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舟看向门边,又转回来看着没什么反应的林淮安。
“不—”
“可以”二字未能脱口,那毫无动静的人有了动作,坐起身子,三两步就下了床,离床上的宋喻舟越来越远。
最后抵达门边,将那扇紧闭的门扉给推了开。
耀眼的光茫笼罩在林淮安周身,他面容冷肃,不带一丝情绪冲着门外的柳叶道:“走吧。”
宋喻舟就那么跪在床上,瞧着他的侧脸,目视着他慢慢消失在泼天的阳光中。
“淮安…”他嘴唇翕动,眼中显出悔意。
林淮安随着柳叶到了一间屋前,轻叩两下后,里面有人开了门。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宋府的主君,林淮安的心境倒没有太大的起伏,要硬说多了些什么,那就是恨意。
再加上刚才那一遭,心中厌恶的情绪更加扩散弥漫。
宋玉辞正坐在软塌上喝茶,瞧见他来,也仅是略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你即已来了宋府,就该守这里的规矩。”
“主子要训话,你应跪下受听。”
指尖掐入掌心,林淮安并不愿意跪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故而不做任何反应。
宋玉辞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端起茶盏撩去其上氤氲出的热气,呷过一口。
林淮安注视着他,忽而身后脚步声起,紧接着后膝遭人使劲一踹,没能承受住,他径直跪了下去,方向正正好冲向那品茶的宋玉辞。
他咬紧槽牙,撑地欲要起来,肩膀上落下只大手将他按死在地上,再无法动弹。
“放开!”林淮安挣扎起来,却都被人一一压制住。
如此宋玉辞才又开了口,慢慢悠悠道:“这规矩可以慢慢学,但是不能不守,尤其在三郎面前。”
“你要知道买你回来,不过是为了满足三郎的心愿,他眼下中意你,旁人都入不得眼。”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借此来利用他,更不能对他不敬。他是你的主子,要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像今日这般反抗。”
“你记好了,从今以后,其余的事情你都不用做,只需做好一件事就行。”
“那就是好好听三郎的话,让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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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啊,那么大一个媳妇他就快没了。
妈妈心痛…
ps:如果想骂三郎,请轻点,念及他还是个傻子的份上,毕竟他真的没概念。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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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红日悬垂在半空中,周身散发出来的热浪烧得人面色通红,汗如雨般哗哗流下。
宋府的侍从婢女有的匆匆行在长廊之中,有的靠在阴凉处假寐偷闲。
在这样一座宽阔的府邸中,其下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同时又在发生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
自从林淮安走后,宋喻舟就一直坐在床上,目光冲向那扇后来被人关上的门,手中握着刚刚用来给林淮安上药的瓷瓶。
他没怎么变化过动作,始终是一个等待的姿势,宛若乖乖候在家中的小狗,只有主人回来了才会有所动作。
另一边,林淮安被人强压着肩膀,跪在地上听下了宋玉辞那一番羞辱意味极强的话语。
在他说的话中,林淮安已经不再是林淮安,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求他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为了宋喻舟的快乐。
可林淮安进过学堂,受过夫子教诲,更熟读万卷书。
即便穷苦,他也从未觉得短过谁一处,更没想过要依附于谁来生活。
宋玉辞试图强行给他灌输这样的想法,林淮安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更不肯任人侮辱,当即回嘴讽刺。
“宋玉辞你什么意思?我是人,不是狗,凭什么要我听他的话,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这样做,不如直接杀了我。”
一席话说的林淮安气血翻腾,胸腔猛烈起伏,双眸血红吓人。
此刻算上压制住林淮安的人,屋中一共也就三个人。
屋子不大不小,但胜在精巧,他这一番怒气十足的话骤然炸响在其余二人的耳畔。
尤其吓到了那个按住他的侍从,一个手抖差点松开了手。
宋玉辞睨他一眼,上位者的态势自然生出,他启唇,不咸不淡地反问,“怎么?你以为你不是狗吗?”
“进了宋府的门,你还想跟在外面一样恣意妄为?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林淮安切齿恨道:“那是你们太过奸诈,是你们耍手段骗了我爹,不然如何会有那张卖身契!”
“奸诈这个词我不喜欢,我是个商人,只不过和你爹谈了场生意罢了,再者说若不是他贪心,那张卖身契又如何会签?”
他指尖在杯盏上描摹,说出的话很是漫不经心,只偶尔瞥眼看向林淮安。
听到这句话,林淮安眉心抽动,“你什么意思?”
宋玉辞:“我可不相信他猜不出李凝清过去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又或者说是他太想攀附权势了,即便知道有问题,也还是签下了那张书契。”
“所以到底是我们有问题,还是你那贪图富贵的爹有问题,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明白。”
林淮安微愣,脸上出现茫然无措的神色,转瞬又消失,“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爹才不会那样,宋府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也是,宋喻舟那个傻子也是,全都是。”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大笑起来,泪花渐起,“怨不得他是个傻子,都是因为有你这么个爹,造的孽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被人提及宋喻舟的事情,宋玉辞瞬间冷了脸,像被触到不可侵犯的逆鳞一般。
他霍然起身,几步走到林淮安的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腰腹处,逼得林淮安后仰身子差点倒地,却因被人摁住肩颈又强行给拽了回来。
血腥味上涌,腰腹处往里像被人一齐碾碎了一般,剧痛绵延不绝。
他吐出口血沫子,仍旧是毫不畏惧地瞪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这就恼羞成怒了?宋喻舟就该庆幸他是个傻子,不然若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爹,该是如何的羞愤,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唔…”
织锦所做的靴子蹍在林淮安的伤处,左右辗转,丝毫不吝啬丁点儿气力。
巨痛之下,林淮安剩下的话语都闷在了口中,变作为压抑的闷哼声。
“你这样的性子实在过于刚强,不好好调教,他日定会伤到三郎。”
说着话宋玉辞下了死力,一脚踩实进他腹中,隔着根本没有阻挡效果的布衣,靴头顶在他的腹部,冷冷地俯看着他。
“把他给我关到柴房里,不许跟三郎提及此事,要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你清楚后果会怎么样。”
屋中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侍从瑟瑟发抖道:“是是,我…我知道了,绝不会…让三郎知道的。”
林淮安死咬住唇,抵抗着那股子近乎要刺进骨血里的痛楚,额上冒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却还硬撑着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宋玉辞也懒得再跟他较劲,清楚这样的人一时是软不下来的。
须得花时间磨去他的棱角,再拔掉那些伤人的尖刺,如此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三郎的身边。
“行了,带下去吧,省得在这里碍眼。”
他撤开脚,还颇为嫌恶地掏出帕子,擦了擦靴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侍从颔首,捞起已经痛到软了身体的林淮安,近乎是拖拽着人往外走,刚到门边要推门之际,宋玉辞又开了口。
“倒还忘了件事,入了宋府,这名字也需要改改了,林淮安这个人从此便消失了。”
“你以后就叫佑舟。”
佑舟,佑舟…
护佑宋喻舟的意思…
这二字刚出来的时候,林淮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没有力气再去反驳什么,只能被人强拉着出了门去。
拖着林淮安的人丝毫不顾及他腿脚不便的问题,紧着步子在府中穿行,仿若带了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急于将其摆脱掉。
林淮安磕磕撞撞地走在山石之间,未好全的腿再次遭受到重创,被灼热一照,近乎要晕倒过去。
如此走过一路,很快被带到了间屋子前,继而就被那人随手一推,如对待杂物般丢到了屋子中。
“咚”一声,林淮安重重磕在地上,扬起满地的尘土,扑簌簌地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将本就脏了的布衣染上更多尘土。
“咳咳咳…”过多的灰尘呛入口中,他受不住地咳嗽起来,费力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乱糟糟的一片。
门扉被人快速合拢,落锁的声音传来。
那人连句话都没跟林淮安说,就动作熟练的上了锁,将他丢在这里,旋即扬长而去,就像是解决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一般。
“…咳咳咳…”
林淮安止不住的咳嗽,将嗓子里涌起的东西尽数咳了出来,瞬间染红掉他唇边的灰暗地面。
强撑片刻,他终是没能耐住全身的痛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烈日垂落,惹人厌的酷暑过去,换上天边烧灼起来的绯色云彩。
三三两两的仆从结伴准备去吃晚食,闲聊之际,声音放得低低的,似是害怕让人听见。
“三郎刚才又闹腾起来了,将满桌的吃食都给掀翻了。”
“怎么又闹?不是晨起还好好的吗,我瞧见他时还笑着嘞,听说比平日都多吃下去很多东西。”
“谁知道啊,最近这几次闹起来,好像都是为同一个人。”
有人奇道:“谁啊谁啊?还能让三郎三番两次的闹脾气。”
“这不知道啊,伺候在三郎屋里的人嘴都严实得不行,我这消息还是偶然得来的,不过好像那名字里好像有个‘淮’字。”
“槐?槐花?”
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槐花七老八十的,怎么可能跟三郎有关系,你动动脑子吧。”
几人又开始东一嘴西一嘴的猜测起来,走过旁边的屋子时,交谈的话音顺着风一齐吹进屋中。
里面的林淮安动了动手指,眼睫颤动,从昏睡中慢慢恢复了意识。
只轻轻一动身子,便有无法忍受的痛意袭来,他止不住地蜷缩起身子,克服腰间刀刺一般的痛楚。
外面的话音渐渐远去,屋中又恢复到死寂的状态。
夏日的傍晚,本该是余热未消的,但这件柴房却很是阴沉,躺在地上,透骨的凉意紧贴着皮肤攀爬上来,缠绕在林淮安的身上。
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闭着眼睛时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小小的,破旧的家来。
心酸难抑,一滴清泪沿着颊侧悄悄滑落,他紧闭住眼,之后再多的眼泪都被他一并收回到眼眶中,无论如何苦悲,都不肯流下。
突然静默许久的门边传来响动,锁链的声音尤为突出。
掀开眼皮的同时,紧闭的门扉被人推开,被关在门外的各种动静一齐入耳,包括那消失许久的余热之气。
林淮安抬不起脑袋,也看不到来人是谁,但他清楚绝不会是傻子,因那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傻子是不会这样的,换做是他,见到自己这副模样,肯定会眼泪汪汪地扑向自己,再说上几句“淮安怎么了?淮安痛不痛?三郎心好疼。”
不对……
或许他会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这些想法在脑中过了一轮,林淮安突然发现他在无意识间笑了,眼中的泪还在,身上的痛也在。
可他的唇角却弯起了个弧度,很浅很淡,但确实有。
林淮安想,他大概是疯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时门口那个始终没出声的人说话了。
“等你半天也没开口,就这么不好奇我是谁?”
金玉鸣击般的嗓音,夹有若有似无的笑,仅从这句话里都能听出来他一肚子的坏水。
不是别人,正是李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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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气死了 他爹好坏。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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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声音,林淮安心头的郁火一瞬加重许多,张口想说话,却又被口中未散的血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李凝清提着个漆盒,踩着步子走进这间小小的柴房里来,扑面的灰尘让他忍不住掩袖捂鼻。
“这间柴房平日里少有人来,不过倒是经常用于关押不听话的奴仆,你今日刚来半天不到,就被直接关到了这里,属实是令我刮目相看。”
林淮安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勉强转了转脑袋,“…闭嘴。”
话音太过微弱,近乎要听不清。
而李凝清见他动作,清楚他是在说话,但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走近地上的林淮安,半弯下腰偏头去听,“说什么?”
林淮安恢复了些气力,费力抬起头,“我叫你闭嘴…”
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直直往李凝清耳朵里钻。
被人如此对待了,他不恼不怒,依旧笑得温润。
“这脾气还是这么臭,关在这里也没能把你这气性磨下去半分。”
李凝清低垂眉眼瞧着他,接着又问说:“还能爬起来吗?弯着腰听你说话,倒是有些累人了。”
他语气三分关切,剩下的具都是漫不经心,而所谓的关心切护之意也都被最后那句话所冲淡,徒留下气人的感觉。
林淮安火气翻腾,血腥味又开始上涌,顶到了喉间,“…滚出去,想看笑话到别处看去。”
话罢,胸腔起伏不休,他用力喘过好几口气,又咳嗽起来,声音如刀刮过一般,嘶哑不堪听。
好一会才将嗓子眼里的血气都咳了出来,口中满是鲜血的恶心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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