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传平把其他的袋子推到一边,留出一个从里面拿出来四个饭盒。
一看饭盒就是凑出来的,全都不同样,还有一个是十几年前的那种铝制的老式饭盒。
他打开了摆出来,然后往着厨房里看去。
司越珩没有回来前,他来了好多次,但是穆从白在里不开门,也不出声。他怕出事,甚至带了梯子准备翻墙进来,结果被穆从白一石头砸了脑袋,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闯进人类世界的小狼,对他充满了不信任和防备。
他本来还担心穆从白会和司越珩起冲突,可是看到灶台上面的方便面,他有些意外。
似乎穆从白唯独在看司越珩时,眼神有些不同,没有了那股防备见人就要咬的狠劲。
“你们这是——”
司越珩终于开口,他以为曾传平之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做了饭送来。
曾传平不把自己带外人的语气,“今晚没什么准备,家里随便做了点,你们将就吃。其他的是米和菜,你会不会做饭?要是——”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司越珩受伤的手,立即换了下句,“这段时间小宋来帮你们做,等你手好了再说。”
小宋就是一起来的年轻职员,刚大学毕业到村委不久,来之前他完全没有听过这件事,瞪起眼朝曾传平看去。
曾传平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小宋用眼神抗议,不过无效。
司越珩连忙说:“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曾传平却替小宋表示,“没事,你不用觉得麻烦,反正村子里都离得近,我们村委就是帮群众解决问题的。”
说到这个份上,司越珩没理由拒绝,他不清楚是曾传平太热情,还是现在村里的干部都这么热情。
曾传平和小宋还把桌上的几袋东西都搬去厨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放柜子的放柜子,放好后曾传平拍了拍手,“好了,你们快吃饭吧,别凉了。”
司越珩问:“你们吃了吗?”
“吃了,我们也该下班了。小宋,走了。”
曾传平临走再看了穆从白一眼,领小宋离开。
司越珩送他们出去再回来,穆从白还守着着那两盒方便面和半根火腿肠。
“过来吃饭。”
他叫了一声,穆从白犹豫了片刻,把半根火腿肠放回冰箱,再关了火,走到餐厅。
司越珩拿了饭碗,回来和穆从白坐在桌子一角的两边。
桌上四个饭盒,大的那个盛的是饭,另外三个是菜,两荤一素,很家常的炒菜。
他拿碗起盛饭,结果饭盒太轻,他打石膏的手扶不住饭盒,一用力饭盒就跑,半天都没把饭盛出来。
穆从白忽然站起来,默默接过他手里的饭勺,盛出了两碗米饭,又默默坐回去。
司越珩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拿起筷子吃饭。
可是他还是没习惯左手夹菜,一块肉半天都没吃着。
穆从白忽然抬眼看了看他,另外拿了双筷子过来,默默把他半天没夹起的肉,夹到了他碗里。
他不由自主说了声,“谢谢。”
穆从白只是盯了盯他什么也没回,他以为不会回他了,等他低头吃饭才忽然听到一声极小的,“不用谢谢。”
他抬起眼,穆从白已经目不斜视地吃起了饭,他莫名地哼笑了一声,觉得这孩子可能只是胆小,没那么不爱说话。
他想着不自觉观察起了穆从白,这才注意到穆从白吃饭很讲究,连拿筷子的动作都很好看,而且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他见过的那些富人家里家教良好的小公子。
穆从白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他是要帮忙夹菜,立即换了筷子用眼神问他要吃什么。
他随意地用眼神指去,穆从白认真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指的是什么才夹给他。
这就这样完饭后,穆从白主动收了饭盒和碗筷去洗,司越珩忽然对家里多了一个人没那么排斥了。
在穆从白洗碗时,司越珩企图和他聊天,“如果我不回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打算住多久?”
穆从白停下动作向他看来,最终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你很喜欢这里吗?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穆从白转回头去继续洗碗,直到他洗完了,走到司越珩面前,抬起头盯着司越珩,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喜欢。”
司越珩没明白过来,“什么?”
“喜欢、这里。”
司越珩心里某个地方被微微触动了,司皓钰从小和父母在城里长大,只在过年时跟着父母回来住几天,在他稍微大点时就非常不喜欢这里,总是没半天就吵着要回家。
他对着穆从白纯粹干净的眼睛,下意识说了句,“早点睡吧。”
穆从白望着他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往他身上贴了一下,转身就跑了。
司越珩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这孩子是在害羞地向他示好。
他回房间突然感觉想起,穆从白应该是住在茶室,可里面什么也没有。
家里明明这么多房间都有床,穆从白却小心翼翼住在唯一没床的房间。
他犹豫半晌,还是把穆从白之前套好的被子抱起来,去了茶室。
房子的大格局是中间客厅,客厅往里就是穆从白在的茶室。
左边前面是餐厅,后面是厨房,右边是两个卧室,后面靠荷塘的是司越珩的房间,前面靠院子的是他爷爷原来的房间。
穆从白站在落地窗的中间,单薄的身影被夜色透出来,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
司越珩敲开门,仔细观察了一遍房间,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走进去把被子放在席垫上,“你是睡在这里吗?我看没有被子,晚上天气还是很凉,拿给你用的。”
穆从白回头,连忙把手里的相框收起,但司越珩已经看到,还是那个有他照片的相框。
他没说话,穆从白走到那床刚套好的被子前,从席垫上捡起来,没有接受或拒绝,也没有高兴或不满。他牵开了巨大的被子仔细叠起来,打开席垫旁边原来放茶叶的边角柜,将叠好的被子放进去。
司越珩看去,柜子里塞了许多零七碎八的东西,他看了有衣物,有泡面,登时有了一丝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真的有人疼他,又何必一个人跑来空无一人的房子,天天吃泡面。
可是穆从白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好了被子,如常地把柜子关好,坐在席垫上转回身又向他直盯过来。
灯光与外面的黑夜在他精致的脸上交织在一起,他们就这样四目对视地尴尬了半分钟。
“那我走了,你早点睡觉。”
司越珩退出去回了房间,然后意识到他要重新套一床被子,可刚才没套上现在也一样,他又一次被套被子难住了。
穆从白这回可能是想到了他的窘境,他前脚进屋,后脚穆从白就跟来了。
朝他望了一眼,对他房间了如指掌地径直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拿被子和被套。
可是他太矮,在拿被子时跳起来都够不到。
司越珩在后面观察着他,见他像兔子一样跳了好几次,终于走过去站到后面把在最上层的被子拿下来。
穆从白就在他的身影下仰起头,没有波澜的漂亮眼睛盯直了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
穆从白又不回答他,接过被子抱到床上,这一次很快就套好了,同样叠得整整齐齐放好,然后站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又沉默了出去。
“穆从白。”
司越珩突然叫住他,穆从白站住,隔了两秒才回头,转身非常正式地面对着他,眼中跃出了一丝细微的欣喜。
司越珩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还是无言,他问道:“你为什么拿着我的照片?”
穆从白这会没有拿,但仿佛拿着,把手背到了身后直勾勾地望站他。
司越珩反倒被看得不知该说什么,穆从白忽然露了对他的第一个微笑。
第4章 月色
# 004
司越珩不知穆从白这个笑什么意思,但仿佛被迷惑住了,不由地又在心里感叹这孩子长得是真好看。
穆从白笑完了就像等于回了他的问题,转身跑了,他莫名地愣在原地,有些无语。
那张照片他都不记得之前在什么地方,竟然能够找出来。
茶室的门被关上,司越珩往外瞥了一眼,也关起了门准备洗澡睡觉。
一楼的浴室和厕所只有一间,就在茶室的隔壁。
他拿了裤子和毛巾进去,放好后又去厨房找保鲜膜,但没有找到,最后用了两个塑料袋将右手的石膏包起来。
回到浴室脱了衣服,露出了他胸口的伤,是做手术时留下的,当时他胸腔大血管破裂严重出血,差点死在救护车上。
现在伤口已经淡了很多,像是什么伤害都会随着时间淡去一样。
司越珩把视线从镜子里拔出来,进去沐浴间,一只手十分艰难地洗了头和身体,然后关了花洒出去。
他先打开右手包的塑料袋,看到没有被弄湿才去找吹风机吹头发。
以前的吹风机放在洗手台的柜子里,他翻找了半天没找到,从最里面掏出来了一架战斗机玩具。
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个玩具是司皓钰的。
大概司皓钰3、4岁的时候,过年和他父母回来,当时十分喜欢这个玩具。
后来玩具找不到,司皓钰哭得昏天暗地,就因为他好奇地拿来看了看,他母亲就认为是他把玩具拿走了,还口口声声说:“你要是想要可以直接说,怎么能偷偷拿弟弟的玩具。”
不知是谁把玩具放在这种地方,过了十几年他终于洗清了冤屈。
司越珩笑了一下,把玩具丢进了早就没使用的垃圾桶,不想再找吹风机,一只手非常不顺利地穿好裤子,就这样擦着头发出去。
穆从白就站在浴室门外,猛不迭地对上司越珩的视线。
司越珩双眼一垂,穆从白的视线从他的脸慢慢下移到胸口,看到了那里的伤。
伤口在胸腔的中间,司越珩的皮肤偏白,刚刚被热水蒸过带上了一层粉色,新鲜的伤口比起那层粉显得更红,像滴在宣纸上滑出痕迹的淡墨。
穆从白盯死了那条伤口,突然问:“你怎么受伤了?有人打你吗?”
司越珩的心跳惊得抖了一下,他盯着穆从白,一般孩子会看到受伤就边想到被打吗?
他的话在舌头里转了一圈还是问出来,“你在哪里见过打人的?”
穆从白突然沉默了,眼睛终于离开他的伤口低下头去。
他以为问到了穆从白敏感的地方,没有再问下去,穆从白却突然又问他。
“你回来这里是因为受伤?等到你的伤好了,你就会走吗?”
司越珩思忖了下穆从白的话,听出来是怕他走了,自己也会被赶走的意思。
可是他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样,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到时再说。”
穆从白还是那样看不出来表情的脸,像精致的娃娃,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他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早点睡觉,这样你才能长高。”
穆从白继续地盯了他两眼,最后“嗯”了一声,回去了茶室,司越珩也回去了房间。
现在时间才9点多,不过自从车祸之后,司越珩就遵循着早睡早起。
他擦干了头发躺上床,脑子里转着最近的事,最后落在了穆从白这里。
一个家族里的事一般都不是秘密,他知道司雁钦将那个女人养在外面是4年前。
可是穆从白已经十多岁了,他堂嫂的孩子也才14岁,也就是司雁钦刚结婚不久就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司雁钦藏了八、九年才被发现?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他记得在出这事前,他司雁钦和他堂嫂的感情挺好。
而且穆从白为什么姓穆不姓司?司雁钦的为人不应该会让自己的儿子跟别人姓。
还有刚才穆从白提到他的伤,他虽然和司雁钦不那么熟,但也认识了二十几年,司雁钦不太可能会家暴打人。
所以穆从白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小小年纪变成这么寡言深沉的性格?
司越珩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他的房间不小,床的一旁就是整面对着荷塘的落地窗,月色透进来一片银白,洒了他满床。
多年来的一个人住他没有锁门的习惯,以前和爷爷住在这里他也没有锁过门,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他在床上毫无察觉。
穆从白光着脚,小心地走到了床边,他背对着月光站着,小小的身影投在了床上的司越珩身上。
司越珩睡得安稳,染了月色的脸沉静得如同外面的含苞的荷花,出淤泥不染。
他小心地爬上床去,跪坐在了司越珩的枕头边,月光从他身侧扫过映出了司越珩的脸。
司越珩连睡觉都微微蹙着眉头,他喃喃自语地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笑了?”
司越珩有所感觉般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意料到司越珩会醒来,下意识往后缩。
司越珩猝然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得就像照片里那样,然后又闭起眼睡过去。
他轻轻躺到了司越珩旁边,像是靠着司越珩睡觉,眼睛却一眼不眨盯着司越珩的脸,直到月光从司越珩的床上移开,他终于将被捉住的手抽回来,下床离开了房间。
小镇的早晨宁静悠闲,连晨起的鸟都是懒洋洋的,叫得有一声没一声。
司越珩却在床上惊醒过来,瞪开眼仿佛还能看到刚刚梦里血淋淋的画面。
司皓钰推开他,脑袋被飞过来的钢板削去一半,两只眼睛被血淋成了红色,就在他眼前直直地对着他。
他深吸起一口气,抹掉了虚幻的画面,转头看到了窗外面的荷塘,临近窗边开了几朵洁白的新花,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什么地方。
哐——
房间外面突然一声响,声音有些熟悉,司越珩过了好一会才下床出去。
果然锅盖又掉在了地上,穆从白又在煮水准备泡方便面,昨天剩的那半根火腿肠又拿出来了。
司越珩不知道这么剥来剥去还能不能吃,他走过去看着穆从白他又矮又瘦的身影,有些看不下去,“泡面吃多了会长不高,你等会儿,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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