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一直向前慢慢航行,却由于浓雾的遮掩,宽广的河面上都是同样的景色,根本不知道自己驶向何方。
何逸气急败坏地啐了一扣:“鬼打墙了!把那个老神婆带上来问问。”
老神婆半死不活的样子,阴沉沉地笑起来:“祭品不到,河神自然不会放你们走。我们就永远的困在河上,一直到死。”
“放屁!”何逸骂了一声。
秦沧看得出来,何逸急了,而他却在想另一件事。
海阎王和何逸干这个勾当显然不是头一年,却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河神既然能给老神婆托梦,说明它不是沉睡着,而是知道自己没有收到祭品。
既然能帮老镇长除掉那些敌人,说明它还算有几分神通。而它三番五次地被海阎王偷走祭品,说海阎王是由些法子克制它的。
那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海阎王的法子失效了,而是河神的力量增强了。
秦沧的目光看向海阎王,他果然面色还算镇定,叱喝了一句:“慌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符,拿给自己的手下:“在船身四角把纸符烧了,灰洒在甲板上,我去点灯。何逸,你跟我上来。”
两人一上去,便是很久没回来。
秦沧饿得昏昏沉沉,强打起精神来说话:“胡姑娘,这趟回去,我带你去吃烧花鸭。”
白杨每一分精神都专注手中的匕首和人质的脖子上,反倒是钱易搭了话:“抱歉,秦公子,胡姑娘,连累了你们。”
秦沧笑了笑:“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顿了顿,又说:“要是接下来顾不上你们,也别怪我。”钱易嗯了一声。
整个船舱里静悄悄的,谁也没力气多说话,秦沧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再一醒来,是被头顶上的动静闹醒的。
甲板上尽是凌乱的脚步声,还隐隐传来叫喊声,守着他们的几个黑衣人只剩下了两个,也十分疑惑。
白杨还醒着,秦沧都有些佩服她的意志力。秦沧清了清嗓子,朝那两个黑衣人问道:“上面怎么回事?”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有些疑惑和不安,没搭话。
秦沧又问:“过了多久了?”
白杨道:“快一天了。”
他们正说话间,脚底下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着船底。
“这是什么?”
白杨声音嘶哑:“不知道,已经响了大半天了。你听这像不像敲门声?”
他们说话间,这声音又咚咚咚地敲了三次,不紧不慢,根本不像什么大鱼不慎碰撞到船底的声音。
他回头看胡姑娘,胡姑娘睁着双眼,靠坐在墙上,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感受到秦沧的目光,她偏过头,和秦沧对视。
她半张脸在黑暗里,只能看清轮廓,可就算是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她就像摇摇欲坠的夜露一般,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美丽。
秦沧看了两眼,目光挪开,伸手去查看玉镯子。
还好,依旧完整。
只要这镯子还在,哪怕受了些苦,不伤及根本,出去了还能养回来。
不过要是再拖,可能自己就不行了。
他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扶墙站稳,对那两名黑衣人说:“你们不去看看?”
黑衣人下意识拒绝:“回去坐好。”
秦沧讲道理:“听这个声音,你们不害怕吗?万一河神来了,大家自己逃命,咱们还一无所知,那不是完了吗?”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了好几句,正准备换个法子,就听舱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何逸神情有些不对劲,他闯进来,没看其他人,只向他弟弟走去。
白杨警觉起来:“你再敢靠近一步,我杀了他。”
何逸脸上没什么表情:“杀了他也没用,河神来了,你们也要死的。”
秦沧连忙问道:“何大人,怎么回事?”
何逸已经顾不上理他,只是双眼紧盯着白杨:“把他交给我。”
白杨不懂,何逸突然奇异地笑了一下:“你若是不交给我,把他杀了也好,免得他受苦,我也解脱了。”
他说罢,竟然真的调头就走。
他弟弟这次没有哭叫,有些愣怔地望着何逸。
两个黑衣人追着何逸出去了,秦沧心道不知甲板上发生了什么,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对白杨道:“我先出去看看,你把钱易叫醒,看好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秦沧走到楼梯口,有雨水混合着血流从楼梯上头一级一级慢慢流淌下来。
一出船舱,冷风裹着小雨就兜头袭来,所有船灯都大开着,最惹眼的一盏在船头。
里面不是寻常灯油,似乎烧着一把烈火,外头像灯笼似的罩子上雕刻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火光透过经文投射在甲板上,被那圈暖红色光晕笼盖住的地方,雨势好像都要小些。
但在茫茫的水雾与黑夜里,这盏火灯只能护住装着祭品的大箱子。
海阎王孤身站立在那片光晕之前,身旁七零八落地躺着一堆黑衣人。
他手上的弯刀出鞘,上面沾着血,雨丝打在银亮的刀身上,将鲜血慢慢冲刷下来。
秦沧辨认了一下,那些死去的黑衣人,似乎有何逸的手下,也有黑衣人的手下,
还有两个苟延残喘的,努力挨着灯光的边缘艰难的喘息。
他们一边似乎甚至不太清醒,每隔几秒钟,船上的铃铛一被风吹响,他们就会拼命的甩头,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何逸在往船舷上细绳子,看见那两个黑衣人的模样,脚步往远处挪避了避。
秦沧注意到这个细节,海阎王也在静静看他们。
在某一时刻,两人似乎眼神一浑,像是跌入恶梦一般,突然僵直了身子,齐齐看向祭品的方向,接着开始竟然拖着重伤的身躯想要向那边挪动。
海阎王似乎并不意外,弯刀下一刻便落下,两颗人头骨碌碌滚到地上。
那两个将将站起来的身躯又轰然倒下了。
“淋了雨的人就会变成这样,是河神派的水鬼上身了。”
何逸忙着手上的活,头也不抬:“侯爷,你也淋了雨,离我远一些。”
秦沧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要走?”
何逸道:“祭品不给,河神不会放我们走,海阎王说不通,我只能自己走。”
说到这,秦沧已经知道知晓刚才发生什么了。
何逸想放弃祭品,从这个困局中出去,海阎王不愿意。
何逸带着人直接明抢,两方交火,谁也没赢。黑衣人们因战斗受伤,被所谓的水鬼上身趁虚而入。甚至海阎王自己的人,都在某一刻转头将刀对准了自己的首领。
想必何逸身上也是有什么护身符的,最后只剩下了他和海阎王,他别无办法,选择自己乘小舟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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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厮杀
那两个将将站起来的身躯又轰然倒下了。
“那铃铛邪性。”何逸忙着手上的活,头也不抬:“侯爷,你也理我远一些。”
秦沧抱着手站在一旁,看见他胸口挂着个坠子,透过衣料正散发着微弱的幽光,想必这就是何逸防身的东西。
何逸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道:“这坠子滴血认过主,除了我护不了别人,别想了。”
秦沧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要走?”
何逸道:“祭品不给,河神不会放我们走,海阎王说不通,我只能自己走。”
“你弟弟呢?”
何逸沉默不语。
秦沧环顾四周,甲板上到处都是混乱的血迹,死去的黑衣人们堆叠在一起,他已经能想见当时的场面。
何逸想放弃祭品,从这个困局中出去,海阎王不愿意。
何逸带着人直接明抢,两方交火,谁也没赢。黑衣人们因战斗受伤,被所谓的水鬼上身趁虚而入。甚至海阎王自己的人,都在某一刻转头将刀对准了自己的首领。
最后只剩下了他和海阎王,他别无办法,选择自己乘小舟逃走。
这艘渔船启航匆忙,钱易那艘小舟竟然变成了唯一可以弃船逃走的工具。
小舟坐一个人尚可,两个人便有可能会倾覆。
秦沧看着那一页小舟,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在这场困局中,如果有人最该先走,只有胡姑娘。
他低头,从旁边黑衣人的尸体上抽出一把沾着血的刀。
何逸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充满戾气的笑容:“你想要这艘船?”
秦沧面无表情道:“把船留给胡姑娘吧,留在船上也未必没有生门。”
何逸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一声:“挡老子的活路,你是侯爷也不好使了。”
他挥刀便向秦沧攻来。
先前失血过多,何逸憋着一口气,出招极快,转眼间秦沧身上又多几道伤口。
他倒在船舷边,垂着头,身上沾着血迹。
旁边的何逸已经绑好绳索准备往下跳。
一个人影突然从船舱的方向来,炮弹似的冲向何逸。
“大,大哥。”
何逸反手一推,才发现是他弟弟,一愣:“阿福?”
后面跟着跑上来的胡姑娘等人。
胡姑娘快步走到秦沧身边,蹲下身,伸手捂住了他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
秦沧摇摇头:“不会死,没事。”他甩甩头,努力保持清明,观察局势。
钱易大叫:“他要坐船走!不能让他走!”
他弟弟守在旁边,似乎等着和何逸一起逃跑。
何逸面无表情,突然转头道:“阿福,我拉扯你三十多年,你这次放过哥哥吧。”
阿福在原地一愣。
何逸说完,直接向下一跃,钱易飞扑而来,都没能抓住他的衣角。
钱易面目狰狞:“那是我的船!”
何逸还没有下到小舟上,钱易竟然从地上捡了一把刀,想要割断何逸的绳索。
那麻绳很粗,钱易没多大力气,阿福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吼着扑上去,一下子撞开了钱易。
两个人扭打起来,钱易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眶瞪大,手挥舞着,把那把断了半截的刀直直插进了阿福的后心。
满手的鲜血让钱易也被吓住了,阿福张了张嘴,跌跌撞撞地靠向船舷。
何逸已经驾驶着小船划出一段距离,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地背影。
他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
阿福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踉跄两步,像是想追,直直从船上栽了下去。
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渺小的人影掉进茫茫水面中,掀起一个波澜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钱易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回头,看见白杨正站在看着自己。
他气急败坏:“你当时若是拉住他,船说不定就有了!”
白杨抱着自己的剑,幽幽问他:“船有了,然后呢?”
“自然就可以走......"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闭了嘴。
河神要的是祭品,如果要带上白柳,是绝对不可能走出去的。
白杨冷笑一声,没再理他,转而自己走到另一边。
钱易自知失言,此刻他和白杨的同盟绝不能瓦解,于是追上去找补道:“若是有了船,就可以想办法带着阿柳一起走。”
秦沧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突然听见胡姑娘道:“你刚才,也想自己走吗?”
秦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我刚才是想送你走。”
他收回目光:“你若不信也无妨。”
胡姑娘突然轻声道:“我很想相信你,每一次。”
她目光遥远,似乎隔着许多年的时光在看他。
但是秦沧没心思注意,他看见钱易和白杨站到了海阎王的面前。
秦沧艰难地站起来,慢慢走近,听清了钱易在说什么。
“能不能......给河神一个祭品,说不定他就能暂时放过我们。”
秦沧几乎要笑出声:“你以为河神是什么东西,还能和你讨价还价吗?”
他懒得理钱易,转头问海阎王:“何逸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海阎王依旧是那副冰冷漠然地样子:“我的任务是,护送祭品到港。”
“你有办法脱困吗?”
海阎王看了一眼那盏越来越暗淡地火灯:“它的力量太强大,我没有办法。”
钱易无法理解地大叫:“既然如此,你守着祭品有什么意义!一起困死在这里吗?”
船底那种规律的咚咚敲击声并没有停止,每一次都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
钱易看起来要崩溃了,白杨站在一旁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沧不由得看了海阎王一眼。他发现在所有人里,其实海阎王的想法是最好懂的,也是最稳定的。
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护送祭品到达目的地。
到目前为止,船上的一切伤亡都来自于自相残杀,河神根本没有亲自动手杀人。
要么是它喜欢看戏,要么是它有自己的弱点。
比如说,他不能登上这艘船。
这说明河神的力量虽然有所增长,但还不够强大。
维持困局也是需要消耗力量的,河神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就是他们破局的机会。
他正出神地看着水面,突然发现钱易神色怪异地看向他身后。
秦沧回头,看见何逸浑身淌着水,艰难地从船舷上翻了进来。
他一双眼睛钩在秦沧身上,,让他太阳穴一跳。
秦沧先开口:“你没走出去?”
何逸阴沉沉道:“出不去。无论怎么划,都会回到原点。”
秦沧道:“所以你还是对祭品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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