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陆赫城拧起眉头。
“少帅。”姜川在几米外停步。
听到声音,陆赫城回过头去,想让他的副官等会儿再来。
“已经和霄晖城联系上,那边传来了大帅的指示。”姜川说。
陆赫城下意识看向叶行言,此刻在他的内心,叶行言这边的优先级远比来自父亲的指示更重要。
叶行言误会了他的意图,道:“你忙吧,我到旁边走走。”
见陆赫城有反对的迹象,他摆摆手,“没事的,现在城里连个活物都没有,更不会有任何危险。”
陆赫城踌躇片刻,最终道:“那你小心,不要走太远,等我处理完事情,我们再好好谈谈。”
“好。”叶行言平静应允。
陆赫城又看了叶行言一眼,这才转身走向他的副官。
待陆赫城背过身去,叶行言脸上的平静消退,他朝着议事厅大楼的方向走去,眼眸中冰冷的寒意。
周延仲不愿以大局为重,谢文杰亦不肯放弃依靠阴谋推动历史的激进做法,而他叶行言,再也无法以旁观者的身份置身事外。
核爆发生在下午四点。
广场上人员不多,但议事厅大楼里却有不少。
踏上铺呈着血色瀑布的台阶,叶行言走进熟悉的大厅,夕阳自他身后斜斜射入,在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泊上泛着猩红的光芒。
主会场大门半开着,他直接走进去。
核爆产生的电磁辐射破坏了很多电气设备,城里停了电,议事厅大楼也不例外,但主会场并非漆黑一片。
弧形穹顶出现了一个大豁口,露出支离破碎的天空。
与穹顶对应的扇形会场地面已经坍塌,以主会议桌所在为中点向下陷落,到处是被损坏的地毯、桌椅、栏杆,以及各种胡桃木贴面的装饰板。
隐藏在地毯和墙面装饰内的电气线缆露出来,好似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而朝下方的黑洞延伸而去。
那枚用来糊弄梁祺的伪摩洛弹并不是摆设。
高聚物粘结炸药,几百公斤TNT当量,足以破坏这座会场的建筑结构。
“为什么?”叶行言喃喃自语。
他仰头看向上方的穹顶,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
“不管你是谁,时间之神、命运之神还是其他什么未知存在,既然你想让我改变这一切,为什么不把轮回的起点设定得更早一点?
“只要早一天,不,只要早半天,让我在那颗摩洛弹被安置好之前重生,我就有把握终止这场噩梦……”
叶行言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
自穹顶豁口处射入的光线渐渐偏移,日落时分的西北风跟着灌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希望下个轮回,你可以给我更明确的提示。”叶行言说。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把手|枪。
进城的路上,他将步|枪留在车上,这把手|枪却一直带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用的上。
这是一把点四五口径的自动手|枪。
退出弹匣看了看,确定里面还有子弹,他重新合上弹匣,拉开保险。
当枪管抵住自己太阳穴时,叶行言突然想起他死过这么多次,自己动手却还是头一遭。
以这把枪的口径,如果颅骨被打碎,死后的状态会很难看吧?
还好,他死了之后时间就会重启,倒是不必担心被陆赫城看到那副鬼样子。
十分钟后。
曦曜议事厅广场。
面色惊慌的姜副官走向自家少帅,“少帅,叶少校他——”
心脏猝然被强烈的不祥之感攫住,正在与贺从军商量后续安排的陆赫城回过头,嘴唇颤了颤,问道:“他怎么了?”
“他自杀了……在议事厅大楼里……我们刚刚……”
日影已逝,天穹沉沉压下来,姜川的声音变得飘忽而遥远,陆赫城呆立了良久,然后他蓦地迈开步子,朝着远处的议事厅大楼走去。
暮色背景前,那座建筑安静得犹如坟墓,黑洞洞的窗口弥漫出死亡的气息。
姜川和其他人跟在身后,但陆赫城浑然不觉,他笔直往前走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人踽踽独行。
与此同时,帝畿大学。
少女蓦地转头看向西方的天空。
夕阳早已坠入城市天际线,层层叠叠的透光高积云铺在苍青色天幕之上,仿佛无垠海洋中起伏的浪涛。
不知为何,那幅瑰丽绚烂的景色令她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不走了?”旁边一名时髦女郎伸手搭上少女的肩,道:“舞会七点开始,等下还要先去做头发呢。”
“我不去了。”少女掸掉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那张小巧娟秀的脸上,却有种与其年龄不符的疏离与淡然。
“定好了的,你怎么能不去啊?”时髦女郎道:“行言哥跟我说过好多次啦,让我一定要带带你。我跟你说,这次舞会很难得——”
“没兴趣。”少女打断她表姐的念叨,顾自转身就走。
“喂,嘉嘉!”时髦女郎踩着细高跟追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
见少女走得决然,她嗔怒地跺了跺脚,咕哝道:“算了,随便你吧,等你哥结了婚,让你嫂子来操这份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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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十六个轮回
地图、光点、数字……
【24790927-160525-311454】
叶行言……
时间的维度是单向的……
已经发生的事件永远无法改变……
每一次对时间轴的跨越,就是对空间的又一次分裂……
记住,叶行言……
2479年9月27日,上午6点55分。
曦曜基地一号营区二楼的一间宿舍里,叶行言猝然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太阳穴。
完整的。
没有弹孔。
很好,顺利重生。
清醒的瞬间,他好像听到那个被他抱怨过的“时间之神、命运之神还是其他什么未知存在”给他传递信息了。
具体内容已经相当模糊,但他隐约记得其中几句,可那……是什么意思?
上午7点25分。
帝畿大学,物理系宿舍。
刚刚洗漱完毕的叶初嘉听到门外电话铃响,走过去接起,对面传来她哥哥的声音。
瞥了眼墙上挂钟,她问:“有什么事?”
“嘉嘉,我问你些事情,唔,时间的维度是单向的,已经发生的事件永远无法改变,每一次对时间轴的跨越,就是对空间的又一次分裂,这些话怎么理解?”
叶初嘉怔住,并不是这个问题有什么难度,而是没想到她哥哥一大早打电话就为跟她说这个,“你是刚刚看了什么科幻小说吗?”
“不是。”电话线对面的人不复以往吊儿郎当,语气颇有些急躁,“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嗯。”叶初嘉哼了一声,“这句话是用来解释时间悖论的。”
对面的声音带着谨慎的试探,“时间悖论?”
虽然很奇怪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叶初嘉决定先回答再说。
“假设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了年轻时的祖父,那么因为祖父提前死亡,就不会有他父亲以及他的出生,如果他没有出生,他的祖父就不可能被杀死,由此产生悖论。
“为了解释这个悖论,有人提出平行空间理论,即这个人每次回到过去,就会创造出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在原世界,他的祖父依然活着娶妻生子,然后才有他父亲和他的诞生。
“而他穿越时空过去的,是一个平行世界,他杀死的是平行世界的祖父,当然那个世界也不会有他父亲和他的诞生。”
“所以……”对面吐出两个字,然后就没了动静。
叶初嘉:“你问这个到底是要做什么?”
没有回复。
拿开话筒晃了晃,确认还是接通的状态,少女不耐烦追问:“喂?你说话啊。”
嘟嘟嘟——
回答她的是代表通话结束的忙音。
好你个叶行言!
放下听筒,叶初嘉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一语成谶。
此后经年,叶初嘉常常会想起那个秋日清晨、那通来自她兄长的奇怪电话、以及通话结束后自己那幼稚可笑的誓言。
多希望时间可以重来,让她能够收回那句话。
曦曜。
曦曜基地一号营区。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原来并没有什么死后重生,也没有什么时间重启。
时间的流逝永不停歇。
已经发生的事件永远无法改变。
所有错误都有代价,只是我从未察觉,才会误以为没有成本。
十五个轮回,意味着曦曜城在摩洛弹的肆虐下毁灭了十五次,亦即城里的三十几万人都死了十五次。
不对!
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叶行言伸手捂住额头,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上个轮回他在议事厅大楼朝自己的太阳穴来了一枪,当时陆赫城就在外面的广场上。
如果他死后,时间没有重启而是继续向前,那么征原军必定会发现他的死亡,也就是陆赫城必定会看见他的尸体。
那样子一定很难看。
除了难看,大概还会让陆赫城很难过。
不过上个轮回他们交集不深,更没有逾越朋友界限,那人的悲伤或许不会太持久。
没错。
掌心下移,叶行言抹了抹脸,努力说服自己。
原本他们两人就不熟,那时候陆赫城所喜欢的也只是十年前的叶行言。
过上几年,记忆消磨,事情就能翻篇。
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已经发生的事件永远无法改变,不如想想这个轮回怎么做才对。
砰!砰!砰!
一枪一个。
远处的标靶有节奏地倒下。
清空弹匣之后,叶行言掂了掂手里这把自动手|枪。
翊卫营的军官配枪真是垃圾,军情处调查员配备的好太多。
上个轮回他抢了徐瑞源的枪,除了最后那一下子,那把枪在他逃出议事厅大楼的过程中也发挥不少作用。
就算还没有这个轮回该怎么操作的思路,他至少可以先给自己换把好点的武器。
“叶少校,这个、我们有规定的。”管理靶场的上士一脸坚定又为难。
“我就借几天。”叶行言说:“会谈结束就会还回来。”
同时他将一个牛皮纸信封丢到这位管理员面前的桌子上,信封没有封口,掉落的时候,露出一沓大面额纸币。
上士飞快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一下,然后拿起那个信封捏了捏,坚定与为难就变成了随和与热情。
“唔,”靶场管理员压低声音,“其实也可以报损的,我们每年都有预算。”
人家说金翎军武备废弛还真不冤。
“那就好。”叶行言点点头,收起了那把枪。
临走的时候,叶少校还顺走两个弹匣,那位管理员看到也没吭声。
几分钟后,叶行言开车穿过曦曜基地内部道路,远远看见指挥部大楼的时候,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周令钦手上那个控制器位置确定,梁祺那个也确定,而梁渊那个——
老头子嘴硬得很,他又没有严凡生的手段,只在第十四个轮回确定那东西不在曦曜博物馆的馆长室,对于具体位置还没有头绪。
最后一个控制器应该由简新安保管着,但不在那人家里,也不知被藏哪儿了。
上午9点15分。
齐乐邦又一次被砸得头破血流。
叶行言表示他去不了日落山机场,李琦不得不接过这份差使。
李琦走后,叶行言也离开议事厅大楼,他先是开车在广场南检查站附近转了一圈,然后把车开到行宫酒店附近的一条小巷。
来到银河旅店前厅,确定《星道先锋报》的卓记者刚刚回来,他就直接上了楼。
卓枫开门看到叶行言时一脸懵逼。
“想当时政记者,想报道政治风云,想在云汉新闻界、甚至全世界的新闻界打出自己的名字?很好!”
叶行言仿佛全知全能的巫师,每句话都说到这位小报记者的心坎上。
“现在机遇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你抓得住,名垂青史、成为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不在话下。”
“我、你——”卓记者不敢接这个被人塞到手里的大饼,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太多疑问,“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观察了你很久。”
“啊?”
“从你给我写那些花边新闻的时候。”
“呃,这个——”
“我看中你,是因为你的跟踪调查能力,”叶少校拍拍卓记者有些单薄的后背,笑眯眯道:“还有你的胆量和勇气。”
“要我做什么?”
终于,卓枫的眼睛里亮起名为“野心”的光芒。
“我要你跟踪一个人,这几天你肯定见过他,他叫简新安,他参与了一场破坏曦曜会谈的阴谋……”
在卓记者听到的版本里,故事是这样的:
叶少校无意间发现一场针对曦曜会谈的阴谋,但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他的上司,更重要的是金翎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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