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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笑意盈盈中靠近，“所以你记得我的样子，记得我的声音，记得有关我的一切？”
“是的。”他羞惭地承认。
他没承认的是，他手里还有一个小号铁皮弹药箱，这十年间，他能够获得的、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在那里面。
“那么——”那人仰着脸，凑到他耳边呢喃，“陆赫城，你想做什么呢？”
洗浴过后，清新而温暖的气息，透过柔软的棉麻材质衬衫传导而来……
急遽的心跳如同擂鼓，奔涌的血液如同洪流，他的头脑一片眩晕与混乱，“我——”
我想做什么？
我对你怀着怎样的想法？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那是埋藏于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少帅！少帅！”
房门被人敲了好几下，陆赫城才恋恋不舍地自梦境中醒来。
绮梦消失了，晨光透入排窗，白色亚麻纱帘在秋风中摇曳，空气微凉，带着秋日清新的气息。
伸手覆住额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坐起身，看了看对面斗柜上的座钟，7点15分。
几分钟后，洗漱完毕，他打开衣柜，不经意看到那身被某人穿过的衣服，脸上蓦地一热。
上午9点整。
曦曜议事厅广场，十二响礼炮的硝烟在广场上空尚未散去。
一名年轻的金翎军军官昂首走近观礼台，向坐在前排正中的金翎军督帅周延仲敬礼，朗声汇报：“报告督帅，将士们已准备就绪，请检阅！”
周大帅也抬手行了个军礼，对着传声器宣布：“开始检阅！”
军乐声响起，一个两百多人的方阵从观礼台侧后方出现，以十乘以二十的队列走向观礼台正前方。
队列成员个个身材挺拔，穿着崭新挺括的军礼服，迈着整齐的步伐，礼宾|枪上的装饰刺刀擦拭得闪闪发亮。
领队的军官朗声喊出口号，紧接着就是士兵们的回应。
“昭-昭-云-汉，熠-熠-其-光！”
“日-月-经-天，万-世-永-昌！”
军乐与口号声中，陆赫城一直在寻找叶行言的身影。
那人在向周延仲报告之后，很快就去了观礼台下方，角度原因，他看不到了。
上午9点30分，阅兵时结束。
观礼台中央的各方代表直接进入议事厅主会场，开始今天的会谈。
今日之会谈，不为你我个人得失，只为云汉之未来……
万事好商量，只要诸位齐心协力、有志一同，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
阁下高见，敢问阁下所谓的牺牲，是谁的牺牲……
吵吵嚷嚷两个半小时之后，当天的会谈到了午休时间。
陆赫城全程没怎么开口，一直抱臂环胸，摆出莫测高深的模样，他记得临行前父亲的嘱咐，并严格遵照执行。
“别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也别搭理他们，掉书袋你掉不过那帮人的。”陆大帅说：“以前日子艰难的时候，说倡导各地军团自力更生，现在咱们日子好过了没几天，又改成统一筹划、戮力同心了，娘的，老子会上当才怪！”
爆完粗口，陆帅强调，“记住咱们的底线必须寸步不让，这次会谈，不是征原军想要，是周延仲想要，是内阁那些改革派想要，偏偏没有咱们点头，他们什么事都办不成，嘿嘿，不拿出足够的诚意可不行。”
首相宣布休会的话音刚落下，陆赫城就站了起来，引来整个会场的目光。
人家以为他有什么想要补充，结果这位沉默了一上午的征原军少帅只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他的幕僚们赶紧跟了上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各色人等。
“真是狂傲啊。”有人小声嘀咕。
也有人在心里琢磨，估计上午的议题触了这位少帅的逆鳞吧，一个个都恨不得在瀚海高原的能源产业上啃一口，人家会乐意才怪。
端坐在会议桌中央的首相摘下夹鼻眼镜，揉了揉眉心，而旁边的周延仲则眯起了眼睛，神色阴晴不定。
陆少帅穿过华丽恢宏的前厅，犀利的视线在站岗执勤的金陵军官兵身上扫过。
没有，不是，没有，不是……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走出大门下台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这里还有不少人，除了执勤的金翎军官兵，还有试图获得最新消息的媒体从业者。
“陆上校，我是《帝畿日报》的记者，上午的会谈有什么进展，可以透露吗？”
“陆上校您好，我们是《云汉先驱报》，请问可以接受我们的专访吗？”
“陆上校——”
获得采访许可的记者都是来自帝畿的官方媒体，数量不多，也有分寸，在陆赫城的幕僚以“无可奉告”拒绝采访之后，便没再过多纠缠。
分开人群，陆少帅环顾四周，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沉着脸坐上回酒店的汽车。
下午的会谈在两点整开始。
鉴于上午的气氛过于剑拔弩张，首相提议先通过大家可以达成共识的部分，将最难的留到后面。
这个提议很有效，休会之前，五个条款被通过了，从数量来看算是形势喜人。
陆赫城照例第一个离开会场，一点都没有与其他势力合纵连横、共同进退的意思，同样的，他在穿过前厅的过程中依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车队行驶在暮色中的曦曜城，夕阳余晖照入车窗，产生明明灭灭的光影变化。
开车的士兵注意到了陆赫城的黑脸，以为自家少帅在会议上受了什么气，于是心中愤愤，大生同仇敌忾之感。
车辆驶入行宫大道之后，一直沉默的陆少帅突然发声，“停车！”
士兵踩下刹车，车上诸人都以为出现了什么危急状况，赶紧四下警戒。
“你们先回去吧。”陆少帅说：“我到街上走走，不用管我。”说着就去推车门。
“少帅——”坐在副驾驶的姜川还想劝说什么，车门啪地关上，他们家少帅已经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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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投其所好
行宫酒店斜对面的故园门前，叶行言正在与曦曜星光石行业协会的副会长唐全道别。
是的，他又向这位商人买了一次星光石。
这是他给他妹妹的礼物，不管轮回多少遍，该买的还是要买。
“若是我的同僚们也对星光石感兴趣，还要麻烦唐会长。”
“这怎么会是麻烦呢，叶少校愿意介绍生意，小可高兴都来不及。”唐全说着说着，发现叶少校身后多了一个人。
因为唐全的反应，叶行言也察觉了陆赫城的到来，视线落到对方脸上，他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唐全道：“唐会长，咱们就此别过吧。”
唐全是个有眼色的聪明人，见叶行言没有为自己介绍这位陌生军官的意思，便也不多问，识趣地道别了。
唐全走后，叶行言抛接着手里的麂皮袋子，笑着对陆赫城道：“你们开完会了啊。”
他没问会议进度怎么样，因为知道第一天谈不出什么结果。
“嗯。”陆赫城应了一声，为这人随意的态度而欣喜，原本想问那人是谁的，这一下就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叶行言倒是没忘，自动解释，“刚刚那人是曦曜星光石行业协会的副会长，我问他买了一些星光石，对了——”
他解开袋子绳结，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说：“这个给你吧。”
陆赫城接过，发现是一块鸽子蛋大小，表面光滑，形状不是很圆的石头，一半是很纯净的青蓝色，另一半是夹杂着金沙的灰蓝色。
叶行言重新往袋子上打结，因为知道这人对打磨过的石头没兴趣，所以就不打算拿出来展示了。
“为什么给我？”陆赫城压着声音问。
“听唐会长说，这是块天然石料，只是在地下暗河里被冲刷成了鹅卵石，所以也能算是原石吧。”叶行言抬头，眉心蹙起：“怎么，是不是太小了？”
看到唐全箱子里有这块石头，忆起上个轮回陆赫城说过要买原石，他想反正没多少钱，就一并买了，觉得可以拿来做个人情。
现在转念一想，人家陆少帅的收藏必定很豪迈，他送的这块石头太小家子气了。
“不小。”陆赫城将石头紧紧攥在手心，温声道：“我很喜欢。”
叶行言的妹妹是个很难讨好的小姑娘，他这个做哥哥的经常把马屁拍到马脚上。
除了叶初嘉，他极少去讨好别人，尽管与人交往时，他总能表现得礼数周到、八面玲珑，但那只是礼节，而非用心。
在这个世界上，叶行言唯一在意的只有他妹妹，其余众生皆为工具人。
对于十年前在雁矶山的那段经历，原本叶行言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只隐约记得那个征原军士兵战斗力不错，人也靠谱。
若非陆赫城主动提起，他甚至想不起当时对方的化名叫什么。
送块星光石不过是顺水人情，主要还是看在对方征原军少帅的面子上，实际上唐全这回给他的报价与上个轮回差不多，基本没多花钱。
想不到陆赫城在得到这块小石头之后却相当认真地说了句“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神情，倒是有点当年那个征原军憨憨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叶行言略感汗颜，“这东西不值当什么，只是正好想给家里女眷准备点伴手礼，所以才顺道——”
“女眷？”握着那块星光石跟握着天地至宝般的陆赫城身形震动，视线定定落在叶行言脸上，突兀地问：“你定亲了吗？”
叶行言想起这人似乎很在意这种事，立即否认，“没有，我说的女眷是指我妹妹。”
“哦，你妹妹，对，你有一个妹妹。”陆赫城点头，“我听说过，你妹妹比你小八岁，自小就是神童，现在应该十七岁。”
不会吧，叶初嘉的才名都传到瀚海高原了？
等等，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丝属于妹控的危机感，叶行言暗暗警惕，这家伙该不会真想当他们叶家的女婿吧？
对待妹夫与对待普通朋友肯定是不一样的，叶少校看向陆上校的眼神霎时变得严苛起来。
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到底还是差了十岁啊。
被叶少校带着评估意味的目光一扫，高兴过头的陆少帅终于冷静下来，继而想起要紧事，“对了，你昨晚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有太大进展。”叶行言耸耸肩，“不过没关系，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搞定。”
“要我帮忙吗？”陆赫城又问。
“不用，我那边的人手足够，”叶行言勾起唇角笑，“明天给你好消息吧。”
看着汽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陆赫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
年轻的金翎军少校临走时那个漫不经心又自信笃定的笑容，与记忆中那名十五岁少年的面容渐渐重合。
又酷又拽又可爱。
当时那人年纪小，笑起来像只骄傲的小狐狸，如今五官长开了，眉目疏朗，再露出相同的神情，就有种说不出的帅气。
真好看。
陆赫城在心底默默回味。
他倒没怎么担忧叶行言要做的事情，他对那人相当有信心，那人说可以搞定，那必然是真的可以搞定。
摩挲着手里的鹅卵石，征原军少帅陷入某种酸涩又甜蜜的挣扎。
议事厅大楼。
此时保洁工作尚未完成。
叶行言到主会场逛了一圈，然后去了临时指挥室。
李琦正打算下班走人，见他又拎着行军包过来，奇道：“咦，你怎么还要在这里过夜？”
头天晚上还能说是因为阅兵式太紧张，今天仪式都结束了，再说因为紧张就没道理了。
叶行言把包往会议桌上一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就几天，有始有终吧。”
李琦摸了摸下巴，“那明天换我，总不能天天都让你值夜。”
“行，明天换你。”叶行言应得特别爽快。
李琦虽有疑惑，见他这态度就没再说什么，很快走人。
十分钟后，叶行言拨通了连接帝畿大学物理系的电话，向他妹妹邀功，说自己买了些相当好的星光石，要当礼物带回帝畿。
结果毫无疑问，他妹妹嗤之以鼻。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呢。”少女傲娇地说。
叶行言不敢再提“女孩子家家要打扮漂亮”那种话，换了个角度问：“那你现在，唔，有玩得好的异性朋友吗？”
叶初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行言歪头夹着话筒，面色沉静，语气听起来却很轻松：“你年纪小，谈恋爱什么的不急于一时，哎，我不是老古板，你要真看上了什么人，我也不反对，就是最好能让哥哥先掌掌眼，要知道社会险恶、人心难测——”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没等哥哥苦口婆心地说完，妹妹就把电话摔了。
看着发出忙音的话筒，叶行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边担着全城三十万人的性命，一边操心自家妹妹的婚姻大事，当兄长的心好累啊。
放下听筒，他瘫坐回办公椅，双腿架着桌子，侧向窗口的方向。
苍穹已被夜色浸染，天狼星形单影只地挂在墨色帷幕上，突然觉得……有点孤单。
叶少校的悲春伤秋并没有持续多久，外间有人敲门道：“叶队，晚餐送来了。”
“知道了。”他从椅子上起来，挽着袖子走出去。
吃完饭，叶行言在议事厅大楼里溜达了一圈，算是消食，然后去值班室召集几个小队的负责人，强调按时巡逻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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