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不开口,只不停掉眼泪。窦夫人又准备开口,被赵瑾一个眼神甩过来,她吓得闭了嘴,鼻子里冷哼一声。
赵睦给小鱼儿擦眼泪,问:“大哥哥摸摸你被褥,方不方便?”
小鱼儿仍旧不说话,眼泪流更凶。见此情况,赵睦顺着被子下去摸小鱼儿胳膊,摸到的竟然是捆绑布。
乖乖!若非赵睦供职大理寺,见过各种各样捆绑囚犯方式,她不会发现小鱼儿是被用款布条子捆绑着扔在床上!
“长穆。”赵睦神色仍旧平静,只是声音稍微放低沉。
“大哥。”赵瑾应,再往前半步。
“过来帮忙,”赵睦探身,掌心贴住小鱼儿额头,“咱个带小妹回家。”
99、第九十九章
开平侯赵新焕尝教育孩儿:“朝廷里,那些没有后台的平民出身官员在官场里缺乏政治资源和经验,往往沦为党争首选牺牲品。”
赵睦非常理解凌粟选择成为新晋礼部侍郎潘广彭姑爷,以大推小,赵瑾同样能够理解五妹小鱼儿和新晋国子监祭酒窦勉之子窦家曜的婚事,因为它是父亲深谋远虑为庶女未来计做出的最优选择。
不得不说,人有走眼马有失蹄,赵新焕也有看错人的一天,或者不能说是他看窦勉看走眼。
窦勉的确是如今官场里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官员,赵新焕几乎算无遗漏,唯独漏算“可共苦不可同甘”的人心,去年底窦勉跃级擢为国子监祭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夫人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乱花渐欲迷人眼”,在些妇人间流传的不可理喻真假不明的流言蜚语中,窦夫人选择了相信外人。
调查回来的人站在下面如实禀报,赵家人个个脸色不好。
“传言说,侯府之所以不按照齿序给孩子成家,而是三个哥哥未娶正妻先嫁五女儿,是因这个女儿与人私相授受,被赵家发现,怕传出去有损名声,故才想着赶紧找个人家把五女儿嫁出去,免得东窗事发给赵家丢脸。”
闻得此言,上官夫人气得拍桌子骂人:“她放屁!”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圈子,窦夫人糊涂,你却不要生气,气坏自己得不偿失。”赵新焕虽也罕见黑着脸,仍旧连声宽慰夫人。
寻常门户圈子在街坊邻里,七品官女眷一般吃不到四品官夫人设的宴,四品官夫人没资格听一品诰命夫人做东起的戏台子戏,陶夫人和上官夫人在的圈子窦夫人够不着,窦夫人圈子里传的闲话传不到陶夫人耳朵里。
便是偶尔有点风言风语,大家也都背着当事人看热闹,很无人可为那些乱遭事出来言明真相,加之开平侯府和窦家两方身份地位不对等,窦夫人日渐相信传闻,看儿媳妇愈发不顺眼。
这般情况,身在官场的赵新焕父子三人司空见惯。
小鱼儿婆母窦夫人心里埋着怀疑种子,小鱼儿有身孕后,她很怀疑孩子所来是小鱼儿与人苟合,把疑虑说与母家妹妹听,她妹妹与她出主意,让她多多盯着小鱼儿,窦夫人疑邻盗斧,从此看小鱼儿与外头哪个男人都像不清白。
多年媳妇熬成婆,窦夫人愈发对小鱼儿苛刻起来,即便确诊身孕,仍旧卯时不到要求小鱼儿去她院子里站规矩,无论天气冷暖好坏。
晨昏定省那套规矩被严格拎起来,窦夫人把她儿子多年来没做过的孝敬事统统补回。而小鱼儿体弱,那日站规矩连续两个时辰后,昏倒小产。
窦夫人见儿媳妇连胎都坐不住,更加相信听到的传闻,道是以前赵余打过胎,再加上人人都说窦家是娶了这个儿媳妇后靠开平侯府关系才发达起来,窦夫人心中更加不平,只觉着自己儿子好生委屈,捡了别人的破鞋来穿。
彼时,侯府下人来报,“启得主君知,国子监窦祭酒与窦姑爷来了。”
“什么狗屁窦姑爷,”上官夫人骂小厮:“我赵家才没有那种糊涂姑爷,传下去,谁再称呼窦家曜姑爷,我就把他卖窦家去!”
小厮吓得一溜烟告退。
赵睦赵瑾强行带小鱼儿回娘家,窦夫人倨傲不已,也不着急,窦勉窦家曜父子还是傍晚回家才知此事,晚饭不及用,窦勉拽上儿子至开平侯府登门来拜访。
无论什么因由导致这样事情发生,大人物们处理事情总不会像泼妇骂街与人争执,世家该有的体面不能丢。
上官夫人气得不行,沉不住气,赵新焕和陶夫人如待贵客地在侯府正厅接待窦勉,给足了窦勉该有的面子和人情。
窦家曜作为晚辈,插嘴不得大人们之间说事情,被赵珂捏着后脖颈带来西边客厅。
西客厅正堂里,东西两侧椅子里分坐着赵睦和赵瑾,赵珂进来后在赵睦下首坐,也不客套让窦家曜坐,睨过来的目光带刀子:“你竟敢动手打我五妹?!”
接小鱼儿回来后,请来自家专门负责内宅的大夫来看,小鱼儿不仅正在经历小产症状,身上还伤痕累累,新伤叠旧痕,陶夫人光是看见都眼泪直流,小鱼儿生母余氏直接哭昏死过去。
赵珂气得不行:“在我家的门庭里,揍调皮儿子事常见,却然从未出过男人打媳妇打女儿,窦家曜,你是个老爷们儿?”
小鱼儿遭遇让赵家人愤怒不已,甚至若非赵睦赵瑾阻拦,赵珂早就打上窦家家门为小鱼儿讨公道了,哪里容得此刻有窦家曜全须全尾站这里说话。
“我,我没有,”窦家曜唇半低着头为自己辩驳,手在身前不安地反复捏,局促不安,看着的确不像是个会动手打媳妇的老实人:“是她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她从来置若罔闻,还敢违拗,是她欺负我在先,敢问几位舅哥,天下有哪个女人像令妹那样,不把相公当回事?”
“那究竟是怎么个对你所言置若罔闻,怎么个欺负呢,”赵瑾也是脸色不好,反应勉强还算从容:“何妨说来听听,我们也好辨个真假和公道来,莫冤枉了你,也莫使我家小鱼儿吃闷亏。”
猛闻此言,窦家曜欣然抬头看向赵二赵三,又小心翼翼瞄赵大,正准备开口,被赵睦出声打断,示意他:“坐。”
赵珂看大哥一眼,哼一声继续用眼神给窦家曜施压,心说也就自家大哥好心,换作是自己,早一棍子给这打女人的王八蛋闷地上起不来,还给脸让他坐?妄想!
那厢里,窦家曜顶着三舅哥的压迫目光局促不安坐下,甚至只敢半个屁股坐椅上,姿态仿佛随时准备跪下求饶,弱弱开始为自己辩白。
半个时辰后:
饥肠辘辘的窦家曜诉说完自己在夫妻关系里受的委屈,见赵睦脸色温和,赵瑾并无继续刁难,知自己那些话入了赵家兄弟耳,胆子大起来,拘谨询问道:“我和父亲闻讯后即刻来登门,晚饭还没用,此刻腹腔高鸣,手脚发软,不知府上可有便饭容我且填填肚子?”
“你还有脸吃我家米面?!”赵珂一巴掌拍茶几上,凶神恶煞,振得茶盏在茶托上当啷响。
窦家曜下意识缩脖子抬胳膊护住头往后挪,生怕被赵珂冲过来殴打。
赵瑾按按手示意老三别冲动,对窦家曜解释道:“小鱼儿出这样事,我父母难过得食不下咽,甚至家父身体出现不舒服,我们也都从中午到现在吃不下东西,厨房没开灶,你担待担待。”
“……”窦家曜视线落在赵睦手边那盘茶点上,咕咚咽口水。
“我妹都被你娘欺负成这样,你还有脸吃东西,真是没有心,猪狗不如!”赵珂两手大力捏椅扶手不让自己冲动,上半身仍忍不住继续前倾,直想凑这王八蛋:“我们赵家女儿清清白白,更不是没人要赶着送你家,今朝你既觉得她不如你意,何妨一别两宽!”
“那一别两宽也不是我说了算的,”窦家曜不敢看赵珂,眼神飘忽着嘀咕:“我娘说,休妻不休妻我说了不算,她说了也不算,得我爹做主。”
“你还想休妻?!和离都是给你爹面子了你还想休妻!”赵珂腾地站起身。
把窦家曜吓得飞快躲椅子后头大叫:“君子动口不动手,三舅哥休要动手打人!”
赵睦也抬手示意老三别冲动,转头问窦家曜:“那你娘可否说,那个叫红珠的花楼女子,打算怎么处理?”
老三赵珂松口气,重新坐下,大哥做事不紧不慢,性格稳妥,此刻终于肯把这个把柄给搬出来了,这可是他们兄弟三个忙碌整日得来的消息。
听见“红珠”二字,躲在椅子后的窦家曜腿软到直接从猫着腰躲变成蹲到地上,哭腔生涩道:“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次是我喝醉了,我娘说可以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放在赵余名下养活,赵余不用辛苦怀胎就能当娘,这么好的事情,谁知她死活不肯同意,我娘没办法,想让她服软才让她站规矩的,谁知道她那样弱不禁风,稍微站一站就小产——啊!”
突如其来一声尖叫响起,是茶盏擦着窦家曜脑袋边飞过,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清脆响起,是赵珂怒发冲冠砸他,砸完要冲过来动手,被赵瑾及时冲过来拦住。
赵珂气得眼睛红,隔着二哥指窦家曜骂:“靠你母,你说的是人话?!我妹妹不让你乱花钱就是违拗你,你还敢动手打她,你他妈配当男人?!”
窦家曜缩起来不敢出声,赵珂连珠炮样骂他撒火:“亏你窦家曜也是自幼聪敏,十三秀才考到手,比我大哥当年还厉害,你他妈实在被你娘给惯坏,惯得你自私自利,只以自我为中心,甚至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动手打我妹妹,今个看我不卸你两条腿……”
见有赵瑾拦赵珂,而三兄弟的主心骨赵大公子不恼不怒,窦家曜缩躲着,边对赵珂唇齿相驳道:“都说了不是乱花钱,只是请友人吃酒清谈,再者说,三舅哥说我不是东西,但好歹我也没让自己妹妹比我先成家,这点很比三位舅哥算男人,”
大约是觉着赵睦最好说话,窦家曜冲大舅哥抬下巴:“世上从来没空穴来风的事,要是赵余真清白,怎么不是大舅哥先娶妻成家,你家反而要先嫁老五赵余?!”
所以要怪就该怪赵睦不先成家,而是让五妹先成了家?骂人骂正得劲的赵珂都无语了,茫然地看向长兄赵睦。
“事情没必要搅得一团乱,咱个一件一件说,”赵睦摆手示意两个弟弟坐回去,气定神闲同窦家曜说话:“我来问你,你爹把你夫妻二人每月例钱给的小鱼儿,你成日大手大脚请客花钱,我妹劝你节俭,不肯给你钱,你动手打了她,此事你是否认?”
窦家曜不服,扶着椅子站起身:“都说了不是大手大脚花钱,读书人谁不请朋友吃酒清谈?她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人情世故,大舅哥怎么也不讲理?”
赵睦不与他多争执,再问:“你认也不认?”
“……”窦家曜低下头去嘀咕:“我娘说了,是赵余做错在先,我打她是应该的,女人家不打不懂事。”
刚冷静下来的赵珂直接出离暴怒:“那你怎么不去打你娘!”
“我……”窦家曜张口欲辩。
被赵睦打断再道:“你在外胡搞,还想要把烟花女子所产孩子拿给我妹妹去养,她不愿意,你们便处处刁难致使她小产,此事你认也不认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窦家曜继续强词夺理狡辩:“我娘说,赵余肚里是女娃,那红珠揣的是男娃,谁家傻啊放着孙子不要要孙女,女娃么流就流了,不要紧,下回再怀。”
赵睦没说话,冲赵瑾点头。这厢赵瑾向偏厅屏风后问:“记录清楚?”
须臾,屏风后出来两位着青色公袍的胥吏,拾礼道:“回赵世子,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你们……”窦家曜茫然地看屋里情况,“你们要干什么?”
赵睦道:“既你夫妻二人实在难以磨合,衙门作证,和离吧。”
一看赵睦来真的,窦家曜两腿发软扑通跪下:“不行不行啊大舅哥,不能离的!”
见赵家三兄弟无动于衷,窦家曜哀求:“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打赵余了,我发誓,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动手打赵余!”
“你们,你们……”见三兄弟不为所动,窦家曜站起身嚷:“你们让我见我媳妇,我要和我媳妇说话,这事她肯定不同意,女人解了婚就是破鞋,谁还肯要她?我要见她!”
“见面免了,我们若是未征得小鱼儿同意,此刻也不会站这里同你浪费这些口舌,”赵瑾示意那厢胥吏拿记录过来,冲窦家曜示意:“签字画押罢,趁着我们兄弟尚且好说话,彩礼退给你们,嫁妆我们带走,你也不必再受我妹的气,我妹也不用跟着你这么个王八蛋遭罪。”
“不,不行!”窦家曜冲过来一把抢走记录撕碎,笃定拒绝:“我娘说不能放赵余走,我不离,我可以发誓再也不打她!”
摸着良心说话,窦勉从区区翰林院侍讲升到国子监祭酒这样的大员,谁敢保证吏部不是在综合考量各项指标后,选择了给开平侯府这个面子?毕竟祭酒的合适人选不止他窦勉一个人。
更何况,赵新焕给女儿的陪嫁里,铺子产业何其多,窦夫人母子跟着沾多少光,所以即便看不上小鱼儿,窦夫人也叮嘱儿子千万抓牢赵余这个聚宝盆!
“你当是你考举人呢,这次不中下次还能再来考?”赵珂讥讽他,示意胥吏再拿来一份记录:“当你第一次对我妹妹动手时,你就应该料到会有何种结果,窦氏子,你爹今已是四品大员,为你丢人败姓的破事闹上公堂实在难堪,识相点,签字画押罢。”
“不,不可以!”窦家曜摇着头喃喃后退,猛然间拔腿朝门口跑去,要去找赵余当面谈。
赵余软弱怯懦,见了面,他是哭闹上吊怎么都行,他一定有办法让赵余答应不解婚!
被赵珂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在离门一步远之处,捏着他后脖颈迫使他抬起头来,对话记录直怼他眼前,咬牙切齿:“自己按手印,别逼我动粗。”
任何的仁义道德在强者面前都是不堪一击,有实力者才有资格讲仁义道德,有如西北十八边部对大周的尊重程度,其实代表着祁东军手中弓弩能射出去的距离,在两姓之好的问题解决中,实力同样是唯一的对错判断标准,唯看实力方讲理与否。
小鱼儿的婚必定离,不仅赵新焕和陶夫人同意,连上官夫人都竭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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