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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古代架空)——北境有冻离

时间:2023-11-01 10:26:23  作者:北境有冻离
  徐京墨愣了愣,也跟着短促地笑了笑,他目光落在窗扉处,那处铺着厚厚的棉帘挡风,现下连最末端都打湿了,可见外头的风雪之凶猛。
  “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善人……否则,这样的雪天里,也不会叫人在外头一直跪着了。”徐京墨玩味地勾起唇角,将最后一口茶喝尽,眉眼弯弯地同容音说笑,“容音,你要不要与我打个赌……就赌这季家娇惯惯了的小公子,能撑到几时求饶,如何?”
  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极了纨绔子弟在在赌坊中一掷千金,可他向来只上以人命为筹码的赌桌,手下开的都是生死角逐的赌局。
  “我赌他熬不过三个时辰……你觉得呢?”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风雪未停,而外院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只能听见炭火时不时噼啪轻响一声。徐京墨已小憩片刻,他揉了揉眼睛,心道这季珩别的不说,将门之后的硬骨头倒是撑住了。
  这般想着,他再度打开了门,只见院中已是积了极深的一层雪,一片银装素裹之景。而跪在院中那个身影,已也随着时间盖上一层寒凉的白,却仍笔挺地跪着,远远望去几乎要与院中景融为一体。
  徐京墨缓步走向院内,他亲身踩在雪中,才知晓积雪已没过脚踝,几乎要盖到小腿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中立刻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直到黑色锦靴落在了季珩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季珩,见季珩的头发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下层被体温融成水的,又在这冰天雪地里迅速结成了冰,看起来季珩头上好似只浮着一层松软雪片。实则不然,那下面藏着的是一块块僵硬的冰碴,沉沉坠着,叫季珩脑子都被冰得麻木了。
  只见季小公子一张脸已是褪净血色,比雪还白,活像个湿淋淋的鬼魂。徐京墨抬起脚,用靴尖挑起季珩的下巴,强迫季珩抬头看他,嗤笑道:“还活着?命倒挺硬。”
  季珩被这样一弄,从麻木的脑袋里摘出些清醒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羞愤至极地错开了脸。
  “你……咳咳,你到底要如何?”季珩喉咙里干得发疼,全是血腥味,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口气,“你若是在此处杀了我,陛下定然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应该是本相来说吧。”
  徐京墨冷淡地开口,他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却句句敲在了季珩的心上:“季珩,我着实想不通,你到底要如何?呵,若说你爹与我作对也就罢了,他功绩傍身、官职显赫,好歹算得上清流中的人物……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招惹本相?”
  还不等季珩回话,徐京墨便抬腿将人踹进雪里,他这一脚是带着力气的,当胸踹下去,季珩当场就吐了血,热血滴在雪上,瞬时将雪层烫了几个洞出来。
  不过也正是这一脚让季珩彻底清醒过来,他剧烈地咳了几声,费力抬起被打湿的长睫,无视徐京墨戾色,轻声挑衅道:
  “徐京墨,你向来不可一世,我也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咳咳……可你难道不明白,这世上没有常胜不败之战?你该记住,这一回,正是被你连正眼都不屑于给的人赢下的,失败的滋味是我季珩让你尝到的!”
  “我与陛下年少相识、心意相通,自然是要为君分忧。”季珩咬着牙,试图爬起来,却终究是木着身子再摔进了雪里,“我不像丞相那般心系天下,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罢了。若说我为了什么汲汲营营,非是功名利禄……我只是不愿见他卧榻之侧,有虎狼酣睡。”
  少年人的心意太热烈,似是烧不尽的野火,让徐京墨一时间也有些哑然。徐京墨怎么会听不出季珩对萧谙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对上这种掺杂了各种情感的敌意,徐京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招架才好。
  徐京墨动手将狐裘裹紧了些,静静地打量着季珩,片刻后,他倨傲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偏要来妨碍本相了?”
  季珩瞪着徐京墨,恨不能与将面前人同归于尽,他吞了吞齿缝间的血渍,哂笑两声,“只要我还有气……但凡我活着,便不会袖手旁观。”
  这已是直白的宣战了,这一刻,徐京墨才开始正视季珩,将季珩放在与他博弈的对局位置上,毕竟这季珩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令徐京墨不得不加以防备。毕竟,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赌徒,殊死一搏之时总会出人意料,不可对其掉以轻心。
  正当徐京墨要再次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高喊:“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就见来人疾步朝院内走来,明黄绣龙的衣摆在雪中翻飞,溅起一地碎琼乱玉。
  萧谙见了在雪中几近晕厥的季珩,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立在一旁的徐京墨,心里的火气瞬间被点燃,控制不住地向徐京墨吼道:“徐相,你要他死在这里吗!”
  “陛下言重了,臣不过是教了他些规矩,怎么就说得那般不堪了?”徐京墨叹了一口气,白雾掩在两人之间,对方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怒火在萧谙心中沸腾,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气季珩被这般对待,还是更气徐京墨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怒斥道:“季珩在高高在上的徐相面前就如同一只蚂蚁,若是他挡了徐相的路,拂开便是,何苦非要踩死?”
  “到底是谁挡了谁的路?陛下难道不知道这几日上京的风波……”
  “够了!”萧谙厉声打断徐京墨的话,他身上那股乾元信香忽地浓郁起来,压得徐京墨双腿发软,动弹不能,“徐京墨,朕不允许你再对我身边之人动手,若有违逆,朕绝不手下留情!”
  语毕,萧谙蹲下身将季珩一把抱起,也不再去看徐京墨的神情,他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人,朕就先带走了。”
  徐京墨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萧谙在他面前,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这回怕是真为了季珩动了火气。上一次萧谙这般冲他动这么大的火气,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是他命人将荣钟杖毙的时候。
  他将萧谙的回护分明地看得分明,又眼睁睁看着萧谙将人抱出了徐府,喉咙里仿佛哽了根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扎得他喉间鲜血淋漓。尽管萧谙已经离开,但他的信香仍在半空中弥散着,这往日沁人心腑的青竹香竟成了一种桎梏,徐京墨踩在雪中的靴子被雪打湿,双脚沉重又僵硬,竟是半步也挪不开。
  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徐京墨忽然自嘲地笑出声——萧谙对季珩的情意着实深重,这么看他们倒算得上一对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了,该说挺般配的吗?
  这么说,他这是招惹到了小皇帝心尖上放着的人了。
  这回算他眼拙,若不是闹了这一回,他哪里知道季珩在萧谙的心里是这般重要的人……徐京墨低头笑了笑,长睫半盖的眸子里,神采却是渐渐熄了。
 
 
第三十三章 ·沐发
  另一边,萧谙再三纠结后,终究还是没将人抱进宫里去,只把季珩抱回了将军府,命御医从宫中前来诊治。
  季珩受了这样一顿磋磨,当即就发了高热,不住地说起胡话来,一会儿扯着萧谙的袖子连连说我会保护你,一会儿又哭着说陛下救我,弄得萧谙心里也极为愧疚,一直陪在季珩床边。
  这高热久久不退,连灌了几碗汤药都没用,季珩躺在汗湿的被子里,半夜更是惊厥过去,萧谙陪到第二日清晨,实在是到了要入宫上朝的时辰了,他才从将军府离开。
  萧谙走时仍放心不下,特意叫下人仔细照看着,可他也没料到,在前脚踏出将军府后,季珩便睁开了眼。
  季珩腿上还敷着厚厚一层热草药,热还没完全退去,面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饶是如此,他也挣扎着坐了起来,唤来手下,要他们将昨日之事尽快在京中散播出去。
  这是徐京墨亲手为他送上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季家公子受了伤,可能无法参加武举的消息在上京流传开来,引得清流与武生们极为不满,而后越传越是离谱,最后竟连徐京墨对季珩施加私刑致季珩伤残,故意使季家没落这样的谣言都涌现了出来。
  徐京墨猜到这些消息是来自将军府,他懒得理会这种小动作,但此事很快在有心发酵下闹得沸沸扬扬。这下,使得上京之中,大到臣子小至百姓,无一不晓丞相对季珩的针对与憎恶,世人都知丞相这番彻底与季家结了仇。
  流言蜚语到底对丞相名声还是有些影响,就算徐京墨能忍受,他的亲信们也不能放任,纷纷来私下劝他,不要此事闹得这样僵,还是有时间去将军府看看,至少面子上还是要与季家过得去些。
  这日,廷议刚结束,天上又落了细雪。徐京墨仍在思衬着是否要去看望季珩,不经意抬眼间,看见纷飞的雪幕中,有一穿着鹤羽大氅的人在宫墙前静静立着,显然是等候多时。
  徐京墨喉结轻轻一滚,而后从旁边侍从手中拿了把纸伞,在雪中轻轻撑开了,朝那人走去。
  伞移到了青年头顶,冰冷的雪意止住,萧谙视线下移,却对上一双更是寒凉的眼。
  萧谙不由恍惚起来,他想起曾有一双手,为他撑起伞,挡住外面所有的风雪,牵着他走过漫长的来时路。可也是这双手,将他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杀光,为了大权在握不择手段,谁挡了他的路,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徐京墨就如同一支长满刺的蔷薇花,他高高开在枝头,任谁都心向往之。可若是动了想要握紧他、采撷他的念头,就会发现越是凑近,越会被花茎上的刺扎的满手伤痕。
  他惧怕徐京墨,更惧怕若是自己挡在了徐京墨的路上,徐京墨一样可以眼也不眨,毫不留情地将他抹去……
  “哥哥还真是和以前一样。”
  如以前一样……看似有情却无情。
  “陛下。”徐京墨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轻轻勾起唇角,伸出一只瘦削的手,轻轻拢紧了萧谙右肩滑落的大氅,“臣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
  “那日,我……”
  徐京墨微凉的指尖蹭过萧谙的颈侧,令萧谙喉间无端生出一股痒意,萧谙用力闭了闭眼,又听徐京墨打断了他的话:“陛下那日的话,臣已听清楚了。以后,就算看陛下的面子,臣也会给他留两分薄面的。”
  说罢,徐京墨也不再听萧谙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那柄纸伞也随着主人移开,萧谙的目光瞬间被雪幕阻隔起来。
  萧谙看着徐京墨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思考着让徐京墨消气的法子——自那日他带季珩离开后,徐京墨一连多日都不愿与他多言,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先疯掉。
  …………
  徐京墨到底还是去了趟将军府。
  说是探望,其实徐京墨只随意点了几样珍贵药材前去,在将军府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起身走了。原因无他,实在是他与季珩没什么好说的,连喝下去的茶叶都嫌塞牙,多待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不过没去也就罢了,这一去,反倒又招惹了祸处。
  徐京墨走后,季珩当即便命人拿了凉水沐浴,而后在外站了一个时辰,并且停了汤药。这一通折腾,便是健全人也要着凉生病的,更何况季珩尚未完全痊愈,他立刻又起了高烧,连夜请了大夫来诊治。
  丞相去探望的当夜,这季公子便起了热,任是谁都会心生猜忌,于是一时间,丞相的一手遮天、隐私狠毒之命便在武生之间传开了,流言更是汹汹传遍了上京。
  武举开始时,季珩才堪堪退了烧,好在武举先开始的是内场,先考策与论,等考完后才会开始主试武艺高低的外场,但内场不过,是没有资格参加外场比试的。
  季珩是算准了时间才敢这般做的,病中不影响武举内场,他很顺利便完成了所有的科目。
  考完最后的内场论述,季珩也松了一口气,他回到将军府时,便听手下说那位在里面等着——这个时候属实敏感,季珩万万没想到能在这时候看见皇帝。
  萧谙这回是微服出宫,季珩见了他先是惊喜,而后也难免担心起来:“谙哥,没人见到你吧?”
  “放心,武举当前,朕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添麻烦的。”萧谙摆了摆手,又仔细打量了季珩的面色,“你身体可好些了?”
  季珩看见萧谙,他心情也不由明媚了几分,说道:“放心好了,不会耽误武举之事的。”
  “那便好,朕还有重托与你。明个朕让梁院首再来给你看看膝盖,他精通针灸之术,能将体内寒气排出,还是小心为妙,别落下什么病根。”
  “好。”
  萧谙一边问起武举的情况,一边低下头摆弄着腰间挂着的那枚红色玉块,季珩有些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章子。过了一会儿,萧谙才漫不经心地另起话题,问道:“阿珩,朕听闻前两日,丞相是来府上看你了?”
  季珩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何萧谙忽然提起这事。
  萧谙手上动作一顿,那物件便被他拢入掌心,只听萧谙的声音淡淡,不掺一点情绪地道:“朕听闻丞相走后,你病情便加重了,当夜又起了热。”
  季珩极为委屈地看了一眼萧谙,斟酌着说道:“丞相并未做什么,只是我不好,又不小心吹了些冷风罢了。”
  “哦?这病居然来得如此巧……”萧谙忽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季珩,那目光如电如剑,好似要将季珩看穿了,“还是说阿珩的病,原本就没好全?”
  季珩被这一眼看得打了个寒颤,他已经明白了,萧谙这次冒着风险也要来将军府,并不只为探病而已。
  “陛下,真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与丞相无关。”
  “事情果真如此,不过朕也不曾信过那些无稽之谈,朕了解丞相,他向来不是个妄动的人。更何况,聪慧之人,应该都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季珩对上萧谙那双弯弯的含情目,听到萧谙慢条斯理地说道:“朕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只不过,阿珩所做之事还是要切记不能留痕,不然总叫朕担心太早暴露了你这张底牌。倘若阿珩不在朕身边,朕又该与谁共商大计呢?”
  这番话听起来处处为季珩着想,可实际上,这是一种警告——萧谙这是在警告他见好就收,不要再以此事大做文章、构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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