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维廉有几天没有缠着王义礼。王义礼出门发现后面没有跟着一个尾巴,都感觉有点不习惯。
阿超和佳文吃完中餐又跑到另条街带了冻奶茶回来,王义礼不爱喝甜的,他把奶茶又递还给佳文。
手机忽然收到简讯,叶维廉发了张自拍给他,是他拿着一罐啤酒, 叶维廉语音说:“王sir,今晚给你送箱啤酒要不要?”
王义礼回说不要。叶维廉说:“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产品,最近还刚刚赞助了一个春季音乐节,等拿到票,我带你去看。”
王义礼忙着整理资料,没再回叶维廉。傍晚回家,叶维廉靠在他家门口,脚边放一箱啤酒。
叶维廉带了遮遮做的菜。他把菜都码进餐盘里,拉着王义礼坐在餐桌边。王义礼在他家的时候就很爱吃遮遮做的小菜,叶维廉说遮遮都记得每个人的喜好,特意给王义礼多做了点带过来。
他们碰了碰酒瓶。王义礼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菜。叶维廉问他:“王sir有心事啊?”
王义礼摇头。金爱衫告诉他,密讯藏的话是:情人游天地。
王义礼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爱衫无奈:“破译了一层又是一层,我也不知道。”
王义礼第一次喝酒是王忠礼带他的,他那年只有9岁,王忠礼已经20。王义礼喝醉了很无聊,只是睡觉,王忠礼就会喋喋不休说话。他们靠在楼底下一间餐室门口。头顶招牌写“百年老店”。王忠礼说:“这世界上没有东西经过一百年还会完整留下来。我们经过一百年也都什么都不是。”
王义礼听不懂,他才喝了半罐,已经脸红红。王思良在街对过停车了,王忠礼收起啤酒罐砸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拽着王义礼飞跑上楼。
王义礼后来总觉得,王忠礼是不是想一百年后自己还能是点什么,所以要做那么多出格的事,出格到他老豆王思良亲手签了对他的通缉令。
情人游天地。
叶维廉点了点王义礼的脸。他夹了张音乐节门票给他,说:“下周末,我来接你。”
王义礼低头看门票,他没有听音乐的习惯,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叶维廉走后,他顺手把音乐节门票搁在了玄关的钥匙盒里。
过几日,他接到林有悔生活老师的电话,老师在那头说:“林有悔被救护车拉走了。”
王义礼手头有案子,在跟重案组一起出外勤。他愣在原地,王善礼在日本,林家栋也出国了。他打电话给顾家谦,没人接。打给林有悔的阿公阿婆,也无人接听。
王义礼看着屏幕熄灭又亮起来,叶维廉忽然发过来问他:“周末音乐节,你有空的吧?”
王义礼立刻打电话过去,说:“麻烦你去趟圣玛利亚,阿悔昏倒了。”
王义礼忙到快深夜,一刻不停地赶到圣玛利亚。他在四楼ICU病房门口看到叶维廉,坐在走廊上,双手抱胸,半睡半醒。四楼的病房是单独加护病房,林有悔做完心脏移植以来,第一次出现恶性心律失常了。
王义礼透过玻璃窗看里面安静躺着的林有悔。叶维廉把头搁在王义礼肩上,说:“已经抢救过来,没大碍。”
王义礼看了会,出去打电话给王善礼和林家栋。叶维廉从没见王义礼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对着自己的家姐姐夫破口大骂,一直骂到护士出来叫他声音轻一点,不要扰民。
叶维廉站在他身边看着,王义礼垂下手里的手机,又恢复冷冷的神情,他望了眼站在一边的叶维廉,说:“多谢。”
林有悔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才醒转过来。她呆呆看了会天花板,感觉呼不出气。叶维廉伸头过去看她,林有悔看见他的脸,轻声说:“原来天堂的天使真的有长那么靓仔哦。”
叶维廉笑了声,拍拍她的脸。
那周末,作为答谢,王义礼答应陪叶维廉去音乐节。音乐节开在白石角公园,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挤满了人。
王义礼从未逛过那些市集摊位,卖各色手工制品和音乐周边。他穿板正的运动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和整个场合都格格不入。叶维廉穿自己品牌的T恤,挂几串莫名其妙的项链。他一直拖着王义礼到处走,和人打招呼。傍晚的余温扫过他们,空气里有热红酒的香气。
叶维廉把王义礼拉到河边坐下来,身后依旧热热闹闹。叶维廉问他怎么样,王义礼思索了一会儿,说:“有点吵。”
叶维廉哑然失笑,他扯了扯王义礼的嘴角,叫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谎报年纪了,王sir,你其实四十爬上了吧,一点都不像年轻人。”
王义礼拍开他的手,忽然笑了一下。
叶维廉都愣了。王义礼别开了头,又去看身边的热狗三明治摊位,他指了指三明治问叶维廉:“要吃吗?”
叶维廉迅速啄了一下他的脸,笑嘻嘻说:“要吃。”
他们一人买了一个三明治,在市集里又晃逛了一圈等着音乐节开始。叶维廉和自己啤酒摊的几个朋友谈天吹水,整个人蹦蹦跳跳的,停不下来。王义礼坐在一边看他,他发现叶维廉其实有很多面,会无赖,会闹脾气,有时也会有点可爱。
身后的音乐节舞台响起了开场音乐。叶维廉吹了声口哨,拉起王义礼朝前排空地飞奔。空气里有香蕉花的香气,王义礼挤在人群中间,很快拖开了叶维廉的手。人群聚到中央空地,狂欢开始。
王义礼还在抬头看舞台,叶维廉打电话给他,周遭实在太吵,叶维廉说了什么,他都听不到。王义礼打字给他:没事,你顾自己看。
叶维廉回他:来舞台侧边找我。
王义礼挤过人群。看到叶维廉站在舞台一边和要上场的乐手谈天。
叶维廉上来拉他,给其他人介绍王义礼。王义礼笑着跟大家点头,看向乱哄哄的后台,道路柜后面挂着一块音乐节横幅:情人游天地。
王义礼愣住了。第一支乐队的乐音在耳边炸开,人群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叶维廉半搂着他朝舞台下面走。王义礼愣愣又看了眼后台,他看到一双眼睛也在看他。
第10章
金爱衫朝王义礼大力挥了挥手。叶维廉叫道:“aunt,你怎么在这里!”
王义礼说:“madam金是‘金珍珠’乐队的主唱,她玩乐队都快有二十年了。”
金爱衫凑上来,箍着王义礼说:“之前塞给你票都不来,这次怎么那么好兴致来听音乐节啊?”
王义礼看了眼叶维廉,叶维廉打开金爱衫的手,说:“王sir陪我来的。”
金爱衫怪叫了几声,朝王义礼挤眉弄眼。她今天做了个玉米烫发型,指甲涂得鲜红,穿得像上世纪八十年代迪斯科舞厅的风格。王义礼忍不住笑了出来,金爱衫拿手指了指他,瞪眼看着他。王义礼收了笑。
他看金爱衫手里拿的节目单,她的乐队在比较后面出场,会唱三首歌。金爱衫把节目单塞给他,拍拍王义礼的脸,说:“下去听歌啦,不要挤在这里了。”
叶维廉拉着王义礼到台下去。人群挤挤挨挨。王义礼一般休息日的时候喜欢去游泳或者待在家里看书。林有悔周末虽然住他那里,但常会自己跑出去玩,所以他还是一个人。好像有很多年没有挤到那么热闹的地方玩了。他有点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放。
新的乐队出场,叶维廉吹了声口哨,忽然拽起王义礼的左手举了起来。叶维廉染成深栗色的发丝呼呼吹在空中,他像个在玩蹦床的小孩,很兴奋。
旁边的人群开始跟着音乐开火车,叶维廉忽然轻声说:“下雨了。” 雨下得很突然,但台下的人跳得更欢了。雾蒙蒙的雨,王义礼几乎要看不见舞台。叶维廉拉着他。台上的乐队开始唱一首安静的法文歌。
叶维廉转头看王义礼,他笑着拨了拨王义礼的头发。有些人挤出去买一次性雨披,又有新的人不断地挤进挤出,叶维廉说:“有点冷,抱抱我。” 王义礼站着没动,叶维廉就自己抱住王义礼,他亲了亲王义礼的嘴角,混着雨水。人群还在狂欢,没人停下来看他们。
天暗了许多,他们一直湿漉漉地抱在一起。
金爱衫上台的时候,舞台亮起了一片迪斯科舞厅的光,人群又开始欢呼。金爱衫立在话筒架面前,一直不动也不说话。
叶维廉低声说:“aunt是不是忘词了。”
金爱衫忽然开口说话:“我曾经有过一个男友,他是我们乐队的架子鼓手。他退队已经十多年了,但我们乐队一直都没再有架子鼓手。我也一直没有再交男友。两年前我老母去世,去世前她唯一的女儿,我,没有结婚没有成家,还是一个人。她问我这样过得好不好,我说还不错。后来她去世那天,我坐在病床前坐了很久,我很想跟她说,我很不好。我还是很想他。”
除了雨,台下安静得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金爱衫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抬了抬头,笑了声,说:“今晚我会最后一次唱《早晨与出口》这首歌,今晚也是我们乐队最后一次演出。以后,我不想再当他是我的出口。”
金爱衫在台上唱了三遍《早晨与出口》,台下的人静静听了三遍。到最后一遍的时候,王义礼转头顾自己钻出了人群,他很想抽支烟。他走到叶维廉的啤酒摊附近,躲着雨点了支烟。
虽然金爱衫没说过,但全世界都知道她在等王忠礼。王忠礼二十岁的时候和金爱衫拍拖,他们两个一起来接王义礼放学。金爱衫吊带热裤,头发剪得参差不齐,她说:“这个我自己剪的啊,没为什么,想剪就剪咯。”
她给王义礼买冰汽水,带他去儿童公园玩飞艇。她和王忠礼吵架两个人可以从街头打到巷尾,王义礼趴在窗台看他们两个,打一会儿又骑着机车跑走了。
王义礼盯着远处的河堤发呆,叶维廉买了两杯热奶茶,站在远处朝王义礼挥手。他头发湿漉漉搭在脸上,一笑有两颗虎牙。王义礼摁灭了烟,朝他走过去。
忽然左侧冲出火光,尖叫声破出耳膜,王义礼愣了三秒,凭直觉反应过来,发生爆炸了。他一边拨电话报警一边冲过去看情况。人群飞散,后台的棚子整个已经塌陷下来。
消防车救护车来得很快,王义礼帮忙在现场指挥情况。 整个事故现场被清理结束后都不见金爱衫。
消失。王义礼想起十几年前王忠礼的消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再没有音讯。他感到很疲惫。
王义礼坚持到消防救援结束,现场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王义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愣愣地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叶维廉贴着他坐下,碰了碰他的脸。
他问:“找不到aunt吗?”
王义礼不响。他忽然转头问叶维廉:“这场音乐节的主题叫情人游天地吗?”
“不是啊。”叶维廉说:“叫‘春天不是读书天’啊,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后台有块横幅拉着‘情人游天地’这句话?” 王义礼低声说。
他想到金爱衫朝他苦笑:“那个密讯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可以破译,因为那是王忠礼发明出来给我写情信用的。”
王义礼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叶维廉跟着他进了房间,跟着他坐到沙发上,顾自己打开电视机,调到了深夜频道,烂俗电视剧。叶维廉抱腿,贴在王义礼身边,像只晚睡的猫,自己安静看着电视剧。
王义礼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叹了口气。叶维廉问他:“你是不是在担心aunt金?”
“不是。” 王义礼说:“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阿哥王忠礼做过什么?”
“泄露情报,杀人。”
叶维廉摁了下遥控板,换了个台,又转回头和王义礼说:“我觉得可能aunt金想通了,她坚持所有公平正义,你阿哥违背所有公平正义,到最后他们都殊途同归。”
“什么叫殊途同归?” 王义礼问他。
叶维廉耸耸肩,说:“说不上来啊。就是坚持也不代表什么,放弃也无所谓,所以她去找他了。”
王义礼看着他,叶维廉打了个哈欠,靠到了王义礼的肩上。
第11章
金爱衫一直没再出现。CIB助理警司失踪事大,第二日新闻跟进,警务处成立专案调查组。王义礼跟进了专组。
他们仔细检查过音乐节后台大棚,爆炸点设置在道具箱内,而且是个几乎没有威力的水炸弹。大棚会塌陷很大原因是因为人群骚乱横冲乱撞,最后导致后台音响电线触雨水自燃,那就是王义礼看见的火光。
CIB另一位助理警司卢正浩站在白石角公园河堤边,他和金爱衫共事已八年有余。王义礼由舞台边的封锁线钻出来,走到他身边。
卢正浩说:“当时爆炸声正好发生在乐队转场中间,大家就都被声音吸引了对不对?”
王义礼点头。卢正浩继续说:“现在很明显,爱衫姐在爆炸发生前其实已经走掉了,不然怎么会活不见人。那天后台的爆炸,感觉像是为其他事情打掩护。”
王义礼不响,他也想到了这个点,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晚上专组开完会,他去圣玛丽看林有悔。林有悔虽然苏醒,但心脏功能受损,又开始漫长的住院。他到的时候,林有悔穿一件宽大的病号服,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叶维廉拼拼图。 单人病房茶几上放了一束开得上好的雏菊,其余地方铺满了拼图块,林有悔和叶维廉头对头,一人拼一个角。
王义礼站在门边看了会,走了进去。他问他们:“吃过东西没有,现在饿不饿?”
叶维廉听到他的声音,猛得抬头叫道:“王sir,救我,我被她挟持了。”
林有悔放下一块拼图,说:“明明是你赖在这里不走。你是我认识的大人里最无所事事的一个。”
叶维廉去掐林有悔的脖子,两个人扭打在沙发上。王义礼无奈,一直到王善礼进屋,他都没能分开两个人。
叶维廉气鼓鼓地顾自己走出了病房,王义礼跟上去,叶维廉在走廊猛刹住车,朝后说:“我好意给她带拼图,还陪她拼。”
王义礼看着他,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叶维廉的头发,说:“这位先生,我怎么不觉得你比她大十多岁?”
叶维廉嘿嘿一笑,把头凑进王义礼脖子间,说:“你再拍拍。”
“神经。” 王义礼推开他,说:“下去吃宵夜?我有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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