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叫小菌子?
行吧。
展所钦摆摆手,出门了。
颜如玉不知道展所钦的膝盖受伤了,他还以为展所钦总留在家里是为了陪他,展所钦也没提过这件事。他倒是闻见了展所钦身上的药酒味,但展所钦哄他说自己买了酒偶尔喝两口,颜如玉也就没多想。
趁着展所钦出门,颜如玉又去了对面祝瑞家,把羊皮手套拿出来继续做。
这会儿已经错过了采蘑菇的最佳时间,展所钦就只能碰运气了。而且为了防止误采了毒蘑菇,展所钦只敢找最熟悉最常见的香菇,这也就越发耗时了。
刚摘了十几二十个,展所钦的膝盖就开始疼得厉害。他在一截枯木上坐下,拿出药酒揉了揉。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恐怕蘑菇还没采二斤呢他自己就走不了路了。展所钦想了想,在山里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个砍柴的或者放羊的,给点钱让人家帮着摘蘑菇。
老天有眼,还真让他遇见个砍柴的樵夫,展所钦和他谈好了价钱,樵夫放下柴火就去摘蘑菇了。
他对这片山熟,两个时辰就摘了半筐回来,和展所钦钱货两讫,展所钦开开心心地背着蘑菇回家,准备给颜如玉煮汤喝。
此时颜如玉手里的手套也快要完工了。
做手套本该按照戴手套之人的手来画个图,但颜如玉非常了解展所钦手的大小。他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把边缝得很漂亮,旁边还剩了些羊皮,他打算给小菌子也做一件小马甲。
他正聚精会神穿针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突然哐当一声,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颜如玉警觉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
咦,是条小狗?
颜如玉松了口气,开门出去。
这只黑黄黑黄的小狗长得很潦草,毛色像一块烧焦的地毯。它把墙角的垃圾桶扒翻了,正在垃圾里寻找食物。
这狗个头小,大概是饿坏了,从栅栏的空隙里钻进来的,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
颜如玉心生怜悯,慢慢朝它走过去:“小狗?小狗你不咬人吧?我不会伤害你哦。”
小狗站在那儿看了颜如玉一会儿,从颜如玉身上感觉到了善意,便朝他摇摇尾巴,而后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用尽全力表达友好。
颜如玉去厨房拿了一小块肉,用小碟子装着放在小狗面前。
小狗蹭蹭颜如玉的手,一低头,肉让它吸进嘴里,囫囵吞下。
“你怎么都不嚼啊?”颜如玉让它的速度逗笑了,“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胃口就好了。你是不是没有家了?”
小狗凑到颜如玉脚边,闻闻他的气味,抬头望着他。
“哎,好吧。”颜如玉向门口走去,朝小狗招手,“跟我回家?”
小狗歪歪脑袋,随即屁颠颠地跟上了。
展所钦一打开自家大门,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只大老鼠冲了过来,吓得他嗷的一声跳上门槛,香菇都颠了两个出来掉在地上。小狗凑过去两口吸进嘴里,兴奋地朝展所钦摇尾巴。
颜如玉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阿郎,你怕狗吗?”
“……不怕。”展所钦脸如锅底,“我还以为这是个大黑耗子。”
“那你怕耗子?”
展所钦咬牙:“不怕,是它突然冲过来,我没有心理准备。”
“哦~”颜如玉不怀好意地憋着笑,憋半天憋不住了,终于爆发出极其猖狂的笑声。
展所钦和小狗的初次见面非常失败,双方都给彼此留下了“有点毛病”的印象。展所钦跨过小狗,进院里把背篼放下:“这么多够吃几天的?”
颜如玉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蘑菇的香气,顿时神清气爽:“够吃五六天吧!阿郎真是天下最好的阿郎,我替小菌子感谢你!”
颜如玉又抱着展所钦逮了一口,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酒气。他补充道:“你要是不喝酒就更好啦!”
展所钦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道:“我去洗洗,换身衣服。”
“好。”颜如玉不疑有他,松开手让展所钦去洗澡,自己美滋滋地抱着蘑菇筐找水盆去洗干净。
离开颜如玉的视线后,展所钦原本缓慢但平稳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他赶紧在湢房里坐下,拿冷毛巾敷着膝盖。
听着颜如玉在外头对着小狗说话时甜得发腻的夹子音,展所钦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下回让它去摘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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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等待与等不到
从这天开始,他们家里就成天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蘑菇香气。颜如玉变着法折腾这些香菇,展所钦尊称他为“香菇杀手”。
“阿郎,我们今天给丑丑洗澡哦!”
颜如玉给捡来的小狗取名“丑丑”,可以说相当客观。
他担心小狗刚到新家不适应环境,于是特意等了几天才给它洗澡。再不洗不行了,香菇都要盖不住它的味儿了。
“好!”展所钦找了个不用的盆儿出来,放在院子里,帮着颜如玉一起烧水。
“给它把毛剃了再洗吧。”展所钦道,“它的毛脏得都结块了,洗不干净的,顺便看看皮肤有没有问题。”
“好吧。”颜如玉把丑丑卡着咯吱窝拎起来,一人一狗对视,“其实你也没那么丑,五官还算清秀,就是毛色……唔。没关系,以后耶耶给你做小衣服穿,女孩子要漂漂亮亮的!”
“你还会做小衣服?”展所钦随口问。
颜如玉想也没想:“那当然!我现在……”
他说到这儿,嘴巴啪地一闭。
展所钦非常敏锐:“你现在什么?”
颜如玉机灵地接着道:“我现在,要有小宝宝啦,当然要开始学。”
展所钦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他的小秘密。
盆子放在地上,兑好了热水,颜如玉坐在小板凳上,把剃光了毛的丑丑放进盆里。
和大多数小狗一样,丑丑不愿意洗澡,前爪扒着盆子边,小短腿努力扑腾着企图逃跑。
颜如玉又要给它洗澡,又要按着它,手忙脚乱的,于是喊展所钦帮忙抓着丑丑。
展所钦犹豫了一下。
他的膝盖现在疼得厉害,根本无法蹲下,即使是坐在小板凳上,也得把腿伸直才行。但是这种姿势一摆出来,明显就很奇怪。
“阿郎?”
颜如玉抬头,不明白展所钦为什么站着没动。
“我去拿个小板凳。”展所钦道。
“家里没有其他小板凳了,都是高的。”颜如玉道,“你就蹲一下下嘛,很快就洗好了。”
“我……”展所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颜如玉莫名其妙,问他:“你不喜欢丑丑吗?还是为了面子不肯承认怕狗?”
展所钦没办法,只得道:“要不,拿个绳子把它栓上?”
盆里的丑丑还在不停扑腾,弄了颜如玉一身的水。展所钦又偏偏怎么都不愿意帮个小忙把丑丑按住,颜如玉搞不懂他,就有一点不高兴了:“算了,不用你帮忙了,我自己来。”
展所钦张了张嘴,却也不知怎么和他解释,只得无奈地走了,准备去做午饭。这几天他的厨艺略有进步,运气好的时候能做出那么些能吃的菜。
丑丑只剩脑袋和尾巴上有毛了,非常好洗。颜如玉给它洗好了澡,把它栓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洗洗手,走向厨房,站在厨房门口:“阿郎。”
展所钦正以90°鞠躬的姿势,艰难地生火。
“嗯?”
颜如玉觉得他有点奇怪:“前几天我吐得难受,没有细想你的事。但是现在我想问你,你怎么突然喜欢喝酒了?你以前几乎都不喝的。”
展所钦道:“之前不是没碰到好喝的酒吗,现在有了。”
颜如玉立刻道:“什么酒?给我看看。”
“酒有什么好看的。”展所钦假装非常忙碌,“我要炒菜了,烟味大,你出去吧。”
也不怪颜如玉,他最近思维本身就比较迟钝,而且那个药酒的味道几乎与用来喝的酒一模一样,他有限的认知里又没有“外用药酒”的相关词条,所以他完全无法将这些线索连在一起。
但颜如玉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再不说的话,我会胡思乱想的。”
见实在瞒不过去了,展所钦只得从厨房出来,拉起自己的裤腿:“那是药酒,擦这个的。”
颜如玉半天没动弹。
展所钦放下裤腿,活动两下腿,道:“就是看着吓人,其实……”
“你去山上采蘑菇那天也是这样的?”颜如玉看着他的腿。
骗不了他,展所钦身上的药酒味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他只得点点头:“但是不影响,我找了个樵夫,给他些钱,他帮我采的蘑菇。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我……”
“你放屁!”颜如玉道,“你刚刚都蹲不下去!”
展所钦嘿嘿一笑,一脸憨厚:“其实我是怕狗。”
颜如玉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他的了,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是我晕倒的那天吗?我记得你扑过来接住了我,我才没有摔在地上。”
展所钦低头整理袖子,没吭声。
颜如玉气得捶他:“你怎么能瞒着我!我居然还让你上山给我采蘑菇!”
“不是你的问题。”展所钦捏着他的手腕,把颜如玉的手拉到嘴边亲亲,“当然了,也不是我的问题。都怪蘑菇,它不该长在山上的。”
在颜如玉的勒令下,展所钦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需求之外都不许下床。但展所钦躺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这样还是不行,便对颜如玉道:“崽,我想再去大夫那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给我治伤,我感觉越来越疼了。”
“我陪你去。”颜如玉道。
“你也要多休息,少走动。”展所钦道,“再说我骑马去会快些,你也不能骑。”
颜如玉想想也是,便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回来以后有好东西等着你哦!”
他的手套基本完工了,只差最后一点收尾,展所钦回来时一定能做好。
颜如玉缝完最后一针,将线剪断,把手套翻过来,先戴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果然柔软又轻便,非常完美。
颜如玉美滋滋地期待展所钦回来时看见礼物的表情。他太认真了,丝毫没有注意到祝瑞家的厨房窗后,一个灰色的人影静悄悄地一闪而过。
展所钦在大夫那儿做了针灸,大夫又给他开了外敷和内服的中药。
大夫边开药边骂他:“爬山??我说少走动,你理解的意思就是不能走路但是可以爬山?!”
展所钦讪讪表示以后不会了。
他拿了药,立刻骑马回家。
颜如玉此时还在祝瑞家里给小菌子做羊皮马甲,听见马蹄声,他开门出去,展所钦正好停在门口,问他:“我的礼物呢?”
颜如玉道:“在这儿等着,我马上拿出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展所钦很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在马上等着,猜测颜如玉究竟给他准备了什么。不管是什么,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展所钦满心欢喜地期待,等着祝瑞家的大门再次开启。
然而,约摸两三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大门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什么东西要拿这么久啊?
展所钦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颜如玉出来。他等不下去了,翻身下马,推开大门:“玉奴儿,你好了吗?我进来了哦!”
祝瑞家里一片死寂。
展所钦心脏重重一沉,他用最快的速度找遍了祝瑞家的每一个房间,甚至所有能塞下一个人的柜子……一无所获。
展所钦瞬间懵了,他忘了膝盖的疼痛,再次将所有角落仔仔细细搜寻一遍,却仍然找不到颜如玉这么个本该一眼就能看见的大活人。
但院里的石桌上放着个精致包装的包裹,展所钦由此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颜如玉是躲起来和他开玩笑呢?那这个包裹里就该有封信,指点他去哪儿找人。
他顾不得去想颜如玉根本不会写字,也顾不得去想颜如玉明明知道他的膝盖有伤,又怎么会让他着急地到处找自己。
展所钦怀揣最后一丝乐观的希望,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衣服,上面放着一双羊皮手套。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颜如玉!”展所钦浑身发麻,冰凉从指尖开始往上蔓延,“你要是在就赶快出来!不要闹了!”
漫长的等待摧毁了展所钦的所有镇定。
他把包裹拿起来绑到身上,冲出大门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
在席山柏的精心照顾下,柳三郎的疯病有了明显好转。他虽然还是成天一副木愣愣的样子,但好歹能和人正常交流了。
今天照旧是带柳三郎去城外散心的日子,席山柏准备好了马车,正要进屋把他叫出来。
大门骤然像被土匪寻仇似的撞开,席山柏只听得一声巨响,转身一看,居然是展所钦!
“你怎么来了?”他阵仗这样大,气势汹汹,席山柏差点以为他是来杀柳三郎的,可展所钦似乎又没带什么凶器。
“他现在能听懂人话吗?”展所钦喘着粗气问席山柏,“我有话问他。”
听见动静,柳三郎自己从屋里出来了,整个人像个僵硬的木偶:“什么话?”
展所钦三两步上前,开门见山:“一个人要怎样才能从你那个房子里失踪?”
他刚到大门口的时候,颜如玉还好好地在那儿,神情没有任何异样。从颜如玉折返回去到消失不见,展所钦都一直在门口寸步不离。
他可以非常肯定,颜如玉绝对没有从大门出来,也绝对没有翻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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