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纯的课间休息只有十五分钟,花台上的两人只是客套寒暄,温朝适时提出温纯该接着上课时拒绝了翟原要送他回卧室的打算。
双手按在窗台上用力一撑,虞砚斜坐在窗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在远处黑乎乎的密林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回了隔壁的露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也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此刻晦涩的心情,却在数清露台上那盆橙色的三角梅有128朵花时,暗自下了一个极小的决定。
天色渐亮,凌晨六点半,虞砚敲开了温朝的门。温朝的卧室刚亮起灯没多久,他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听到声响望向门口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意外。
虞砚没看他,朝站在温朝身前的男佣点了点头,男佣便会意地退开几步,从侧门离开,走前还仔细地关好了门。
“你什么时候收买的他们?”温朝低下头拢了拢衣领,笑着问他。
“他们是你的人,我收买不了。”虞砚从衣帽架上取下温朝的衣服,走到他身边轻轻搭在床沿,蹲身一只手小心地握着温朝的脚踝抬起他的小腿,挽起宽松的睡衣裤腿。
“嗯?”温朝低头看着他。
“是温总自己说的我得来学习怎么贴身照顾你,现在我会了,所以他们也都听从了温总的命令,退位让贤了,我也问清楚了温总的作息时间,你放心。”指尖从小腿上几道新结痂的伤口周围轻轻小心地碰了碰,虞砚有点气闷,“你又把上次地下室的伤口撕开了?”
“没有。”温朝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问话弄得有点懵,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是那次的。”
虞砚默了默,明白过来他这几天又去过一趟地下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温朝看起来不仅不怕疼,还异常乐在其中。
电光火石之间,虞砚隐隐察觉到什么——温朝似乎会有意无意地延长疼痛的感知,超负荷的频繁康复训练带来的腿伤是这样,在床上也是这样。
那些反复会出现在梦里的旖旎片段,一遍遍地擦新他的记忆,以至于他现在还能轻易回忆起在连空气都晕染得醺醺然的夜晚里,温朝体力透支到身体都在因为疼痛而失控地微微发着抖,却还咬住他的耳垂、用极尽挑衅的语气在他耳边喘息着说“也就这么点力气?”
彼时的虞砚还没从药效里抽离,被他一激又不管不顾地鲁莽发狠,温朝低低地倒抽着凉气,被汗濡湿的指尖在极尽克制后只是颤栗着在他后背上留下一道划痕,被掩盖作愉悦和兴奋。
“啪”的一声,温朝一巴掌拍在他握着脚踝的手背上,声响将虞砚猛地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感到身体发热,脸上也不自然地蒸腾起热意,慌乱地撤回了手。
“别看了,没什么好处理的,”温朝的声音有些冷,“给我换衣服。”
“……还没药敷。”三魂七魄悉数归位,虞砚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脑子里回忆着什么,愈发不敢看温朝的脸,不等温朝叫住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浴室,微苦的药香袅袅散开。
温朝望着浴室的方向,缓缓皱起眉,眉心不安地跳动两下——虞砚这两天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心里提了一口气,生出许多猜测,试图在记忆里寻找出他未曾留意过的蛛丝马迹。
空气越来越沉静,连带着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在一点点下降。温朝想要叫停虞砚一板一眼给自己双腿药敷的动作,最终也还是没出口——是他自己亲口戏弄虞砚说的让对方来贴身照顾,他之前也如此坦然接受了。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让他下意识想要避开虞砚的触碰?
正在思索间,温朝忽然感到一道格外专注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他不动声色地抬眼对上虞砚的目光。
“温朝。”虞砚单膝跪地蹲在他身前,小心地将温朝的腿从自己膝盖上放下去,眼神很是坚定,“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温朝微怔:“那是你的报酬,不是我借给你的,咱们协议书上已经白纸黑字写好了。”
“不,那不一样。”虞砚看着他,“你给我安排学校,也给小淮安排住院、转校,这些是我答应陪你演戏的交换,但你给我的那笔钱是我欠你的。”
“我还是会配合你,直到你不需要我陪你演这场戏为止,”虞砚的表情太认真,温朝一时间没能想到该说什么,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但是你预支给我的报酬,已经够了,我不需要你给我别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温朝不解地皱了皱眉。
“当初你说过的,那不是包养协议,我……我也不想在不需要演戏的时候还是你的情人。”虞砚咬了咬舌尖,表情有些苦恼,尽力搜寻合适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朝活动了下脖子,若有所思:“你有喜欢的人了?”
虞砚睁大眼,猝不及防被他这句话吓得一呛:“咳!!!怎么可能!我没有喜欢的人!”
“哦。”温朝低下头,慢条斯理地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睡衣,慢悠悠说,“那总结一下,就是你想和我尽快撇清关系。”
虞砚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他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上,慌乱地别开了头,“我们、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温朝笑了起来,替他补充完这句难为情的话,虞砚闷闷地闭上了嘴。
“行了,我知道了,”温朝脱掉睡衣,费了点力气伸手去够搭在床沿的衣服,虞砚的余光瞥见,连忙起身取过来抖开衣服给他披在肩上,“我给你开出的条件太多,你觉得那是包养协议,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平等了,也没了尊严,事事只能听从我的摆布很委屈。”
“按实际情况来说,你没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温朝仰脸看着他,两人的距离近到虞砚能看清温朝长而翘的睫毛,“但你对我来说的确很特殊,和那些你介意的、我从前的情人不一样,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替代你的人。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想法——你出去吧,现在没别人,这里不用你来操心配合了。”
温朝的大方退让不但没有让虞砚舒一口气,反倒让虞砚心里想要打破现状的心情更急切强烈。
他胸口憋着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握成拳,几度青筋跳起,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来。
虞砚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克制着激勇的心绪向温朝再次郑重道:“温朝,我会说到做到。”
虞砚隐忍地低下头,不发一言地仔细给温朝扣上衣服领扣,弯身抱他坐进轮椅中,送他进电梯后又退出来,没有跟着温朝去餐厅。
温朝怔怔地抬手碰了碰领口的金属扣,还留着一丝余温,指尖不经意地瑟缩一瞬,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指尖传到心口,鼓动着他原本平稳的心跳突兀地“砰砰”作响。
第32章
虞砚在躲他。
——周末待在家里两天都没能碰见虞砚一面的温朝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小砚呢?”温朝的视线从空落落的餐椅上扫过,转头问周荃。
“小虞先生明天要上课,所以司机已经先把他送去碧澜郡那边了,”周荃好心提醒,“是您之前就安排给司机的行程。”
“嗯,”温朝颔首,“总记得每次回来他都在的,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他回了学校。”
周荃笑眯眯的:“温先生不在的时候,虞先生也很挂念您。”
“嗯?”温朝抬了抬眼,询问地望向他。
“之前没去学校时,偶尔您不在家、小纯小姐也和今天一样和燕宛小姐约着外出,他会问我有关于您的情况,当然,是以极不明显的方式。”
——估计是在打听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计算那之前能有多少清闲自由的日子,尽可能避免碰面吧。
温朝心不在焉地握起筷子。
看他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周荃接着说:“似乎您之前和他指定了要什么花纹的衬衫,他一直没有找见,为此懊恼了好几天,我也替他问过洗衣房的阿姨,阿姨也说没有瞧见过有他描述的那件衣服。他说他再找找。”
温朝夹菜的手一顿,想了起来——那是他故意在翟原面前表现和虞砚亲密随口说的,实际上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件衣服。
“还有呢?”温朝食不知味地放下了筷子。
“您之前在地下室被他撞见的那天晚上,他就专程去找了负责照顾您早起的小尹,问清楚了您早起之后和药敷按摩的步骤和注意事项,一条条写了下来。”
“他也问我为什么明明每次你都会受伤,还要在地下室放易碎的杯子,还没有人在旁边及时地替您处理伤口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周荃回忆起虞砚困惑的神情,无奈地笑了笑,“他似乎对此很不满意。”
——当然都是温朝自己下的规定。
温朝垂下眼,失笑地抿了抿唇角,但这一丝细微的弧度很快因周荃接下来的话而僵住。
“他很在意您,温先生。”周荃说,“是我也开始相信您与他的确是爱人那般程度的在意。”
“从前,阑哥比他还要在意我,”温朝忽然出声,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既不是赞同附和,也不是怀念惆怅,“好像是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捧给我、明目张胆的偏爱和在意。”
周荃噎住话语,空气陡然冷落下来。
“但就连阑哥曾经也偶然地说过,他觉得自己像是我的伴读、我的附属品。”温朝眯了眯眼,“而我从没有这样认为过。”
“不一样的。”周荃叹息着接上他的话,“那位先生……生着一双过分野心勃勃的眼睛。”
温朝低眉笑了下,手指合拢向后挥了挥,“好了,您去休息吧。”
——有什么不一样呢?
温朝想起虞砚在车上深深凝视他的眼神,像受了委屈而失落、不甘却还在等待与渴望的小狗,湿漉漉的目光,让人心软。
当初威逼利诱虞砚签协议时,他没把虞砚放在眼里,态度和对待以往偶尔主动送上门来的情人没什么两样。图他财的不算什么,图他命的也大有人在,温朝早就习惯并且有丰富经验游刃有余地应对。
他也知道虞砚和别人不太一样,不是能轻易用世俗手段降服压制的人,他偶然也会被勾起恶劣兴致逗一逗虞砚,就像人总是爱招惹原本相安无事的小猫,直到惹恼小猫露出尖利的爪牙,警惕又防备地哈气反抗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他对虞砚,同这样的心情没有太大分别。
但现在,又有些不同了。
“温总,这是确认好的最终版,公示版三天后发布。”
“嗯。”温朝仔细翻了翻重点内容,在落款处签名,“虞砚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洛瑄有点疑惑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不过一周前行政的老师有问过是否需要将虞先生在校内的活动都汇报过来,我问过您的意见,您说不用搞特殊,只当他是普通学生就好,行政老师就没有再特别关注。需要的话,我再去向院里了解一下?”
温朝摇头:“不用,你去忙吧。”
他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洛瑄还是去问了学院的老师。下午茶歇时间,她按惯例给温朝送了咖啡进去。
“虞先生去面试了几个校内勤工俭学岗的应聘,最后录的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洛瑄调出对话框,将平板推到温朝面前,“他的综合分是第二,图书馆的负责老师对他印象也不错。似乎也有参加其他的几个院校级活动,不过具体的可能得去问负责资料收集的一些部门负责人……”
“这样就可以了,”温朝失笑,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小洛,我没有要监视他的行踪。再问下去,他就该被同学老师孤立了。”
洛瑄的话音一顿,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歉意地笑了下:“抱歉,温总,是我过度解读了您的意思,但刚才的那些询问,没有经过太多人,不会对虞先生的校园生活造成影响的,您可以放心。”
“你的能力我清楚,”温朝说,“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从你入职到现在,这几年你在我身边也几乎没有在工作上出过错,我很放心你。”
洛瑄抿了下唇,笑意轻松了些:“还有一件事是我刚刚了解到的,可能得向您再汇报一下。”
“你说。”
“学院的老师说,虞先生这几天在试图申请把户口迁移到学校,不过——”洛瑄停了下,“已经过了学院里给出的申请时间限制了,学院那边也有点难办,但也不是说完全没办法。不过我想着,之前您和虞先生签订的协议里,是有提到之后会办理结婚及相关事宜,那这个户口问题……”
温朝拧起眉,沉吟道:“之前在医院试图把虞淮带走的那个人,后来有再来吗?”
“没有,虞淮转院和转校的事,他都不知道是您安排的,初中那边的教务处也都承诺会保密,那位先生确实纠缠了相当一段时间,教务处的老师也只说是虞淮的哥哥——虞砚出面申请的。”
尽管虞砚才是和虞淮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但两兄弟从十年前开始,监护人就变成了虞仁庆这个表叔,只不过虞砚现在成年不再有抚养权的说法,许多事要是真的报警追究起来,也相当棘手。
不只温朝此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问题也长久地困扰着虞砚,他也为此做出了自己所有努力来解决。
“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双目圆瞪,放在桌面上的双拳紧紧握起,手背上狰狞地跳起青筋,好似下一秒随时都会挥拳冲上来,“老子供你们兄弟俩吃喝拉撒十几年,现在翅膀硬了,要自立门户是吧?”
“表叔,就是因为您和表婶这些年的照顾,我才不想和小淮再继续拖累你们。”虞砚双手捧着杯子,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语气平静,“您看您要是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把户口迁移办了,以后就不用再麻烦您和表婶操心我和小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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