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才七品,季勃源看见腰牌上的防伪符箓,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语气软和下来:“原来是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要紧事,传下官一声,下官就跑去了,何必劳烦将军走这么一遭?”
纪衡约冷声:“有人看见杀了铁匠余健福的匪首刀疤与野道士藏匿在县衙中,他们现在在何处?”
“匪首与野道士……”季勃源冷汗涔涔,“将军说笑了。县衙中怎么会有这等宵小?下官并未听说有这两号人,将军若不相信,尽可以去搜。”
纪衡约毫无感情地看他:“狡辩罪加一等。你勾结匪徒,意图刺杀王爷,证据确凿,先提你去见王爷。”
季勃源还想说些什么。
纪衡约挥手,麾下将士麻利上来,用麻绳将季勃源一绑,又堵上嘴。
季勃源眼睛都快瞪出眶了,嗷呜嗷呜叫着。
纪衡约也不管他。
很快,纪衡约手底下的人来报,说审问过县衙中的仆从,刀疤与野道人三日前离府,早已离开长马县。
纪衡约隐隐料到了这个结果,真听到消息时,目光还是冷了下来。
纪衡约看季勃源一眼,道:“将县衙中的所有书籍账册收起来,不要遗漏任何一张纸!”
“再找县衙的库房与密道,仔细清查刀疤与野道人是否真的走了!”
纪衡约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先前攻打土匪窝失利,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就都给我滚回家吃自己去!”
“是!”
区区三十五人的县衙不值得郁徵挂心。
这一晚他仍然睡得很好。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伯楹送来温水:“殿下,纪将军已经带着县令回来了。”
郁徵:“可留了人在县衙中守着?”
伯楹:“留了柳副将带着三十人镇守在县衙。”
郁徵点头:“传他进来。”
纪衡约很快便像风一样刮进来,他一晚没睡,脸上却不见半点疲态。
反而因有些憔悴,显得面容更刚毅俊朗。
郁徵发现他的气质又沉稳了些许,整个人像一条训好了的大狼犬。
年轻人成长起来的速度确实很快。郁徵心想。
纪衡约行礼后,禀告道:“殿下,我已经将季勃源连同县衙里的账册一起了回来。”
郁徵来了兴趣:“先看看账册。找到了他那些记着贪污腐败的账册么?”
纪衡约:“找到了,就在他的私库中。我们还找到了三万两嘉巩商行的不记名兑票。”
郁徵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头,发现先前小瞧了季勃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一名小小的县官,还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居然积攒下了三万两赃款。
实在令人吃惊。
怪不得缪钟海一系能在邑涞郡只手遮天,财帛动人心呐。
郁徵让纪衡约将人提上来。
季勃源见到郁徵就痛哭流涕:“殿下,下官冤枉啊。那刀疤说自己是商人,下官受了蒙蔽,才请他们在府上小住……”
郁徵淡淡道:“别急着哭嚎,本王不管以前,只看你知道的消息能否将功赎罪。”
季勃源连忙道:“殿下想知道什么?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郁徵看他一眼,笑道:“想知道什么——难道还要本王提醒你不成?”
季勃源连忙磕头:“殿下恕罪,是下官糊涂。刀疤与野道人应当去了邑涞城,下官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好像得了件宝贝,要去邑涞城找大商人。”
郁徵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宝贝,还要拿去邑涞城?事情有些不妙。
邑涞城是邑涞郡的中心。
郡守府就在城中,从蓬定县到郡守府,起码也一个多时辰。
刀疤他们已经走了几天,无论想做什么,现在应当都已经做成了。
季勃源见郁徵不语,膝行上前,要抱郁徵的腿:“殿下,下官一时糊涂,不慎踏错。以后下官一定痛改前非,唯命是从……”
郁徵见他哭得难看,伸脚一踹,踹上他的肩头,直接将他踹翻 :“你鱼肉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说糊涂?拖下去。”
郡王府的侍卫听到这句话,没等郁徵说第二句话,快速上来,将季勃源按倒,堵了嘴拖下去。
纪衡约站在郁徵身侧,轻声:“殿下?”
郁徵问:“我们的矿石挖出多少了?”
纪衡约:“一共九万三千斤,都悄悄沉到湖里去了。”
郁徵立刻决定:“今天让人手撤回来,把矿炸塌。”
郁徵揉揉脑袋,又道:“长马县的县丞不错,拿我印章来,任县丞暂代县令。”
伯楹连忙取了印章过来。
郁徵微抬下巴,对伯楹道:“任命书你来写。”
伯楹听了吩咐,到一旁忙活。
他出身官宦世家,笔头功夫比郁徵要好。
郁徵只需要等他拟好,修改一下重抄一遍。
纪衡约在旁边轻声问:“殿下,要不要趁消息没传出去,我们先把银票给兑了。”
“不。”郁徵说道,“从县衙里搜到的银票财物一文别动,到时连告状的折子送到京都中去。”
纪衡约:“将季勃源也一道押送过去么?”
郁徵直接道:“季勃源不行,这人又狠又狂,就地审判,送菜市场去吧。”
县里的刑场就在菜市场,这是上交银子换这个狗官的命的意思了。
伯楹与纪衡约齐齐沉默了一下。
伯楹轻声道:“直接处决朝廷命官,怕言官要骂郡王府僭越。”
郁徵微微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京都还能因这一次小小的僭越再贬我不成?”
郁徵对纪衡约道:“季勃源不能留,县衙里的男女老少,无论身份,一道审判,快速弄完这事。衡约,这事交给你来办,明天傍晚之前弄完,再迟怕会生出什么变数。”
纪衡约领命而去。
郁徵来邑涞郡半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越过朝廷,将朝廷命官斩杀。
一时间,朝野震动。
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角落。
对此,郁徵丝毫不慌。
他堂堂皇子,杀一个贪官算什么?难道朝廷还能因为贪官来问他的罪?
至于风评,相信京中不少人都希望看见他风评变差。
某种程度而言,作为一个不受宠而又地位尊崇的皇子,他风评越差,人就越安全。
季勃源的事告一段落,新县令上任当晚,郁徵又梦到了自己在邑涞郡上课巡视的情景。
只是这次,地图上新亮起的是两个县城——长马县与蓬定县。
郁徵在做梦时还是清醒的,看到这个情景,十分不解。
某个地方亮起,一般代表着这个地方被他彻底掌控。
蓬定县的县官不是韦洪昌么?
长马县的县令是他一手提上来的县丞,想抱紧他的大腿他理解,韦洪昌还跟他有仇,现在是发什么疯?
郁徵在梦中仔细观察下面的山河地图,连看了好几遍,新亮起的地图还是包括了长马县和蓬定县。
他没看错。
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韦洪昌被他吓破了胆,决定彻底归顺他,再不与他作对?
第39章 来客
因为梦中的事情实在令人不解, 在梦中也保持清醒的郁徵一晚上都在奔走查看两个亮起来的县城的情况。
第二天醒来,他眼下一块硕大的青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病美人的风情。
伯楹以为郁徵又不舒服, 小心扶他起来:“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坦?我请竹夫子过来看看?”
“不是生病,只是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郁徵靠在他身上, 任他帮忙揉捏太阳穴,闭着眼睛说道:“叫人请胡兄过来。”
伯楹赶忙差人去请, 自个则在一边伺候郁徵洗漱。
郁徵慢吞吞地接过他手中滚烫的帕子, 对伯楹说道:“府上人手不足, 也该补充一批人了。”
伯楹:“是,我等会儿便唤牙子过来。”
郁徵问:“府里现在有多少银子?”
伯楹给出准确的数字:“不算季勃源那份,一共三万七千六百三十八两。”
“够用了。”
郁徵想了想, 说道:“拨五千两出来,长马县与蓬定县各设一个抚幼堂,将街上的乞儿收进去,不拘是哪个县, 只要有人投靠就收。”
这又是一道出人意料的命令。
伯楹转头看郁徵。
郁徵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先前没有银子, 现在才能着手落实。
伯楹轻声道:“殿下心善。”
郁徵摇头:“不是心善, 只是行使郡王的职责罢了。天气那么冷, 不管的话,许多孩子根本没有活路。”
伯楹应下, 又想起来:“蓬定县也设么?怕韦洪昌会使坏。”
说起这个, 郁徵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设罢。韦洪昌不会使坏了。”
伯楹惊讶:“这人怎么忽然改了想法, 难道要弃暗投明?”
郁徵:“待会胡兄过来,让他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胡心姝接到命令赶过来。
郁徵也没说梦中的情形, 只说感觉到县里有异,尤其韦洪昌那边,可能投向了他们郡王府。
这是大事,胡心姝直接打听去了。
当天下午,胡心姝一脸惊奇地回来禀报:“殿下,韦洪昌不是弃暗投明,他是直接挂印而去了。”
挂印而去是历史上留下来的一个辞官方法,哪个官员不想做官,将官服官印留在案桌上,自行离开就行。
一般没有人会追责。
郁徵奇道:“他舍得走?”
“舍得。”胡心姝道,“按我打听到的消息,他昨天黄昏就跑了,说怕重蹈季勃源的覆辙,要去京都投亲。”
郁徵倍感好笑:“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去京都投亲?”
笑完,郁徵忽然问:“他与郡守缪钟海还算连襟,他没去投靠缪钟海?”
胡心姝:“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缪钟海对他多有不满,两人早有龃龉,缪钟海那里他应当待不下去?”
伯楹笑着插话道:“若他去投奔缪钟海,说不定缪钟海还会骂他走了一步臭棋,让他赶紧滚回来。”
这实在很有可能。
郁徵忽然抬头看着胡心姝问:“缪钟海还不知道这事?!”
胡心姝:“这个——我并未探听,不过依我的经验,他应当不知道。”
“不对,他肯定不知道,不然不会毫无反应!”
郁徵的眼睛一下便亮了,对两人说道:“天助我也!伯楹,快磨墨!我再写一份任命书!”
两人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也激动起来,觉得这步棋走得极好。
伯楹快速磨墨铺纸:“殿下,也提县丞上来做县令么?”
“不,蓬定县的县丞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徵骂了一句,说道:“蓬定县的那举人伏东风不错,处事公平,人也不算糊涂,暂时先提他上来做县令,不成再换。”
伯楹应是。
郁徵飞快写好任命书,召纪衡约过来,将任命书交给他:“你带着这份任命书去找伏东风,辅佐他当县令,有谁不服的,直接绑了,当堂审判。”
这便是要拿武力镇压的意思了。
纪衡约接过:“殿下放心。”
郁徵的速度实在快,短短几天,相邻的两个县,县令已经变成了他的人。
他之前给百姓送过青粮粮草的种子,百姓中有救不活的牲畜,也都送到他这里医治收养。
除了铁匠余健福事件中有人恶意散播谣言之外,其他时候他的名声都不错。
现在两个县的土匪窝都被端了,贪官也各有结局,他在百姓中的名声更好,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缪钟海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个县变了天,已经完全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
这两个县被急于效忠的县令经营成铁桶一个,他想伸手都伸不进来。
邑涞郡一共一城十四县,瞬间就被郁徵瓜分了两个。
缪钟海气得快要吐血。
气急的缪钟海当天就写折子告状,说钦郡王擅专,一状告到了御桌上。
没想到他的折子刚一送上去上,郁徵的折子也到了。
他状告郁徵擅专,郁徵告他御下不利。
与他光写折子屁事不干的行为不同,郁徵附上了两箱账册并一箱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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