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听完,对纪衡约道:“你带着三十个侍卫骑快马去,把尚学鲲绑过来。”
纪衡约打听完消息之后,脸色一直沉着,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府里的侍卫本就是精壮汉子,这阵子吃得好,干的活也多,一个个练得像铁塔一样。
他们骑着快马去捉人,不到半天,绑回了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正是尚学鲲。
尚学鲲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吓的,脸色煞白,被提溜到屋里后第一时间滚到地上磕头求饶:“殿下,都,都是自己人。”
郁徵高高坐在上首:“你将本王的贡田提前收了租,可有此事?”
尚学鲲干嚎:“冤枉啊,这份田租小人只是代收,正打算清点好了给殿下送来。”
郁徵大马金刀地坐着:“何时送来?”
尚学鲲:“小人明日,不,今晚便叫人送来。”
郁徵盯着他。
尚学鲲冷汗涔涔。
盯了半晌,郁徵问:“田租银子在你那里放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该给本王算算利息?”
尚学鲲:“是是是,小人正想着这茬,两千三百两的田租,再加,加上七百两的利息,殿下容小人送封信回去,小人这就叫人送来。”
郁徵:“这不是挺上道?除利息外,你把持了本王的贡田那么多年,这个要赔吧?”
郁徵这话一出,尚学鹏脸色惨白,汗珠滚滚落下来。
他抬头张了张嘴,正想争辩,对上郁徵古的目光,咬牙道:“是。是要赔。”
郁徵淡淡道:“往年的事就不跟你算了,让你赔三年,可过分?”
“谢殿下恩典。”
“叫人送银子罢。”
尚学鹏在纪衡约的看守下,老老实实写了书信,让郡王府的侍卫带着回家取银子。
第二日一早,纪衡约亲自押着银子回来。
田租加利息,尚家一共送来了一万两白银。
郁徵问纪衡约:“尚家送银子的时候脸上神色如何?”
纪衡约:“他父亲给了银子,赔着笑给的,还问尚学鹏何时能回去。除赔给王府的银子之外,他给属下也送了一百两,其余将士各有孝敬,都已归入库中。”
郁徵:“看来他家搜刮了不少。”
纪衡约:“殿下,银子收到了,要送他回去么?”
郁徵冷笑一声:“送他回去?那我们跟绑了人所要赎金的绑匪有何区别?”
郁徵俊秀的脸因这个笑容更显得动人。
纪衡约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低着头,更加恭谨。
郁徵道:“送他去县衙,叫人击鼓鸣冤,就说他欺男霸女,欺上瞒下,还打死过人。对了,连我的名帖一起送过去。”
纪衡约二话没说,立即去办。
鼻青脸肿的尚学鲲被绑着送去县衙的路上,围观的百姓都十分惊讶,接着群情激奋了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在押送尚学鲲的时候,又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纪衡约他们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把他们裹成了一个球,再跟着他们缓慢地向县衙移动。
王府侍卫敲了鸣冤鼓,很快有衙役出来,看到模样凄惨的尚学鲲,又看到郡王府精良的侍卫,愣在了那里,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衡约不跟衙役多说,出示令牌后,将郡王府的名帖及提前写好的罪状一起交给对方,令其送去给县令。
衙役讷讷地押着尚学鲲进去了。
看热闹的人久久没散,聚在县衙外面小声讨论。
讨论了半日,众人才弄清楚,这次是城外的郡王出手。
“郡王他老人家素来深入简出,尚学鲲怎么撞到了他手上?”
“说是尚学鲲胆大包天,把王爷的租子给提前收了。”
“嚯,那尚学鲲可真是要钱不要命——王爷的银子也敢动?”
“话说,王爷他老人家来邑涞多久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是多久没出来了?前阵子很火的那青粮粮草不就从王府里传出来?我有个弟兄现在还种着那粮草。”
“那粮草好么?我有个亲戚也种着,就是还没能收。”
“好啊,王爷他老人家用的东西能不好?我那弟兄的青粮也没熟,不过他家隔三差五割了叶子喂牛,跟割韭菜一样,说这叶子牛可爱吃了。”
……
百姓口中的话题总是讨论着讨论着就偏题。
纪衡约听了一会,收回了注意力。
尚学鲲被收押到县衙后,身为外甥的县官根本不敢出面,他也不想办自己的舅舅,便让底下人好菜好饭地招待着,让舅舅在牢房里暂住。
县官打着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再将舅舅放回去过年的主意。
反正关也关了,罚也罚了,那位郡王还能冲到县衙里越过他判案不成?
县官想,王爷有什么用,没权,再大的爵位不也得在这里老老实实憋着?
不过,看来这位爷缓过来了,也开始伸张着自己的爪子,想要在邑涞这个地方分一杯羹了。
得早些向上头报告才是。
县官想到这里,唤家下去请门客。
他要给郡守大人去信说明情况,这个信要如何写,还得仔细琢磨一番。
县官打定主意用拖字诀,郁徵也正如他所想,并未越过他直接处理尚学鲲。
郁徵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郁徵先前收银子时,还问尚家要了账册。
等收到银子后,他让人按账册将银子一五一十地退回去,每家还按比例略微补偿。
这个银子不多,但应当足够许多人家度过这个冬天。
郁徵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此时已经彻底回过味来,当日是鬼魂托梦伸冤来了——
林苟儿找尚家银子时被打了一顿,回去后他气不过,伤气交加,就这么气死了,家里还有老母及兄长。
郁徵让人额外给他家补了二十两作为抚恤,也不知这个家庭现在如何。
林家自然是感激的。
他们既感激郁徵为林苟儿报仇,也感激这笔抚恤银子。
收到恤银的第二日,林家兄长亲自背了一麻袋豆子送到郡王府,在府外给郁徵磕了个头。
郁徵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银子发完了,尚学鲲被关在县衙,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郁徵观察了几日,也没去找县官,只是写了一封奏折弹劾郡守缪钟海。
他作为邑涞的郡王,尽管不受宠,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一脚的。
于是,在逢定县县官与邑涞郡郡守缪钟海都不知道的时候,京都中,文书处里,属于郡王那一格的玉架上,再次躺着郁徵递上去的奏折。
第26章 报恩
郁徵第二次递奏折上去, 更多人注意到了邑涞郡这个小角落,邑涞郡的郡守缪钟海自然也被注意到了。
“废物!真是废物!”
郡守府内,缪钟海走来走去, 浑黄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咬牙道:“这点事都做不好, 让韦洪昌早些收拾东西滚回乡下种地去!”
椅子旁侍立着的管家大气不敢出,哪怕摔得粉碎的茶杯崩了无数渣子到他身上。
缪钟海气不过, 走着走着又把边上的椅子给掀了。
星纹木制成的沉重椅子在厚厚的羊毛毯上滚了两圈, 无声停了下来。
缪钟海站在原地喘气, 片刻后,面色阴沉地走到大书桌前,从笔架上拿下毛笔, 蘸墨写下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管家,阴沉道:“告诉韦洪昌,这次屁股我帮他擦了,若有下次, 他自己知道怎么办。”
管家不敢看缪钟海阴沉的脸色, 深深鞠了个躬后,双手接过信, 倒退着退出门去, 将信交给下仆寄走。
两个时辰后, 蓬定县的县官韦洪昌收到了这封言辞俱厉的信,也收到了底下人带来的话。他颤抖着手打开信看, 看了好一会, 将信收好,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又坐了一会,他招来衙役吩咐几句。
衙役听完, 露出诧异的神情,又飞快地掩饰过去,垂头领命而去。
韦洪昌看见了那丝诧异,却什么也没说。
他沉着脸攥着拳头坐在板正的太师椅上,一直坐到天黑。
第二天一早,在蓬定县作威作福惯了的尚学鲲被一队气势汹汹的衙役从家里押了出来出来,带了枷,由衙役拉着上了主街游行。
县城就那么大,谁都知道尚学鲲与县令韦洪昌的关系,百姓见他衣裳不整地被拖着走,连嘴都堵上了,十分惊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围观的人伸长脖子,使劲探头往前看。
很快,有人跟同伴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是尚老爷?”
“呸!什么尚老爷,没听衙役老爷说么?这是尚恶霸!”
“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这恶霸也有今天!”
“哎,慎言,慎言,小心祸从口出呐。”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后面议论,人们的脸上带着兴奋、紧张、害怕、激动等情绪,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两名带刀衙役押着尚学鲲往前走,后面三名衙役跟着,几人都板着脸,对百姓的议论恍若未闻,并不制止。
跟在后面的人胆子渐渐大了,不少人开始吐口水。
不知道谁第一个开始,烂菜叶子臭鸡蛋也往前面丢。
衙役吼:“都给我老实点!再砸收监,让你们清醒清醒!”
人群一静,丢东西的人果然停下来。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丢出一只烂鞋子,直接砸到尚学鲲脸上:“打死你个黑心贼,你也有今天!”
那人说完往人群中一挤,又消失不见。
衙役想追,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后面的人群又挤了上来,只能黑着脸,推着尚学鲲快步往前走。
后面的百姓胆子大了起来,又有人开始往前面丢臭鸡蛋烂菜叶子,这次是往尚学鲲脑袋上扔,几名衙役也被殃及。
每当衙役想看清是谁丢的东西时,丢东西的人便被挤到后面去。
几回下来,衙役受不了,只能扯着尚学鲲快步往前走。
众人群情激愤起来。
尚学鲲被砸得站不住。
他抬头看向周围的百姓。
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恨意与快意,对上他的视线,不少人直接啐他。
尚学鲲油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却丝毫没能激起众人的同情。
混乱之中,连衙役带尚学鲲都被人群淹没了。
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混乱中有个蒙住了下半张脸的黝黑汉子挤上前去,提起碗大的拳头咣当两下砸在尚学鲲脸上,边打边喊:“你也有挨打的时候!”
尚学鲲痛吟出声,想抱着脑袋求饶,奈何被木枷枷住了手。
围观的人群中,很快有其他人涌上来,朝尚学鲲打去。
衙役慌了,大喊:“都退后!”
汉子道:“尚学鲲干的缺德事还少吗?现在不报仇,什么时候能报仇?!”
这话一出,更多人涌上前来,趁着混乱,将拳脚打在了尚学鲲身上:“打死这个恶霸!”
尚学鲲脸上很快挂了彩,被打得痛吟不止。
衙役控制不住局面,只能拖着他飞速往前面奔逃。
傍晚,看了全过程的邢西崖告诉郁徵:“那尚学鲲当场被打个半死,抬回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周围百姓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郁徵:“县官怎么说?”
邢西崖:“那个软蛋根本没露面,估计草草掩过去吧。”
郁徵:“你走街串巷的时候帮我打听一下,看县令还干过什么坏事。”
邢西崖幸灾乐祸:“那可就多了,我整理一下再呈上来。”
郁徵点头,问完尚学鲲的事,又问佃户那边的事:“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租田?”
邢西崖:“起码有八成,我正挨家挨户算名单,现在已经算了两百二十九户。另外两成也不是真的不愿意,他们不知道青粮如何种,怕种坏了挨罚。”
郁徵:“不愿意的不必勉强,等种完第一季,他们亲眼看到,心里就有数了。”
尚学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田庄管理了。
郁徵问邢西崖:“你那里可有庄头的人选?”
邢西崖手段灵活,郁徵先前让他做副庄头,管理手下的佃户。
他手段没问题,只是做庄头除了能管理佃户,还得会侍弄田间的事。
邢西崖对种植没什么兴趣,这一块是短板,庄头得另外找人。
邢西崖摇头:“暂时没有,我正寻摸。”
郁徵想了想,问:“周兆的消息能打听到么?”
他问得突兀,邢西崖想了一下没想起来:“谁?我马上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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