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问。
“我坦然,我拿不出任何证据。”他跟盛京倒是有几张合照,但照片里都是对方不冷不热的脸,拿出来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顿了顿,他依旧坚定:“我妈叫张芳,她才是当年的胖婶,我……我第一次见你只有五岁,但很多细节我也已经记不清了。那就说一些印象深刻的,我有一次差点溺水,是你救了我。还有,你被盛叔叔责骂不开心,我就带你旷课,跑到山上给你抓了很多萤火虫,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看夕阳,之后就高烧好几天,我妈发现后差点没把我打死。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妈心生愧疚,没多久就带着我离开了盛家。”
对于五岁的孩童来说,越疼,记得的就越清晰。
他拢共能想起的就这么点。
“其实我现在还挺庆幸的,你没把我当景明的替身。你爱的是那个小男孩,我当我自己的替身也没什么,只要你爱的是我就行了。”
窗外大片阳光扑在地面,盛京沉默着,头发拉下一道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表情晦暗不明。
张漾静默等待,悬着的心跟着摇晃的船身起起伏伏。
琉璃沙漏通体晶莹,落在舷窗外上下跌宕的阳光下,张漾的眼睛被晃得视线一黑。
等他扶着沙发恍惚一阵后,便听到盛京再次开口。
先入耳的是一声嗤笑:“你这种鬼话能哄得孟望唯你是从,不惜跟他爹妈对着干不要施家小姐,倔着脾气也得带着你来。你打量着我们都是活在你世界里的傻子是不是?”
在他没有恢复余下的那5%的记忆前,他只信物证。
“江云跟景河什么时候领证与我无关,也跟你没关系。我当时拿着你们两对母子的照片给老管家认,他指的分别是江云和景明,我再查错,老管家总记得你们谁是谁吧,嗯?如果你觉得这些证据还不够,我再说几个,好让你彻底死心。”
他压着脾气,眼圈赤红,目光如利刃,狠狠划在张漾的鼻梁上:“你他妈颠倒是非之前先把你鼻子上的东西割了。”
鼻子上的东西……
他突然触电般抬起手按下鼻梁右侧的痣。
“这痣是……”是他七八岁发育期突然长出来的!
“它自己长出来的是吧?”盛京似乎猜到了下文,不由得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你一口一个景明想要取代你,却拿不出一丁点证据来证明。张漾,你自己不觉得很恶心吗?”
张漾表情顿了顿。
“既然你贼心不死,那我就替你了结了这不该有的念头吧。”盛京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恶狠狠地盯着张漾:“虽说老子现在记忆不完整,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景明,我爱他,我要跟他过一辈子!不管任何事情,我这辈子只要景明,我他妈的就爱他一个!”
语气无比执着,如同青春期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般的倔强。
“再说你,张漾,你想取代小景的心思昭然若揭,张芳跟景河连张结婚证也没有,你在这胡扯什么?你一个小三生的种根本不配染指盛家与景家!在我不想追究所有责任之前,带上那一千万滚蛋!有他妈多远滚多远!”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盛京。”张漾脸色唰一下白了,急的一直摇头。
见他还想狡辩,盛京一个字也没耐心听。
只是他看着张漾潸然泪下的样子、无助委屈的样子,心就像被一把钝了的小刀来回割的一样疼。
真是操了,他之前该不会拿张漾当替身入魔了吧,还真喜欢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他应该遵循初心,他得喜欢景明啊!他小时候可是在月老面前发过誓的!
他对景明要像他老子对他妈一样,他要呵护景明、要补偿景明,要从此以后心里只能有景明一个!不可以变心,更不能喜欢张漾!
他再次抬眼,黑眸中多了几分心烦意乱。
“你真的误会我了……不是我要取代景明啊!你信我行不行,你之前那么喜欢我,怎么现在说这样就这样了,盛京……”张漾的眼泪利落干脆地滑下来,呜咽的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相爱肯定有证据,你拿都拿不出来,算个什么喜欢你啊,别痴心妄想了。”盛京哼笑道,撇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盛京,你别走,你先别走。”
他内心一团乱麻,连带眉宇都飘着怒色,垂下的手臂骤然攀上一只手,张漾温软的身体迎贴在背后。
不能背叛他爱的人!
念头一闪而过,随之划过去的,是他的手。
肝胆俱裂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盛京一把甩开身后那人。
盛京虎背熊腰,当兵六年的力气张漾根本毫无防守之力,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张漾被一股大力掀到书桌上,肚子在桌沿狠磕一下,骨头碎裂的剧痛让他不禁惊呼一声,随即重重摔倒在地。
盛京突然一下猛回神,看着张漾倒在地上,细白的手腕钳入玻璃渣子,细细密密地往外淌着血,顿时染红脚下的圣瓦伦丁手工地毯。
“你——”
大门嘭地被推开,孟望在外面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冲进来,“张漾!”他一声惊呼地跑过去。
张漾看了一眼右手,满不在乎地在衣服上蹭掉多余的血迹,踉跄站起身,始终哀求地看着盛京:“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信,对一个人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现在对我难道一丁点感觉也没有吗?盛京。”
不知道哪句话又激起了他内心湮灭的怒火,盛京额间青筋怒起,怒喝道:“你他妈信不信管我什么事!没完了是不是,你觉得老子整天闲的没事干了听你在这扯淡,十分钟出场费你付得起吗!说了多少遍了,我,盛京,从今往后只喜欢景明一个!”
盛京怒火中烧:“而且,我喜不喜欢你重要吗?就算我真的对你动过心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可不爱你,你只是我从前不小心犯的一个错而已。”
说完,他忽然觉得胸口一滞,疼的眼睛都红了。
张漾满脸的不可置信,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心口痛得盛京面部扭曲,鼻梁挺高而眼窝深邃,此刻被烦杂心虚平添了一份阴沉。
“你以后别在景明面前晃悠了,我怕他误会。”
说完,他似乎如释重负,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门页半敞,地面一片亮得发白的阳光,张漾低头,那件好看的琉璃沙漏已经碎成粉末,宝石蓝颜色的砂砾撒在手上被鲜血染就的鲜红,他只觉得一片凄凉。
孟望骄躁不安地摁着他的手臂,大手覆上伤口试图止血:“张漾,我送你去包扎。”
“……我不去。”
“听话,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孟望不由分说,拦腰便将他抱在怀里。
“我说了我不去!放开我!”
张漾奋力挣扎出来,剧烈的挣扎让孟望不敢用力,反而被撞的踉跄几步。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孟少爷,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您别再管我了。”
张漾捂着伤口,眼含泪花绝望地离开。
万吨重的游轮很快恢复了沉稳,张漾奔跑在长廊中,隔音较好的建筑也能听到外面大海浪花翻滚的声音。
这里空无一人,都聚集在景明那场盛大的宴会中,安静得仿佛那些惊涛骇浪就在眼前,黑色深渊的海水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张漾拼命逃离这里,似乎只有离开,甩掉那些恐惧与悲伤,他们就不曾存在过。
好像一切如昨日般,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一旦张漾试图这样想,盛京那不屑、嫌弃、绝情,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样子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假的,都是假的!
张漾不知道游轮内部布局,不知道从哪开始跑,跑到那哪里,直到体力不支,被绊倒在甲板上。他跪地而起,看着血淋淋的手,如同他遍体鳞伤的真心一样。
那什么才是假的呢?
作者有话说:
啊……【瑟瑟发抖】
第16章
那些温情,那些画面,相识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明明那么的真切。
那半年的恩爱时光里,盛京怎么可能会不爱呢。
一定是因为失忆,他不记得自己。
盛京之所以能说出爱景明一辈子的话,是因为他认错了人,把那些美好的回忆都附加在了别人身上。归根结底,还是爱他的。
一定是爱他的,盛京爱他……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不断挖掘,试图把一切归咎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
突兀的铃声堪堪让他回神,张漾才注意自己手机响了。
5个未接来电,在手机轻震一瞬后紧接着又再次响起。
“嘟——”
张漾接通电话:“孟少爷。”
对面人潮声熙熙攘攘,登时又满堂寂然,徒留一道声音回荡进话筒传来。
“张漾,听着——”
嗓音一转。
“19年弹指一挥间,很幸运,我在最迷茫的时期遇见你,让我人生重新有了坚定的目标:景明,我想跟你好好的过一辈子,再也不松手。”
张漾瞳孔猛缩,手机从掌心脱力滑落,垂直摔在甲板。
通话还在继续,盛京诚恳的语调还在空中回旋。
“以前是我脾气不好,总让你受气,我没有耐心,明明可以平心静气解决的问题却总被我搅得鸡飞狗跳,如果把你换做我估计早撂挑子走人,但你没有,你一直以默默无闻的方式陪在我身边,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逗我开心。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景明。”
“我现在向你对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我已经预约了医生,让医生好好的治治我这毛病,打今儿起就彻底改了,我得让你当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让你光是提起盛京这俩字就开心得合不拢嘴。我得在你身上,把那空白的十九年全都补回去!”
张漾跪在甲板上,一字一句地听着,每一句话都要记到骨子里一般的真切。
毕竟这些话是盛京应该说给他听的。
“景明,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爱你。真的,比真金都真。请问你是否愿意看我以后表现?”
人群静默,似乎都在等待另一位主人公的回应。
张漾双目都拢上涣散,整个人仿佛被定格般。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连做梦也在想。
他愿意,他当然愿意。
盛京最好了,张漾最喜欢盛京了,好喜欢好喜欢。甚至想要穿过手机,跑到台上抢过盛京手里的戒指带在手上,抱着盛京一边又一遍的轻吻。
此时此刻,沉寂了许久的电话再次响起声音:
“盛京,我愿意。”
孟望迅速挂断电话,不过张漾也可以想象到,宴会当场究竟有多沸腾,他们会多么的祝福这对恋人。
一定会说: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幸福美貌,又或者说和乐鱼水,诗咏关睢什么的。只是没有张漾的份罢了。
他的心脏似乎被重重一击,顷刻如同被深渊黑水笼罩的绝望袭来,他再也无法忍耐,跪在船板上悲愤痛哭。
“张漾?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苏医生快来,张漾在这!”
孔思寻矮下身把张漾抱在怀里,抹去他滚烫的泪水,抱着他轻语安慰。
鲜血被冲上甲板的海水冲散,到处都是腥甜的血水,极为骇人。苏白处理伤口时额头上全是汗。
—
黑夜笼罩,海面岑寂。
AIW游轮下甲班辽阔,张漾落座在侧方扶栏旁,浅色的瞳孔毫无生气地俯瞰海水。
浪潮水波阵阵,不知道从哪飘来一块残缺的浮萍随着海水起起伏伏。
命运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总是是把一些美好的事物分开,让原本可以美满的结局总是差一点,阴差阳错地都要经历伤痛别离。
如果景明晚些回国……
差一点,他和盛京就差一点。
孔思寻坐在他另一侧,沏了一杯红枫茶给他。
张漾摇头:“我不喝,你喝吧。”
清澈的茶水下沉淀了些碎渣,明镜的水面映着他那张苍白的脸。
孔思寻看了一会,微微地叹气,“漾儿,别难过了,你以前很乐观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前不久还在规划未来,那张纸条孔思寻至今都有保存。
张漾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命吧,但我不想认,我不想要这个破烂不堪的命运,我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混沌下去。”
哭了很久的嗓音有些嘶哑,却异常的坚定。
之后,二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甲板上又只留下风吹浪打的声音。
少时,孔思寻被经纪人喊回去商议剧本,让张漾在这里等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张漾也没力气乱跑,看着远方灯塔亮光排排齐列,像一颗颗夜明珠浮在水面,又被一条无形的细绳串连成线。
“张漾。”
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看到穿着酒红长裙,抹着鲜艳红唇的江云,她将貂裘外套扔给身后保镖,动作自然地在另一张扶手椅坐下。
“江女士。”
江云身后的保镖极为恭敬地一弯腰,开口便是不容拒绝:“张漾,这是我们景夫人,请更正态度。”
张漾也不遑多让:“江女士,您似乎时间很多。”
江云微微一笑,细嫩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两下,保镖立刻放上一张支票。
“我并非绝情之人,你到底是有景家血脉的孩子,而我又是阿河一直以来的正宫夫人,自然不会刻薄了你,我希望你能跟你母亲多多享受生活。”
张漾对此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他目光上移,看着江云那张滴水不漏的笑脸,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云容貌娇丽,眉宇之间又有一股霸道的英气,此刻不禁浮起一丝不解:“支票上有两百万,足够你找一个僻静点的小城市吃喝一辈子了。我现在把支票给你,不过,你得离开盛京。准确点来说,是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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