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来道:“世子爷,陛下有说过不许您去么?”
阮承青冷冷地道:“你要我去求他?”
“您若是想,陛下会答应的。”
“……”
阮承青面无表情。
赵常来贴着刀光,平静道:“世子,我帮不了你,你应该比谁都要明白。”
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忤逆盛清帝,天下间,只有一个阮承青。
死没多可怕,更可怕的,是求死不得。
赵常来道:“您想通些,日子会比今日好过许多。”
阮承青恨朱瞻正把荣亲王府当颗棋子,恨他薄情寡性,恨他一刀砍死他的情人。但这位弑父杀兄的帝王,却把这位最不安分的世子留下来,甚至为了他,留下了通奸兄嫂,本该被千刀万剐的十四爷。
盛清帝恨阮承青多情,却舍不得他死。
白刃又深了几分,阮承青道:“闭嘴。”
赵常来不再吭声。
阮承青从赵常来屋里出来,一块软帕慢慢抹净刀刃上的血。
赵常来说的没错,他有更方便的法子,他可以摸进朱瞻正的寝殿,张开腿取悦他,朱瞻正高兴了,也许可以让他得偿所愿。
寒风刮过,阮承青打了个哆嗦,小腹一阵发沉。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从赵常来榻边摸来的。月色明亮,阮承青把这张清单琢磨了个透。
初春,天亮的早,两个太监从御膳房里出来,扛着坛酒,嘟囔着怎么会如此重。
马车门从外边关上,几个坛罐晃荡了半晌,阮承青估摸着已经出了宫门,才从里头爬出来。
午饭时候,阮承青端着阖子碗在墙角扒饭,春红远远见着他,脸色大变。赵常来在春红身边,立马安排人给阮承青换了身衣裳,烈酒浸湿世子的鞋袜,把白皙的脚烧的通红。
赵常来道:“您可真有主意。”
阮承青笑着:“我是觉得,人若想要活着,还是要靠自己。”
赵常来叹气。
“何必呢世子,不出三日,宫中便会有人传出您私逃的消息。”
阮承青眯起眼睛,笑盈盈地:“你说的,陛下没不准我去。”
赵常来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偷跑出来,只能混在下人堆里,赵常来全当没见过这人,也提醒春红别多管闲事。
春红正要去向盛清帝禀报,犹豫了下,问:“为什么?”
赵常来小声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春红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
晚上,阮承青在帐子里睡觉,旁边的人把他推醒,阮承青迷迷糊糊,听到那人在骂:“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不睡就滚出去。”
阮承青问:“我么?”
“不是你是谁?”
“抱歉。”
阮承青从帐子里出去,裹着夹袄,找了个避风口,两棵老树底下有个夹缝,蜷在底下,也不太冷,就刚刚好。
临近十五,这些天,月色都格外好,阮承青揉了下腿。
真是可惜,明日有雪。他闭着眼,心道:下雪天赶路,真烦。
他躺了一会,睡下之前听到一阵脚步声,阮承青屏住呼吸,几人说笑着经过。
月光太亮,阮承青把几个人看得分明。
秦川道:“加快脚程,也许不出一月,便能到苏州。”
朱瞻正道:“钦天监报明日有雪。”
这两个人,一个说动,一个讲西,阮承青来了兴致:快打起来。
上官明睿打圆场道:“秦将军,我又不是什么会忽然暴毙的恶疾,不急在这一两日。”
“毕竟天降吉雪,乃丰年之兆。”明睿看向朱瞻佑,“我已见过你们北梁的碎琼乱玉,改日带你回去,见见我们北境的雪虐风饕。”
朱瞻佑道:“好。”
三两句话,把几个人都哄得服服帖帖。有光皎皎,落在上官明睿脸上,俊朗至极,既有坤泽的甘香甜美,又有乾元的豁达开明。
明睿回到营帐,亮起橙黄火光,阮承青打个哈欠睡过去。
隔日天亮,被人用力摇醒。
阮承青很冷,身体都像僵住,脸上一疼,睁开眼,看到赵常来那张老脸。
赵常来道:“世子爷,您疯了?哪有人这种天睡在外头?”
阮承青问:“怎么了?”
赵常来道:“你没见过冻死街头的醉汉?”
阮承青摇头,他好久没出过宫了。
赵常来心烦意乱,世子貌美,却又实在愚蠢,甚至没有一些常识。他像是只矜贵的猫,被主人抛弃后,乱糟糟的杂毛纠在一起。
他不敢动他,瞅着阮承青缓了一会,才慢慢爬出来。
一朵洁白的雪花落在阮承青脸上,阮承青叹了口气,随即,他听到了更多声叹息。
只有明黄色的官轿,在风雪中打开了点窗,他听到了笑声。
“果真如此,恭喜陛下,瑞雪丰年。”
·
赵常来没想到,半个月后,宫中才传来消息,说世子不见踪影。脚指头想想,也是太子在中间出了把力。
赵常来补充道:“世子跟在营里。”
在场几人,无一人在意。
又过去几日,还是没一点动静,那几位好似完全忘了有阮承青这么号人,春红回来,终于忍不住了,趾高气昂的对阮承青说:“你明日去后厨帮忙。”
那地方烟熏火燎,各种地方都需要力气,活干的多,又在大人面前露不着面,没什么人愿意过去。
阮承青吃完最后一瓣酸橘,道:“好啊。”
春红看了眼阮承青臃肿的腰身,他好像胖了不少,脸色却还是那么难看,皮肤被几日风雪吹的又干又糙。
春红想,实在是没法比。
如今,从后宫里挑出任意一个美人,都要比眼前这个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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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有点事更新不稳定,这周会回复正常。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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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承青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的,是上官明睿。
他正撇着腿趴在地上,往灶台窟窿里吹气,一股黑烟呛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流,一抬头,正巧和他对上。
阮承青裹了不知多少件袄,整个人圆滚滚的,他擦了下脸,蹭了满脸黑灰,问:“找我?”
明睿点了下头。
阮承青爬起来,中途撑了下灶台,被烫了一下。
“嘶……”
明睿皱了下眉,问:“谁把你安排到这的?”
阮承青问:“有什么事?”
四下都看过来,明睿道:“去别处说?”
阮承青问:“你我之间,有什么话要私下说的话?”
明睿笑吟吟的:“你确定?”
阮承青不怎么耐烦:“有话快说。”
明睿道:“你那几处金……”
阮承青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到外面。
明睿被阮承青拽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阮承青比他矮一些,明睿微微蜷着腿,没让他那么费力。
阮承青低声喝道:“你疯了?”
明睿笑着:“你不是说没什么要私下说?”
阮承青忙得很,他还有两桶水要挑,道:“你说的那些,我不记得。”
明睿道:“别误会,今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那些个事。”
阮承青没什么表情。
明睿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仰头道:“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和陛下待久了,实在是闷透了,想找人说话。”
阮承青觉得好笑,明睿大人哪里缺人说话,就连秦将军都要排号等着。
明睿忽然问:“那夜,是你在吧。”
阮承青:“什么?”
明睿说,下雪前夜,在外头行走时,听到点声响,他往树下瞥了一眼,觉得像他。
阮承青道:“听见声响?”
他记得自己当时屏气凝神,没露一点气息。
明睿道:“习武之人,向来敏锐。”
“我嘱咐赵常来留意一些,不管是谁,在那种地方睡着,都很容易出事。”
阮承青沉默半晌,道:“多谢。”
明睿道:“你我之间,哪用如此客气。”
“……”
阮承青看着明睿,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如此有意思。上官明睿年轻,身上有些许习武之人的江湖气,偶尔说话没有分寸,却也正因如此,好似两个人真的有好到可以这样随意。
明睿继续道:“你不知道,我同陛下待在一起,有多拘谨,那些场面话在脑袋里头转三圈,才能出口,可是憋坏了我。”
“你听到没,赶路而已,秦将军还能和陛下杠上……”
阮承青想,这算什么,他俩不对付的事多了去了。
上官明睿道:“对了,听闻过去你同他们关系还算不错,你都怎么做?”
阮承青淡淡道:“拱火。”
明睿笑得前仰后翻,道:“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有趣。”
上官明睿笑出了眼泪,他擦了下,道:“那你同朱瞻佑呢?”
阮承青皱了下眉。
明睿继续道:“你们一起读过南书房,不知世子同咱们十四爷关系如何呢?”
阮承青想起爬上荣亲王府后墙,洒下一片梅花,桀骜不羁的少年雍王。
他道:“不熟。”
上官明睿道:“是么?”
“是。”
“那当年,嘉陵关一战败后,朱瞻佑为何要把世子犯下的错一并揽到身上,把世子摘的干干净净?”
阮承青无语,明睿一个人过来找他,竟是为了这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阮承青:“他做的事,你怎么不去问他?”
明睿:“他不记得。”
“我救他回来之后,他的脑袋便出了问题,不只是在被押审期间,甚至这十年间,都会有些错乱。”
“他记忆乱七八糟,却记着一件事。”
阮承青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道:“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上官明睿:“他要朱瞻正死。”
一双如同月光般澄澈的眼睛盯着阮承青:“我一直都想不通他为何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执念,是不是十四爷曾与世子同窗之时,结为至交好友,其中情谊足以让他忧你所思,不计后果。”
“……”
阮承青僵在原地,嘴咧的的像含着苦瓜。他承认曾经与朱瞻佑关系还好,却也完全没到上官明睿说的这样深情厚谊,刎颈之交。
阮承青同朱瞻佑关系最好的那段日子,是在他从暴徒淫窝中逃出来后,休养回宫读书的几个月。
当时,荣亲王府世子被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大贵族怕重蹈覆辙,请命加强城中防守,那些个公子哥上街,身边至少围着四五个九尺大汉。如此一来,世家子弟的安全是保证了,但这些个纨绔平日里就已经十分嚣张,更莫说带上这群狗腿。打架围殴,强抢民女此等恶事屡禁不止,不出三月,便已经民情激愤。
陛下大怒,改南书房为南监院,令世家子弟以季度围读,未清匪前,非寻常时行非常法,除寒暑外,皆需留宿南监院内。
子弟众多,南监院初成时,不成规模,陛下又铁了心让这群富家子吃苦,只能先安排几人挤在一间寝室。
荣亲王道:“你若不想,咱们就买下其中一间。”
入学者皆非富即贵,有头有脸的不止荣亲王府,阮承青不想太过招摇:“算了。”
那日,阮承青推开房门,与寝殿中人对上,微微一怔。
人世之间,诸多巧合。
刚好,他这里,都是些个熟人。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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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屋子里有几张床,阮承青的位置靠窗,朱瞻佑非要把床挪过来,和他对头。
屋子里三个人,还有个朱瞻正。九爷回得晚,走的早。
阮承青说他神出鬼没。
朱瞻佑笑道:“我哥,那是能成大事的人。”
阮承青诚恳道:“但愿。”
太子以他的身份威胁荣亲王府并非是一两日,荣亲王府的日子也并不十分好过。
阮承青趴在床上看书,一道阴影落在床头。
少将军抱着凌霄剑,站在窗前,他背脊笔直,如同山间青松,微微笑着,缓了满身沙场之上带回来的肃杀气。
阮承青一骨碌坐起来,道:“少将军?”
床头的书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阮承青要合上书,秦川伸手,把它捞过来。
秦川翻了两页,道:“无趣,下次,给你带回来些有意思的。”
阮承青笑:“多么有趣?”
秦川道:“带来就知道了。”
没说两句,少将军走了,矜贵飘逸的白衣一晃,就从眼前消失,阮承青还没回过神,就听到朱瞻佑阴阳怪气。
“呦呦,少将军~”
“少将军~”
“……”
阮承青把书扣到他的脸上。
朱瞻佑把本子拿下来,正色道:“阮承青,你得小心他。”
他很少见十四这么正经,问:“秦川?”
朱瞻佑缓缓道:“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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