军其右。我早些时候,已召见了孟镰前来,他愿意出征。”宁徽说着,话锋却又一转道:“这也是我今日召你来的原因之一。”
宁辞正想着,与彦国的战争中,孟镰是主将,经验老道,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又忽闻宁徽此言,不由诧异。
只听宁徽继续道:“孟镰膝下无子,仅有一女,单名一个清字,年方二八。这孟清年幼失母,孟镰待她如珠似宝,视作掌上明珠。甫一出征,少说半年,多则三五载,孟镰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女儿,因着想出征前,替她定一门亲事。”
宁辞听出意味来了,面上倒不显,只是道:“父母爱其子,为之计深远。孟将军所虑,倒也是人之常情。京中才俊不少,王兄可想好了么?若是要问臣弟的意思,左相家的公子便不错,我与他有些结交,文采斐然,年岁也相当。”
“你不要与孤充楞。孤此番,并非叫你荐人。”宁徽轻扣了下木桌,“去岁中秋夜宴上,那位孟小姐偶然见你一面,从此倾心。年前,还在王后那里求了一幅你的丹青走,这事,京中都有些流言在,你却全然不知么?”
“这孟小姐行事,倒是与旁的姑娘不同。”宁辞的确毫不知情,干笑一声,“臣弟的拙作不过画来给王兄王嫂赏玩,怎的还给了别人。”
“将门女儿,大胆了些,倒也无妨。”
宁辞喝一口茶:“可臣弟,却不喜欢这样大胆的姑娘。再者,王兄虽说这孟小姐对我......,臣弟对她,却是全无印象。这孟家的乘龙快婿,王兄还是指给别人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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