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刻这人表现很正常,跟第一个轮回差不多的样子,但叶行言知道对方心里肯定对自己很失望。
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有些心软了,觉得喊对方一声“陆舜兄”也没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宴席中,陆赫城的视线再也没有回到他身上,让他想朝对方使眼色也做不到。
晚宴结束,他送走周大帅,照例以值夜的名义去了议事厅大楼,照例在大楼值班室抓到一帮打牌的士兵,然后照例没收赌具并勒令那些人赶紧去巡逻。
这天晚上,临时指挥室里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大叠纸牌,叶行言挑了几张喜欢的花色,在上面写写画画。
草花3给梁祺,事实证明,二殿下在整场大戏里处于最底层,拿不起更大的牌面。
黑桃A给裴显,面冷心黑,又武力值爆表,用这张牌最合适。
红桃A给谢文杰,把牺牲全城三十万人说得那般轻描淡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最后是一张小王,黑白线条描绘的小丑手舞足蹈,仿佛正在嘲弄所有人。
不是周延仲,还能是谁?
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与威信的人,才能参与这场阴谋并让其他人信服,要知道裴显可是连周延仲都瞧不上的。
那么,曦曜城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与此同时。
“少帅、少帅。”
行宫酒店,征原军下榻地二楼公共起居室,征原军少帅正被他的副官唤回现实。
看到周围一圈幕僚眼巴巴等待自己做出最新指示,挥了挥手,陆赫城道:“没有要补充的就散会吧,今晚大家早点休息。”
明天会谈正式召开,他是征原军代表团的领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怀念自己那段夭折的爱情了。
至少,那人过得不错。
似乎已经有了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爱人。
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他好吗,配得上他吗?
不,陆赫城,那不是你该僭越的,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然后彻底死心……
2479年9月28日,上午9点30分。
筹备多日的阅兵式圆满结束,参与会谈的各方代表浩浩荡荡进入议事厅主会场。
梁祺随同皇储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内阁和四大军团。
叶行言站在会场入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鱼贯而入的人流。
他的观察重点是谢文杰,同时琢磨着谢文杰身后的人是不是也在里面。
直到那位内阁顾问的身影被其后方的人群遮挡,叶行言才收回视线,注意到刚刚踏上台阶的征原军代表团。
陆赫城原本目不斜视地走在最前面,当叶行言的目光转移过去的时候,他也偏过了头。
叶行言露出热情的笑容,打算弥补昨天晚宴上自己的冷淡。
陆赫城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他扭头看向另一侧,只留给叶少校一个冷硬的侧脸。
收起笑容,叶少校讪讪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主会场大门合拢之后,他到处溜达了一圈,回到临时指挥室时,李琦已经泡好了一壶茶,正在会议桌那边品茗。
他刚坐下,李队长就问:“你跟那位征原军少帅认识吗?”
叶行言一怔,“怎么了?”
“我发现阅兵的时候他总是看你。”李队长说:“刚刚进会场之前,他又盯着你看了好久。”
“你搞错了吧。”叶行言失笑,“昨晚大帅的晚宴上,我跟他才第一次见面,不能算认识。”
“是么。”李琦摸摸下巴,“这就怪了,他看你的样子——”
“什么样子?”叶行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翘起嘴角,“或许是他见我生得俊俏,打算把家里的妹妹许配给我吧。”
叶队长这个不要脸的揣测迅速得到了李队长的赞同。
“不错,很有可能。”李琦深以为然,拍掌道:“难怪他那么盯着你看呢。我记得陆帅有三个儿子,不知道有几个女儿,如果年龄合适,倒不失为一桩佳缘。”
可惜啊,叶行言捧起茶杯,心中感慨,那人后头只有两个弟弟。
这姻亲,终究还是结不成呢。
关于陆赫城偷瞄自己的事情,叶行言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暗戳戳的开心。
哎,不想那人了,自己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正事上才对。
为了养精蓄锐,他故技重施,称自己头天晚上没睡好,需要回基地补个眠。
李琦略感意外,不过还是颇为大方地表示:“行,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于是叶少校回了曦曜基地,练了枪,睡了觉,一直拖到下午四点多才重返议事厅大楼。
“我感觉陆少帅还在惦记你。”李琦说:“下午开会之前,他在大厅转了一圈才进主会场。”
叶行言摸摸自己的脸,“不会吧,真看上我了?”
李队长抚掌大笑,“哈哈,恭喜恭喜,能被陆少帅抓去瀚海高原当妹婿,必定前途大好。行言啊,将来飞黄腾达,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兄弟一把。”
叶行言也笑:“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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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盛宴与屠杀
下午4点50分,两位翊卫营中队长出了临时指挥室,前往主会场外的大厅。
通往外面广场的正门已经打开,西斜的阳光照进一条明亮的光带。
叶行言走到大门口,看到台阶下被礼宾带隔出的区域已经聚拢了一堆记者,各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其实今天的会谈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根据第一个轮回的经验,前面两天半的会谈也是收获寥寥,除了彻底将皇权拉下神坛,在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云汉的状况依然没有得到质的改变。
这并不意外,与一帮形同割据的军阀讨论中央集权,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
下午5点整,会谈准时散场。
大人物们陆陆续续出来了,大部分脸上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
征原军代表走在最后。
这会儿叶行言也想明白了,就算这个轮回他不拿摩洛弹的事情去烦陆赫城,但找个机会两人相认,重拾当年雁矶山上的交情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应该如何打破僵局呢?
待到脚步迟缓的冯大帅走下台阶,叶行言转身看向最后离开的那拨人。
走在前排的陆赫城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但在接近大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瞥了叶行言一眼。
叶少校抓住机会,送出个含情脉脉的微笑。
这一笑效果惊人,陆少帅脚步迟滞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叶少校,听封市长说你昨日购买了一些星光石,我对宝石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不知能否帮忙介绍购买途径?”
陆少帅板着脸开口,措辞礼貌,表情冷峻,看起来并不像求人帮忙的样子。
叶行言笑眯眯回复:“当然可以,下官稍后就联系那位宝石商人,上校方便的话,我让他带样品去酒店附近见面。”
“表错情了啊,原来人家陆少帅看上的是曦曜星光石。”
大厅走空了之后,叶行言与李琦回到临时指挥室,叶队长自嘲说“白高兴一场”。
李队长哈哈大笑,“那你主动点,毛遂自荐呗。”
“有道理。”叶行言装模作样理了理军服外套:“那我等下一定要好好表现,务必给未来大舅子留个好印象。”
下午5点30分。
行宫大道上的西洋餐馆故园。
曦曜星光石协会副会长唐全完成了一笔大单。
来自瀚海高原的客户出手阔绰,豪迈地买下了好几块高品质原石,眼睛都不带眨。
交易完成,见贵客与介绍人好像还有话要说,唐会长颇为知趣地告退走人。
餐馆里被包场了,大厅里只剩靠近沿街落地窗的一桌还坐着人。
桌子两头坐的是一位征原军上校与一位金翎军少校。
陆上校端着咖啡却没喝,好几次欲言又止,叶少校看在眼里,一方面觉得这人紧张的样子很有趣,另一方面却有些于心不忍。
好吧,不逗你了。
放下咖啡杯,叶行言坐直身体,主动开口道:“昨晚我第一眼见到上校的时候,不知为何,唔,觉得有些面熟呢。”
陆赫城倏地抬眸看他。
叶行言歪歪头,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十年前,四大军团联合在雁矶山搞了次军事素质大赛,我在那里遇到过一个人,那人长得与少帅颇有几分相似……”
“是我。”陆赫城直接承认。
叶行言挑了挑眉。
“陆舜是我的小名,抱歉,我并非有意瞒你。”
陆赫城清清嗓子,放下杯子,正容肃色道:“我进征原军青年营的时候便用那个名字,报名参赛的时候也是,遇到你的时候未及多想,就那么说了出来。”
征原军陆舜。
叶行言依稀想起当年,他记得雁矶山的密林间,那个征原军新兵紧张兮兮自我介绍的样子。
原来伴随着时光流逝,记忆并不必然会日渐褪色,反而有可能在受到某种触动后变得愈发鲜明。
“听到你的自我介绍后,我想向你解释,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你——”
“我退赛了,因为我父亲死了,我必须连夜赶回望海城。”
提起那段经历,叶行言已经非常淡然,但陆赫城看起来却很内疚和不安。
“当年叶帅罹难,白岩军陷入混乱,风凌军、金翎军,甚至征原军都在趁人之危,我得到一些来自望海城的消息,我知道你的处境很不好,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如此。
虽然这些话是陆赫城第一次吐露,但叶行言早就有了预料。
第七个轮回,在他当街杀了梁祺之后,这人毫不犹豫就决定救他,甚至不惜与金翎军开战。
第八个轮回,只因他受伤后的一句话,这人就带着征原军代表团突围出城,丝毫没有迟疑。
“陆兄,你完全不必在意。”叶行言微微摇头,“当年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你做不了什么是正常的,就算异位而处,我也不可能做什么。”
十年时间可以磨灭很多东西。
这人能将那段少年间的友谊保留这么久,已经弥足珍贵,叶行言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
然而陆赫城并不那么认为,“现在,我已经有能力做一些事情了。”
郑重其事地看向叶行言,他说:“只要你需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你。”
叶行言怔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谢谢,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向陆兄求助的。”
2479年9月29日,凌晨1点20分。
曦曜议事厅地下回廊出现一些杂音,一开始只能听到细微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声音大了些,可以分辨出有人在说话,但听不到具体内容,很快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是消失了。
半分钟后,一串极轻的脚步出现。
脚步越来越近,节奏忽急忽缓,可以确定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正在谨慎地四处察看。
议事厅地下回廊总面积很大,加上墙壁和走廊的分隔,全部逛一遍要花不少时间。
不过来人的搜察也不是很全面,他只看了几个主要路口,很多犄角旮旯都错过了。
确认没有异常,那人大步离去。
很快,嘈杂的声音响起,包含脚步声、说话声,以及车轮滚过青石地面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一切归于沉寂。
动静再次出现,时间已经隔了一个小时。
这次来的是两个人,因为刚刚来过一趟且没有任何意外,他们放松很多,没有展开搜查,而是直接去了主会场下方。
叶行言摸索着离开走廊死角,来到可以看见那地方的位置。
“我检查过了,最近这里都没有人进来。”先说话的是裴显。
与他同行的,不出意料,正是谢文杰,这位内阁顾问处主管用手电光柱在天花板上画了一个圈,戏谑地笑道:“我在想,那些大人们若知道迎接自己的是如此一场盛宴,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这可不是盛宴,”裴显站在木箱旁,冷冷道:“无论如何掩饰,这都是一场屠杀。”
谢文杰用手拍拍木箱顶盖,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盛宴也好,屠杀也罢,总归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谢幕方式,也算配得上他们的身份了。”
裴显摇了摇头,像是不太赞同,但又不想反驳的样子。
谢处长扭头看向旁边的推车,“你把这车留下了?”
“特意留下的,上面有行宫管理处的记号。”裴统领道:“我告诉手下人,说这是颗云爆弹,爆炸的时候会破坏一切痕迹。”
谢文杰:“行宫管理处的标记估计还不够,要将线索指向梁祺,还得在行宫那边继续做文章。”
“我知道,”裴显说:“反正线索不嫌多,试试看也好。”
“行,那就走吧,赶紧回去眯一觉。”谢文杰捂嘴打了个呵欠,含糊道:“明早还要做会前准备呢。”
裴显拎上提灯在前引路,刚走了没两步——
砰!
一记清脆的枪声响起。
提灯摔到了地上,玻璃灯罩瞬间碎裂。
砰!
随着光影变幻,又是一记清脆的枪响。
随后提灯熄灭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裴显痛苦的粗喘。
“谁?”谢文杰问。
回答他的是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线,非同一般的亮度让他不得不以手遮眼。
不过很快,手电光的中心转移,落到了瘫倒在地的裴显身上。
“谢处长,”黑暗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咬字很准,带着优雅的帝畿贵族范儿,“真是稀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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