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安安静静的。
俞北开口道:“你不嫌我没意思吗?我的生活差不多就这样了,没什么乐子,只是去学校、打工、回家。明年毕业了也就是学校打工合二为一变成工作。”
“直接工作?翻译的话,再往深读点不是更好?”
俞北只是摇头,“不读了。”
时骆听了没吭声。暗示没得到任何答案,说不上是好险还是遗憾。
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倏然,俞北道:“刚的意思,你来酒吧是为了找我?”
时骆轻吸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我又没有多爱去酒吧喝酒。”紧握方向盘的手心潮湿起来。
俞北轻笑一声,“那以后别去花钱了。”
“?”
“等房子弄好了,我应该会找新的工作。”
“要辞职?发生什么事儿了?”
“无意间听到别人说我工资比人高工时比人少,说是只给我一个人的好处。琢磨一圈,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我觉得最有可能是我们老板给了我优待,”俞北看向时骆提示道,“就是上次遇到的那个。”
时骆跟着应一声,表示想起来了。
俞北继续说:“应该是好意,我也挺感谢,但总觉得平白无故欠了很大一个人情,所以,”他耸耸肩,叹口气,“尽快换个兼职好了。人情这种东西最难还了,直接去问又好像挺拂了简哥的面子。”
时骆不知道什么心情,有点庆幸还好不是让俞北觉得欠了自己人情;又因为自己的好意被安到别人身上,心里有点酸唧唧。
啧,都简当时怎么没考虑到这个面上!
“下雪了!”俞北望向窗外说。
沉浸在复杂心情中的时骆只顾着盯路,没注意到轻飘飘的小雪花片子。听俞北一说才发现,分散开的雪花正小片小片地飘落。
“你跟你老板关系很好吗?他这么关照你。”
“说不上好吧,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俞北想了想说,“只是排除一圈,是简哥的可能性最大也最合理。”
时骆倒是觉得这个没什么特别的“简哥”,让自己酸得厉害,“你怎么不觉得是有人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好呢?并不想让你觉得欠他人情,只是想对你好。”
“谁啊?”俞北轻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喜欢,值得被这么对待。”
「我操!这什么话,你当然有啊!」时骆心里呐喊着反驳。“我啊”、“你太值得了”轮流在嘴边打转。
俞北说:“那这个人得说道说道。背后做这么多事,却又不让我知道;这不是从一开始感情两边就已经倾斜,不公平。”
时骆问:“知道是谁了会怎么样?”
“回报到心安理得为止。”
“他也许不需要你回报。”
“我知道这是好意,但没办法坦荡接受这种好。”
“……”时骆沉默片刻,无法分辨情感地措词道:“也许他只是希望借这种方式想要分担你的辛苦,告诉你坚强很好独立也没错,但是太辛苦的时候可以歇歇,有人会陪着你,也很想陪着你。他可能真的不需要你回报,也真的不希望你因此感到负担。如果可能他也许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对你好;钱真的不代表什么,只是众多可选择方式里面最不起眼却最直白有效的一个而已。”
停顿一下,时骆说:“你也值得别人对你好。”
俞北盯着窗外没有回话。
两人一路寡言到俞北家楼下。
停了车,时骆开口说:“快回去吧,辛苦你特意为我跑一趟。”
俞北摸上车门把手,忽地转头问时骆:“你和简哥认识对吧?”
“什么?”
“之前那次旷班没有挨骂,后来工时还被打散涨了工资。”俞北语气愈发笃定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吧?”
心脏仿佛骤停,嘴唇翕动,深呼吸后时骆笑道:“是我。”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喜欢你呗。”时骆叹了口气,“不用问是哪种喜欢,就是普通想跟你谈恋爱的喜欢;想要上你家掳走你,不让你跟别人结婚的喜欢。
“所以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想让你有负担是真,心疼你也是真。怕吓到你连朋友都交不上,怕房子装修结束连见你一面都没有理由。
“因为是你的家人所以才想要关心。
“想更了解你,全都是因为喜欢你。”
脸上带着笑,身体却紧张到僵硬,后背冒出汗。
时骆话说完俞北也没出声。车内一片黢黑,看不清他表情;是震惊还是……厌恶吗?或者两种都有?
半晌,时骆低头自嘲道:“还是吓到了吗?没关系,你接不接受我都能理解。快回去吧,之后我们应该也不用再见面。在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酒吧的兼职你先做着,还是原来的工资。不用有负担,毕竟工作是你自己找的。”感觉像交代后事一般,絮絮叨叨。
俞北轻声说:“我没有吓到,只是没反应过来。”
他一直看着时骆。听这段话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俞北说:“你让我想一想喔。”
时骆猛地抬头,“好。”
漆黑的车内,只有眼珠子反光后微微亮着,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会儿。
“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时骆呆呆点头,“好,你,”一开口声音有点嘶哑,咳嗽一声,“明天穿厚点。”
俞北应了声,开门下了车。
回去的路上,雪渐渐落得密集起来。
第27章 同病相怜
俞北踩着台阶慢慢上,脚步颇为轻快。他不懂为什么会跟时骆说想一想,但他不想看他难过,不想要听到他用难过又低沉的语气说话。
得知做这些事的人是时骆,意外有种被人关心的温暖。
下雪天得到一个告白,还挺浪漫。俞北傻乐着翻出钥匙进了家门。
房间还亮着灯,俞北走过去问:“奶奶我回来了,还没睡?”
“哦,我收拾东西呢,”房翠翠开门走出来,“笑这么开心,遇上啥好事了?”
“没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挂着笑,俞北赶紧收敛表情,“收拾东西?你要去哪?”
房翠翠啧道:“我不是告诉你说你表姑要结婚吗?得回去一趟随个礼。”
“喔,我忘记了,去几天?”
“什么记性,”房翠翠说,“三五天吧。”
“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不用,你忙你的去。”房翠翠拎过包拿出收到的喜帖,翻开放到俞北面前,“你看看,今天送到的。”
顺手接过来扫几眼。大红金花的卡纸,写着表姑的名字。
房翠翠语带憧憬:“到时候奶奶也要回家给你办一桌,请他们喝我孙子的喜酒,瞧瞧咱家帅小伙。”
你孙儿前几分钟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男人的告白。俞北倏地清醒过来,从刚刚开始不正常跳动的心,忽然安分了。
“我孙媳妇儿肯定也是这个,”房翠翠竖起大拇指,“到时候让他们都瞧瞧。”
俞北没说话,感情复杂地瞥一眼房翠翠,把喜帖递还给她。
“咋了?奶奶还巴望能抱曾孙子呢,”房翠翠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时候。”
俞北唉了声,不高兴地说:“翠翠别随便瞎说。”
“好好好,不瞎说,奶奶长命百岁。”见俞北手上空着,房翠翠问:“东西给小时送去了?”
“啊?嗯,那肯定,不然我还拎那么重个坛子回来啊。”猝不及防听奶奶提到时骆,差点咬到舌头。
“送去也好,”房翠翠收起喜帖,拉上拉链,“快洗洗睡吧。”
俞北木杵杵地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筋越来越清醒,开始回想整件事。
时骆说喜欢自己,所以他喜欢男生是同性恋?像那个肖老师一样?不,跟肖老师不一样。就算都是同性恋,他们也不一样。不想把时骆跟肖老师郭青他们那种人扯成一类。
搜索同性恋——
一种会被同性吸引的性向。
浏览了几个页面,精神总不能集中,老是飘到别处去。
不过他对此的想法还挺简单:那可不当然是要看真正喜欢什么吗。对这种事情接受良好,能说明他也是了吗?
俞北想,我喜欢时骆吗?
上学的时候,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初中因为塑料英语的事情多少被打击到,那时候有个女生对他很好,大多数人笑他的时候,就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吭声。
那女生成绩很好,是英语课代表。有一次收作业,她跟他说英语上有什么问题她都可以帮助他。问问题早读纠正对话,很正常的事情,但一来二去班里同学便传起闲话;有时候两个人连续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也会有人好玩似的咦个两声,小声起哄,搞得女生脸红地把头埋得更低。
俞北觉着他是男生被起哄几下不要紧,但女生脸皮薄,况且本身两个人也没什么,万一传到老师那儿对女生不好。后来他不再私下问女生问题,两人拉开了距离。
没想到的是,毕业那天女生和朋友拿着相机一起来找他,合完照竟和他告白了。俞北十分错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尬笑;毕竟他本人对女生多的只是谢意,谢她当时没有笑他,即使他明白大家不一定是恶意;也谢她当时花费时间对自己的帮忙。但俞北觉得他没有和女生相同的意思,犹豫怎么说比较委婉后,礼貌地拒绝了对方。
高中住校,更没有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学生时代的节日收到过情书和礼物,但全都被他还了回去;至于男生,他完全不懂,根本没朝这个方向考虑过。后来学习越来越紧张,一心扑在考大学上面。大学……刚开始听着室友说耍朋友什么的,难免蠢蠢欲动过这事儿;后来,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动了。
没有能参考的经历。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是同性恋,刚奶奶还说期盼他结婚抱曾孙。
可是讲道理,如果真不喜欢女生,最后也没办法跟人结婚吧?
……
这都什么事儿啊,俞北抬脚踢开被子,翻了个身儿。
凝望挂在窗帘缝隙中的月亮发呆。没搞清自己喜不喜欢时骆,虽然不想他失落。
得到后再潦草结尾,这种事儿他有过很深的体会,不用让时骆也因为他体验一次。
两天后,时骆收到俞北的信息。
「FMHM:对不起,可能要浪费你一片心意了。」
「FMHM: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站在基本完工、蓝似海底的房间中央,时骆似解脱又难掩失望地一笑,呢喃道:“对你的心意怎么能算浪费。”
时骆想,至少对方知道了他的想法,场面也没有很难看,可以了。
回复了个“好”。
关掉后台拨电话给都简。
“哥们儿,又要麻烦你。”时骆说,“把俞北工资和工时调回来吧。”
都简意外道:“怎么了?”
时骆一手拿电话,一边检查墙面的着色情况,轻描淡写道:“没事儿,表白失败而已。”
“啥??”
“一言难尽。”
“靠,太巧了,”都简低低笑道,“不愧是兄弟,失恋都一起。”
“嗯?你也?”
“嗯,”都简干笑两声,“来我家还是去你家?”
“去我那儿吧,你现在去,我收工赶回去应该刚好。”
“行,待会儿见。”
时骆从冰箱拿出两瓶冰啤酒,打开后递给都简。
“所以,那天晚上他说想一想,然后两天之后跟你说还是做朋友?”
时骆喝了口酒,点头。
都简琢磨着,“这不对啊,要是不会接受直接会说不接受啊,他还说想想,”他举起啤酒瓶指着时骆说,“还是有苗头!可能自己没弄清楚。”
时骆面色平静,不说赞同也不说不对。
“你这可以了,”都简没好气地哼道,“瞧瞧我那位哥,直接跑球了,老子脸丢了一地。”
闻言时骆一笑,好奇道:“你们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和好了吗?”
都简摇头,一脸无奈。
昨晚,邢储和都简约好在酒吧里聚一聚,都简就在店里等他来。
刚开始两人都还收着。几杯酒下肚,像密封袋被扎了个针眼大小的孔似的,情绪缓缓朝外泄。
都简坐得个东倒西歪。
邢储摩挲酒杯上的纹路,看一眼酒杯,又抬头望都简,嘴角噙着笑。
光线朦胧,邢储笑得都简有点上头,“诶,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邢储瞥他一眼,“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都简直起身,挪动靠近邢储一些,而后再次歪倒,“好奇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过什么对象。以前你一直说没时间,没想法,我跟时骆都怀疑你是不是性冷淡。”说罢还嘿嘿笑两声。
邢储无语,“你们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你这个乱七八糟的,”都简乱七八糟地说着,“说啊,到底有没有?”
“没有。”
“嘁,那有过吗?”
以为邢储不会回答了,谁知他突然“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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