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捂着脑袋半天没说话,陈老将军有几分犹疑:“我......没使太大劲儿吧?”
“老头儿,我错了。”几乎是同一时刻,秦沧放下手,低声道。
他这人平时嘴上一套一套的,陈老将军见惯了他的撒泼耍赖,突如其来的、几乎说十分真挚的道歉,竟然......怪叫人有点不忍心的。
陈老将军是难得的心软了,也不想再去计较错不错对不对的事儿,他叹了口气,把人拎过来。
陈老将军不再年轻,身体却还算健壮。
而这正该最旺盛的半大小子,身上却单薄地不及他一个老年人。
“罢了,先去睡吧,醒来让军医好好看看。”
秦沧偷偷觑了一眼老将军地神色,硬着头皮开口:“我今晚还得借洪副将一用,老镇长还没跑远,我带着小黑把他追回来。”
老将军心里刚冒出来的一点怜爱离开被掐没了:“混账东西,记性被狗吃了,缺教训的玩意儿,哪天死外头了别说老夫不管你!”
简直一字不落,洪副将在旁边偷偷递了个眼神给秦沧,意思是你小子真是学到精髓了。
老将军管不住他,还是放他出去了。
小黑在大营休息了好几天,干劲十足,一路拽着狗绳直奔镇子外的山林。
出了大营刚好路过白涯的小木屋,秦沧瞧见里头暖黄的灯还亮着。
他是没打算叫白涯的,刚准备走人,木屋的门突然就开了,有人从门里出来,冲他们招了招手,走过来。
秦沧:“你还没休息?”
白涯:“小侯爷要去哪儿?”
秦沧:“睡不着,先把老镇长抓回来。”
白涯颔首:“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洪副将在旁边看了又看,终于憋不住道:“这位,呃,公子,莫非是胡姑娘的哥哥?”
他一说,秦沧又想起自己的傻事,皮笑肉不笑地朝老洪道:“你猜。”
俩人身影一黑一白,走在前面,老洪一个人在后面摸不着头脑。
老镇长肯定是想往外跑的,清水河镇两面临河,要跑路倒别的州,走水路最快。枉费秦沧那早早派人去渡口蹲点,被想到最后在深山老林里逮住了他。
老镇长怀里抱着行囊,在一队人高马大的将士的包围圈里,瑟瑟缩缩蹲在地上。
洪副将走过去,拎柴火似的把他拎起来,老镇长奋力挣扎,秦沧眼尖,指挥老洪:“小心点,看看他包裹里有什么东西。”
挣扎中包裹布匹被撕开,“哗啦”一声,一堆黄灿灿的金条散落一地。
“他娘的......”众将士都傻眼了,被这满满一包裹的金子震得说不出话来。
老东西连夜出逃,连条裤衩都没带,只装了满满一包裹黄金。
老镇长见状,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军爷,饶我一命,我吃了雄心豹子胆,这些黄金你们尽数拿去,若是不够,小人再想办法凑。”
秦沧笑了笑:“哦?怎么凑?”
老镇长嗫嚅道:“小人家里还有......”
“还有?”老洪出生以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轮值回家上街买酒都不买太贵的,当场气得踹了老镇长一脚:“带路,去你家。”
秦沧也跟去,打算开开眼界。
当晚在老镇长家,又搜出一包金子。
这么两堆金子,真够老镇长在京城买个大宅子,再添点,保不准能在侯府旁边跟他做邻居。
被挖出来时老镇长哭得真情实感,秦沧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要不是老东西没这能耐,他能把这些金子咽进肚子里带着跑路。
老洪被这些金子刺激到,连夜加班也神采奕奕:“侯爷,等咱们审完人,这些金子......”
“想什么呢?”
老洪摸了摸头,嘿嘿笑:“拿去充军饷,让将士们过个好年呗。”
秦沧:“他卖了那么多姑娘,这可都是姑娘们的卖命钱。”
老洪笑容僵在脸上,秦沧瞥了他一眼,又道:“这些金子点好收起来,谁都不许动。不过,等事情结了,我给京城写信,求皇上赏你们破案有功,给大家添几件冬衣还是没问题的。”
“得嘞!”老洪得了承诺,中气十足地吆喝道:“听到了没,打起精神,好好干活!”
秦沧当晚马不停蹄地把老镇长往镇上那个简陋的大牢里一丢,开始审人。
他左手踹个暖炉,右手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根鞭子,十分像模像样地往地上“啪”一抽:“说!你跟谁勾结,把这些姑娘往哪儿卖?”
老镇长哆嗦了一下,嘴里不住的哭爹喊娘,就是不肯背后的人是谁。
秦沧直想拿鞭子抽他,又怕把这个衰朽老头“嘎嘣”一声抽没了,只能掂量着力度恐吓一番。
老镇长被拷着缩在墙角,他站在牢里,折腾到大半夜,感觉自己比老镇长还累,靠着墙缓了缓,刚舔了舔嘴皮,旁边就有人递来一杯热水。
秦沧一回头,看见白涯坐在旁白。
秦沧摆摆手:“你没事儿就去休息,我歇会儿接着审,今晚必定把他嘴撬开。”
白涯挑眉:“你现在是这么审人的?”
秦沧打了个哈欠,没听清,“嗯?”
白涯按住他的肩膀,手上使了点劲儿把让他坐在椅子上,从他手里接过鞭子:“我来。”
他握了握鞭柄,一鞭子下去,老镇长立刻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叫。
秦沧在旁边疑惑道:“我刚才用的力气比你还大,为什么他不叫这么惨?”
白涯用鞭子挑开老镇长破烂的衣裳,指着刚才那道新鲜的伤痕:“这里有一处穴位,用鞭子的话,最适合从左到右斜着用力,力气不用大,却是最疼的。”
他话音很平淡,那鞭子带着纹路的触感划过老镇长的肌肤,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鞭子活剖了一般。
秦沧看见老镇长的表情,又看了看白涯,他坐在那椅子上,捧着热水慢慢笑起来:“你吓唬我呢?”
--------------------
第14章 报仇
白涯淡淡道:“我只是教你。”
秦沧露出好学的神情:“那你又是往哪儿学的?”
白涯一顿:“很久以前,一位故人告诉我的。”
秦沧:“这么厉害的角色,哪条道上混的?引荐引荐?”
“他......死了很久了。”
“哦,”秦沧遗憾:“真对不住,你节哀。”
白涯笑了一下:“恶有恶报,我不伤心。”
秦沧不知为什么,不太想跟他谈这个,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把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嗡嗡震动的小木盒。
正是鹊桥蛊的子盒。
钱易当时要杀他,一片混乱里,这盒子掉落在甲板上,秦沧栽下水之前,顺道伸手捡了揣自己怀里了。
方才他坐了一会儿,这盒子被暖炉捂热乎了,此刻小虫在里面上蹿下跳,他晃了晃那个盒子:“天也快亮了,走,请你喝碗羊杂汤,马上就会有人来帮我了。”
雄鸡唱晓,天边泛出一线金光,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连卖早点的摊子都出的早一些。
秦沧领着白涯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巷,他还未走到跟前,就猛吸了一大口气:“真香啊。”
秦沧身为侯爷,倒也不嫌弃这缺角破边的桌椅,随意坐下:“老板,两碗羊杂汤。”
老板瞧见他,喜气洋洋:“小秦公子,好久没来了!”
秦沧笑着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回过头来,嘴角翘起:“待会儿你一尝就知道了,不来早一点都抢不到。”
他心情似乎非常好,撑着头四处张望,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
不一会儿,两碗满满地羊杂汤端上来,带着香气地白雾腾腾地在桌子之间冒着。
白涯正要动筷子,秦沧突然伸手:“哎,等等!”
白涯疑惑,秦沧道:“你那碗葱花多,要不给我?”
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羞涩,大大方方的,眼睛瞟了两眼桌上,对白涯露出一个期待的笑。
白涯一怔,似乎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无措。
“我当你同意了啊。”
秦沧趁机伸手换走了他那一碗。
秦沧筷子伸进碗里搅了搅,埋头吃起来。
明明找老板要也是一句话的事,他就偏偏得向自己讨,还露出那样笃定又狡黠的笑容,仿佛知道别人一定会让给他似的。
他对朋友都这样吗?
白涯坐在那一片微微嘈杂、飘满肉香的人间小铺,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他回过身来,就见秦沧以极快的速度已经扫完了这一大汤碗,筷子搁在晚上,手撑着头,似乎是饭饱神虚一样,打起盹来。
白涯吃得很慢,直到秦沧脑袋往下冲了一下,把自己惊醒了,白涯才搁下筷子。
“吃完了?走吧,回去接着干活儿。”
他们走回监牢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影,有些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边。
是白柳。
一件秦沧,白柳几乎要哭出声来:“侯爷。”
白柳身上那身祭祀地华服没了,她裹着一件过分宽大的地灰色粗布衣裳,乌黑顺滑的发丝也凌乱打结,像是流浪了好几天。
秦沧把她拉到墙角处,左右不见旁人,问她:“你姐呢,你怎么回来的?”
一提到白杨,白柳眼里一直打转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阿姐,阿姐没了。”
在她断断续续地讲述里,秦沧才知道那天自己条船之后发生了什么。
白柳醒来的时候,船上到处都是死人。
同躺在箱子里的另一个祭品消失不见,钱易躺在地上,后心口插了一把弯刀,死不瞑目一般双眼睁大,已经断了气。
白杨躺在血泊里,旁边还有一只断臂,白柳看手上的纹身,是海阎王的手臂。
她挣扎着爬到白杨身边,白杨只剩最后一口气。
她强撑着告诉妹妹船上发生的一切,最后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虚弱道:“河神......被小侯爷杀死了。我怀里有一个木盒,带着它,去找小侯爷。若是找不到,就自己一个人好好活着。”
白杨死后,船上只剩下了她一个活人。
白柳不会水,她抱着小木盒,在船上又漂了两天,直到第三天,船被水流冲到近岸处,渔民发现后报了官,又把船拖到岸边,白柳一直藏在船舱里。
船上死人太多,渔民怕杀气太重,不愿意靠近,靠岸之后,她趁夜深人静,自己偷溜下了船。
之后一路流浪,靠边偷边捡剩饭,回到了清水河镇。
秦沧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慰她,白柳就一擦眼泪,跪下来砰砰朝秦沧磕了三个头:“侯爷,你救了我,白柳愿意做任何事报答侯爷!”
秦沧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先起来。”
他问白柳:“先不提报答,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白柳胡乱抹了一把脸:“我要,我要给阿姐报仇!”
秦沧:“你想找谁报仇?”
白柳:“我阿姐是海阎王杀死的。”
秦沧脸上没什么波澜:“实话同你说,海阎王自己有本事,他背后还靠着一棵大树,你无根无凭,要找他报仇,几乎不可能。”
白柳猛地抬头看向秦沧:“所以我才来找侯爷。在船上时他就想啥您,如今下了船,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我想跟在侯爷身边,若是海阎王再出现,我拼命也要拉他一起死,侯爷也少了一个大患。”
她能说出这番话,有些出乎秦沧的意料。
秦沧抱着手打量她:“你这样,倒是有几分像你阿姐。”
白柳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我与阿姐小时候一个练武,一个习毒。是爹死后,阿姐一个人接了镖局的位置,不再让我接触这些,我真没用。”
秦沧:“若你真要报仇,你要吃的苦,做的事,比你想象的难得多。换一条路,这次缴了不少银子,你拿着你那份,在镇上开个小铺,足够安稳生活一辈子,或许才是你阿姐的心愿。选哪条路,你想好了?”
白柳极快道:“想好了,阿姐不能白死,总有人要负责。”
“说得好,记住你的话。”他抬脚往牢里走去:“你跟我进来。”
监牢外,两人隔着门栏,看向里面落魄的风光不再的老镇长。
秦沧冲里面扬了扬下巴:“你说你小时候学过毒?给我看看。”
白柳死死盯着老镇长:“侯爷可否借我些银子,我去买几味药。”
白柳去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径自进了牢里去。秦沧站在一旁,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她在老镇长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盒子一打开,几只毒虫立刻飞速的顺着老镇长的衣领钻了进去。
老镇长当即浑身乱扭,吓得尖叫不止。
秦沧回头看向白涯:“哎,你怕吗?若是不喜欢看,你就先出去等我。”
白涯平淡道:“无妨。”
秦沧也不多说:“有那个镯子,寻常小毒虫倒也不能对你怎样,放心吧。”
白涯侧头看他:“那你呢?”
秦沧乐了一声:“这算什么,我一个人能放倒一群,说不定哪只喝到我的血,能祭出个虫神来。”
他们在一旁闲聊,白柳只是专心致志,面无表情地把药粉一遍又一遍均匀的洒向老镇长的伤口。若有结痂之处,她便掏出小刀,仔细地割开,一遍毒虫能顺利地进入。
老镇长的哀嚎就没停过,他满面涕泪,到最后似乎都要崩溃了,秦沧才抬脚走进去。
“感受如何?你告诉我渔船的路线,我给你个痛快。”
“你不能杀我,私杀官员是大罪!我要、我要去衙门,啊——救命!”
10/4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